第471章瀚江暴雨

瀚江之上,夜幕低垂,江面雾气氤氲,青雀舫号的轮廓在朦胧中若隐若现,船舷两侧悬挂的铜铃被江风轻轻撩拨,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在为这寂静的夜色增添几分神秘。

底层船工舱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桐油味,比白天更加呛人。

二娃蹲在通往甲板的木梯拐角处,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正低着头,用粗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脚上的一处补丁——那是前几日搬运货物时不小心被木刺勾破的。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正蹲在地上啃着硬邦邦的麦饼的张铁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铁牛,你觉不觉得……这两日船上有些邪乎?”

张铁牛闻言,嚼着饼子的腮帮子停了下来,嘴里还包着半块饼,含糊不清地问道:

“二娃哥,你又说笑了,俺咋没觉得?”

他说着,顺手将最后半块饼掰成两半,把大的一块递给二娃。

二娃没有接,而是努了努嘴,示意他往四周看看。

船板缝隙里透下来的光线已经完全暗淡下去,只有几盏风灯在夜雾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上一层诡异的色彩。

这原本是船工们最放松的时刻,江里的鱼儿也活跃起来,不时跃出水面,船舱里应该传来老鼠偷吃粮食的窸窸窣窣声,桅杆上也该有夜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可今晚却静得可怕,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甚至连船底暗流涌动拍打船身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自打昨夜货舱里传来那声巨响……”

二娃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张铁牛突然惊叫一声,捂着嘴,原来是咬到了舌头,疼得他龇牙咧嘴,血珠子顺着嘴角的饼渣往下淌。

“二娃哥,你就别提那动静了!俺昨儿个夜里正梦到俺娘给俺烙的葱油饼呢,香喷喷的,结果被那一声巨响给吓醒了,到现在心里还扑腾扑腾直跳呢!”

张铁牛心有余悸地说道。

“可不是嘛!昨儿个夜里差点儿没把魂儿给吓飞了!”

二娃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想起昨晚,自己正巧巡逻到货舱西侧,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尽全力撞在木箱上似的。

他当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提着灯笼过去查看,结果发现货物都好好的,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里,只有角落里有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至今也没人知道那是谁的。

“二娃哥,是不是闹鬼了?”张铁牛哆哆嗦嗦地说道。

二娃摇摇头,压低了声音,

“你注意到今天早上老孙头喂猫的时候,那畜生的反应了吗?那只老猫平时除了吃就是睡,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竟对着空无一人的货仓方向不停地龇牙咧嘴,吓得毛都竖起来了,像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张铁牛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后颈,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细密的汗珠。

“难不成……难不成是江神老爷嫌咱们太吵,要……要收了咱们?”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啪!”

二娃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说什么胡话呢?呸呸呸……”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有些发毛,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自打昨晚货舱的怪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老鼠的踪影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

当晚,瀚江突降暴雨。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船上、江面上,噼啪作响。

河面上,波涛汹涌,原本平静的河水被狂风和暴雨搅动,令人胆战心惊。

楼船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前行,船身随着波涛起伏,时而被巨浪抛起,时而又重重砸向水面,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令人心惊肉跳。

船帆早已落了下来,捆扎得结结实实,光秃秃的桅杆在狂风骤雨中剧烈摇晃,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甲板上,船员们正冒着风雨奋力操控着船只,与这肆虐的暴风雨搏斗。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身强体壮,此刻却个个衣衫湿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们有的紧握船舵,控制着船身的方向。

有的手持长篙,奋力撑住船舷,防止船身倾覆。

还有的则来回奔走,检查加固缆绳,确保船只安全。

与此同时,在昏暗潮湿的货仓底部,一位老船工,须发皆白,正盘腿坐在一堆木箱上。

他一手拎着个粗瓷酒壶,仰头灌下一口,嘴里发出“咂”的响声。

另一只手则从一个缺了口的陶罐里捞出一根腌得发黄的萝卜。

“咔嚓”一声咬下,嚼得津津有味,浑不在意这简陋的吃食。

“嘿,这老天爷也真是,说哭就哭,没完没了了,连老子喝酒的兴致都给搅和了!”

老船工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怡然自得。

偶尔因船身颠簸,将他晃得前仰后合,才会低声咕哝一句“这该死的天气”,除此之外,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然而,就在他喝着小酒,眯眼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唰”的一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那堆木箱后面一闪而过,转瞬即逝,速度快得惊人。

老船工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试图找出那异样的来源。

昏暗的货仓里,除了堆积如山的货物和船身摇晃时发出的“吱呀”声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疑惑地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或许是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

他举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烧酒,想要驱散心中的不安。

“嘶……”

一口烈酒下肚,老船工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咚!”,如晴天霹雳,震得整个货仓都颤抖起来,货物也随之摇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这一次,老船工确信无疑,货仓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是捆绑货物的绳索松了,或许是风浪太大导致箱子移位……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有必要去查看一番,毕竟这些货物关系到他的生计,马虎不得。

老船工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借着昏暗的灯光,一步步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唰!”

又是一阵轻微的响动从他斜后方传来,他猛地转身,瞪大眼睛,依旧什么也没发现。

货仓里光线昏暗,除了重重叠叠的木箱,就只有远处一盏风中摇曳的油灯,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几分诡异。

“一定有东西!”老船工心中暗道。

原本的醉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般。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过去。

终于,他来到了那个可疑的木箱旁。

借着摇曳的灯光,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只见一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怪物,蹲坐在阴影之中。

它双眼血红,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像是在看着一顿即将到口的美味佳肴。

“啊……妖……妖怪……”

老船工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手中的酒壶也“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刚想转身逃跑,那怪物瞬间扑了上来,将他按在了地上,速度之快,竟如鬼魅一般。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便咬断了他的喉咙。

“啊!”

老船工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老船工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那怪物狰狞的面孔。

一阵剧痛后,他便被怪物拖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老船工瞪大了双眼,至死也没能发出一声呼喊,便被那怪物拖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货仓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鲜血,以及空气中弥漫不去的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

次日,雨势不减,瓢泼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雨水敲打着船身,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令人昏昏欲睡。

风子垣等人见甲板上行走不便,便各自回舱,潜心修炼,打发时间。

舱房内,羊角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在风子垣俊朗的脸上,更显得他气宇轩昂。

他盘膝坐在铺着锦缎的软垫上,双目微阖,呼吸绵长,心中默默运转着“天罡灵气诀”,引导着灵气在体内经脉中缓缓游走。

每运行一个周天,都令他感到体内灵气愈发充沛,精神也更加饱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渐入佳境,即将突破瓶颈之时,昨晚那歌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缠绵悱恻的曲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雨声的衬托下更显孤寂凄清。

风子垣越听越觉得这唱歌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心中一动,便停止了修炼,缓缓睁开双眼,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风子垣眉头紧锁,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那歌声婉转低回,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扣人心弦。

一曲终了,依旧毫无头绪,心中疑惑更甚。

“不对,这声音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风子垣心中反复思量,感觉自己就像隔着一层薄纱,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触及真相,这种感觉让他焦躁不安。

片刻之后,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仅仅唱了一个开头,风子垣便猛地站起身来,失声惊呼:“这……这分明是琴音的声音啊!”

因为,唱的正是他所作的那曲《凤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