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门中术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江鹤词还是为谢淮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感到震惊。

  他也不矫情,一五一十把这几日小荷的情况,和张文渊那看似大胆至极的要求。

  谢淮只是握着下巴,微微一思索:“你教吧。”

  江鹤词一惊,抬起头来:“将军,您可知这一同意的后果?”

  “她是您的伴侣,您难道就没有一丝忧心吗?”

  江鹤词说着话的时候,把自己放到了臣子的位置,用到了尊词“您”。

  他想让谢淮也站在主公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有句话,十分冒犯。”江鹤词言道。

  “但说无妨。”谢淮挥手。

  江鹤词躬身,“难道,将军就不怕……”

  “对方若当真学了门中术,待到哪日将军松懈,她作为枕边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夺权?”

  谢淮轻笑,刚刚江鹤词那样子,他就知道对方臭脾气犯了,说话不客气。

  没想到不客气到这种程度。

  “越失其鹿,敢问天下豪杰,谁不想夺权?”谢淮反问。

  江鹤词:“……”

  “若一味害怕被夺权而打压臣下,这样的主公有人愿意跟随么?”谢淮又问。

  江鹤词:“……”

  “若是连助她成长这样的事都不能容忍,怎能容天下豪杰勇士?”谢淮抬眸,一时之间,气象万千。

  “但是她……”江鹤词迟疑。

  “她与其他豪杰勇士又有什么不同?”谢淮桃花眼盯着他。

  江鹤词这才恍然,是啊,她和天下豪杰又有何不同?

  因为她是个姑娘,因为她是名妇人,就要将她区别对待吗?

  “无不同,是鹤词狭隘了。”

  “将军高义。”江鹤词再拜。

  “你认为,她是个好胚子吗?”谢淮轻声又问道。

  “我不知,我试试雕琢。”江鹤词诚心实意。

  谢淮顿了顿,指节摸着茶杯边沿。

  小心翼翼收敛自己的醋意,假装大度起来。

  “对了,张师兄他一直陪在小荷姑娘左右。”江鹤词想了起来。

  “没事,他看着,我放心。”想起张文渊,谢淮的醋意稍微淡了一些。

  张文渊实在是,引不起他的丝毫醋意。

  江鹤词:“……”

  他总觉得,若是张师兄加入将军与小荷这个家,完全没有违和感。

  这三个人……实在是太丝滑了……

  “张师兄还说,不白吃你饭,可以去当教习。”江鹤词道。

  谢淮料事如神般颔首:“好,把他分到,咱们如今最缺的队伍里。”

  江鹤词怔然:“那里……合适吗?”

  谢淮嘴角一翘:“他是最合适的。”

  ………………

  很快,小荷被带到了军营之中,江鹤词给他单独开了个营帐。

  江鹤词教学的时候,张文渊则走入了另外的营帐。

  小荷朝那边望去,被江鹤词这么一挡:“张师兄有另外的人要教。”

  “在下先教你道理,张师兄教你怎么用。”

  意思就是江鹤词教理论,张文渊再教实践的意思了。

  小荷端坐着,连忙颔首。

  江鹤词略显紧张,“小荷姑娘,今日在下所教,乃‘术’。”

  “也就是你平时听的谋略与权术。”

  “但这些并非什么高深之事,真正的术不过就一句话——不违逆人性。”

  “术的本质,就在于认清人性。”

  小荷一直觉得权谋都是很深的东西,而自己的小聪明则一点也不入流,不够后宫用用的玩意儿。

  可江鹤词的讲解,却如此深入浅出。

  他只用了一个小小的故事,便解释了清楚:

  “古有陈国,陈国国君身边,有三个他极为信任的宠臣。”

  “陈国鞠躬尽瘁的丞相濒死,国君问他,该立他们三中谁为相?”

  “丞相临死前老泪纵横,说他们中一人以杀掉自己孩子的方式取悦您,一个为了侍奉您连父母去世都不下葬,最后一个甚至为了您挥刀自宫,长留宫中。”

  “这三人为了您,孩子、父母、自己都可以抛弃,难道真是单纯爱您吗?”

  “他们做出如此违背自己人性之事,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在您身上赚取高于这些的利益。”

  “陈国国君并未听从老丞相临死前的忠告,将权力交给了三位宠臣,结果被三位口口声声爱他忠他的宠臣囚禁,最终活活饿死。”

  “所以看一件事、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猫腻,先代入自己,叩问自己的人性、询问自己的本心,就能看清事情的本质……”

  “……”

  “……”

  一堂课下来,“权谋”二字在小荷面前,脱去了神秘的面纱。

  不过是顺应时事,利用人性而已。

  小荷心知,这些放眼整个天下的学堂,都是学不到的。

  学堂里只会学仁义礼智信,只会学忠君爱国、四书五经。

  这些东西,太邪了。

  可这乱世,就是需要这些东西。

  ………………

  很快,张文渊从另一个营帐中走出,他是来教小荷如何应用的。

  比起江鹤词的细致妥帖,张文渊那张老实犟种脸在讲到自己最擅长之事时,脸上出现了一丝狡黠又潇洒的笑意。

  “我的教学不需要江长史那么长,只需要我们家小荷姑娘回答一个问题。”

  小荷亦做起样子:“文渊,请。”

  “之前在咱们沧州军中,出了一件将人性利用到极致的大事。”张文渊手指比了个一,“小荷,把它找出来。”

  找出这件事的过程,是消化江鹤词课程的过程,亦是和军营各部熟识的过程。

  “好。”小荷欣然接受。

  以后整整数日,小荷拜访了每一个军营里的队伍,熟悉了沧州军的职能分配。

  并且为了找出那一件事,她壮起胆子,去认识每一个队伍里的长官,甚至尝试和健谈的士兵聊天。

  短短时间内,整个沧州军军营都知道了一个叫做“梁小荷”的女官,来到了他们军营做事。

  梁小荷为人真诚直爽、上进认真,家里在长兴街开小酒楼与胭脂铺,报她的名字,还能打个折扣。

  众人原本对一女子进军营,心底难免有几分不屑。

  可小荷不卑不亢的姿态,妥帖细致的性格,以及实打实的好处,令她很快赢得了军营不少将士的青眼。

  甚至许多将士主动结识她,当然也有心生了爱慕想要靠近的——

  毕竟军营里连只母蚊子都少见,何况这么活色生香的小美人。

  不过但凡有想法的,要么被燕别山当场揍了,要么隔夜莫名其妙就被调去其他州收粮食了。

  小荷找了许久,怎么也找不出来,军营里到底有什么将人性利用到极限之事。

  直至她又一日挑灯夜读到许久,枕边人受不了了,直接将她扛上了床。

  “你都多少天了,那书、那字、那张文渊出的题真就有这么迷人?”

  “比我还迷人?”枕边人衣衫半敞,勾住了她的鬓发。

  小荷:“……”

  着眼看去,那人侧躺在榻上,脸上的光影都呈现了最好的状态,光斑洒在胸膛,一直蔓延到肌肉交错的腹部。

  实在是……太过迷人。

  小荷却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

  对啊,这段时间她都徒劳地在其他地方找答案。

  但论整个沧州军谁更聪慧,谁能将人性利用到极致,她怎么把他忘了?

  她雀跃地看着眼前人,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亲吻。

  她得好好想想,陛下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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