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形若槁木

“思过崖”的地牢,就像一个棺材盒子。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霉味儿、血腥味儿,熏得人直犯恶心。

唯有从厚重铁门上方,那条狭窄缝隙中透进的一缕微光,勉强勾勒出牢房的轮廓,歪歪扭扭的影子投在粗糙的石头墙上,阴森森的。

一张简陋的木板床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上面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硌得人骨头生疼。

风子垣蜷缩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件破旧的囚衣,瘦削的身躯在阴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他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空洞的目光落在门缝透进的那一线微光上,仿佛那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凌迟般折磨着他的身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说话声,在空旷的甬道里回荡,飘忽不定。

“禁制已解……可以进去了……”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打破了地牢的死寂,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一个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带来一丝光亮和清新的空气。

“把头转过去,我要点灯了。”

那个黑影开口了,声音轻柔悦耳,如同夜莺般动听。

风子垣大脑一片混沌,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用手捂住双眼,心中疑惑丛生,不知道来人是谁。

“啪”的一声轻响,一盏油灯被点燃,昏黄的火光驱散了牢房中的黑暗,照亮了逼仄的空间和简陋的陈设。

过了一会儿,风子垣缓缓放下捂住双眼的手,努力地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抬起头,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人。

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素白衣裙的女子,身形纤细,气质清冷,眉目如画,不是别人,正是南宫若雪。

风子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归于平静,他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地面。

原来,在风子垣来到“牧云堡”的前几日,南宫若雪便跟随师父外出执行一项秘密差遣。

此次任务事关重大,需要隐秘行事,故而她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

直到数日前,南宫若雪返回“牧云堡”,偶遇了许灵儿。

许灵儿见了她,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泪流满面地将风子垣如何被闻昊天陷害,如何被判鞭刑,又如何被关入地牢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并恳求念在同门之谊,出手相救风子垣。

南宫若雪听罢,心中又惊又怒,万没想到在她离堡的这段时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心急如焚,多方奔走,费尽周折,这才好不容易求得这探视的机会。

“风师弟,你的事,许师姐都与我说了。”

南宫若雪看着风子垣形容枯槁,遍体鳞伤的模样,心中又疼又怜,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你这是何苦呢?为何要如此行事?”

她的目光落在风子垣身上那触目惊心的鞭痕上,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风子垣缓缓抬起头,眼神黯淡无光,如同蒙上了一层灰雾,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低沉,“没什么,都过去了……”

他不想让南宫若雪为他担忧,更不愿将她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南宫若雪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加担忧,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伤口,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生怕弄疼了他。

她柔声说道:“风师弟,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风子垣偏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南宫师姐,你帮不了我的……这是我咎由自取……”

他说话时,嘴唇颤抖,喉结滚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让他难以言喻。

南宫若雪知道风子垣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喜怒不形于色。

但此刻,他紧锁的眉头、颤抖的双手和躲闪的眼神,都显示出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有些事必须要说出来,不能压抑到心里,否则,会滋生心魔,最终将他吞噬。

“风师弟……”

她靠近了一些,柔声唤道,“看着我。”

风子垣的头更低了,下巴几乎抵在胸膛上。

同时,他将双眼闭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南宫若雪轻叹一声,顾不得男女之嫌,轻轻握住风子垣的手。

它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温度。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要一个人扛着,让我和你一起分担,好吗?”

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他,鼓励着他。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以及风子垣那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声。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随时都可能崩溃。

南宫若雪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汗水,黏腻而冰凉。

她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一些力量,让他不再害怕,不再孤单。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师姐……”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我……我……”

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却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几次张口,却始终没能说出完整的话。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言语。

南宫若雪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用眼神鼓励他,给他力量。

有些伤痛需要时间去消化,有些话语需要勇气去表达。

她愿意等,等到他愿意开口,等到他愿意将内心深处的伤痛倾诉出来。

终于,风子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将阿依玛一家的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南宫若雪。

从他们一家如何热情地招待他,到阿依玛的惨死,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看似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然而,他那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痛苦。

“阿依玛…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他总是缠着我,要我给他讲外面的故事,讲神武国的繁华景象……他还说,等他长大了,也要去神武国看看……”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如果……如果我不给他那个马镫……他们一家就不会……就不会……”

说到此处,风子垣的声音哽咽了,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脸,痛苦地弯下腰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是他害死了阿吉玛一家,是他亲手将他们推入了深渊。

“风师弟,莫要如此自责,此事并非你的错……”

南宫若雪心疼不已,伸出手想要轻抚他的背脊,给他一丝安慰。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一记响亮的耳光在逼仄的地牢中回荡。

风子垣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紧接着,巴掌声连成一片,“啪!啪!啪!”

他疯狂地打着自己,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自责都发泄出来。

他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殷红的血丝,可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疯狂地打着自己的脸,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

南宫若雪见状,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她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风子垣的手臂,试图阻止他自残的行为。

“风师弟,住手!你这是做什么!快停下!”

然而,此刻的风子垣根本听不见南宫若雪的声音,也感觉不到手臂上传来的拉扯力,依旧机械地挥舞着手臂,抽打着自己。

南宫若雪被他这疯狂的举动吓坏了,但她并没有放弃。

使出浑身力气,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从这种癫狂的状态中拉回来。

然而,风子垣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南宫若雪被他猛地一甩,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冰冷石墙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唔……”

南宫若雪闷哼一声,后背撞在粗糙的石墙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可她顾不得这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再次扑向风子垣,用尽全力将他紧紧抱住,生怕他再伤害自己分毫。

“风师弟!你冷静些!看着我!”

她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大声呼喊,声音因为焦急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她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箍着他的双臂,试图阻止他那疯狂的自残行为。

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风子垣的肩头,如同点点火花,灼烧着他的肌肤,也灼烧着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