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间花钱 作品

82. 天平两端3

“前段时间地震,家人不放心,暂时把人接回去,其中有几家申请了退学,担心孩子也可以理解。”


“几家?”山月翻阅弟子名录,退学弟子的名字后,被盖了红色的印鉴:“不是说半数?”


姜麟道:“事情失控就是从那五十个弟子开始,他们大多是权贵之家,与学宫其他弟子的家中都有私交。一环扣一环,五十人足以织成一张大网。”


山月敲着名录道:“权贵之对玉匣宫有意见,可退学的都是平民弟子。”


“那件事之后,学宫世家弟子欺凌同门,非但不收敛,反而更猖狂,很多学子受不了,我和仙尊们罚得了一人,却罚不了所有人。”姜麟叹了口气道:“他们精得很,逼玉匣宫妥协,又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退学弟子家中大多在这些世家做工,要么受他们庇佑。我问过其中几家,他们说如果不退学,主家就不再聘用他们,断了生活来源,哪里还顾得上阳春白雪。”


姜麟说完,把册子扔在一旁,扶着额头说:“师叔,其实过去那么久……把萧云带回来当众审判,他们也未必……”


她的意思是,愤怒已经过去,未必会拿她泄愤。见山月不应,道:“我只是说说……”


“阿麟。”山月道:“你也觉得修仙只是阳春白雪?”


灵中境几千年仙途,靛青月白袍甚至是这个王朝的标志,姜麟从来没想过修仙是玩乐,和被他们扔到角落的刀枪剑戟,吹拉弹唱一样,只是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


山月:“不是每个玉匣宫弟子都能成为大能,灵中境也没有那么多鬼祟要除。山下祈福,驱邪消灾,有多少是真,多少是赚钱的噱头……在学宫早出晚归,不辞辛苦地修炼,回去之后还是种地、给人做工,靛青月白袍穿久了,想脱也脱不下来。”


姜麟沉默片刻:“要是没有玉匣宫,我还是很多仙尊,都没有现在的地位。”


山月道:“所以学子只是用来托举我们的工具?”


姜麟道:“当然不是,入了学宫,改变命运的人不在少数。师叔,我们不能看了几个个例,听一些谗言就断定修仙无用,你以前不会这样想。”


“我去仙京,看到那么多人抢一城鬼祟,只为了玉匣宫的加分……从前还有养鬼祟换印鉴的生意。”山月顿了顿,摇头道:“算了,我也只是说说。”


姜麟道:“那我们还提高补助吗?这些年我又弄了不少产业,可以让条件不好的家长就近上工。”


山月放下册子:“我本就打算减少招生,这样也好,灵中境不需要那么多修士。”


当年是她要给每个人机会,如今却动摇了。姜麟心里担心,恐怕退□□不是二人想的那么简单。她张了张口,可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作罢。


殿外姬云亭求见:“师祖、师尊,家长们又聚在肃离殿前,要……求见师祖。”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山月示意姜麟一起出去,走了两步道:“看见阿溋了吗?”


姜麟摇头:“你们在后山这么多日,跟隐居了一样,在做什么?”


山月的脸上闪过一丝赧颜,这是姜麟从未见过的神态,她避开目光道:“替他疗伤。”


掌门峰肃离殿前,乌泱泱聚了一群人。二尊驾临华盖先行,人群起初涌上来,见了这阵仗,顿时止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援下推,推了个代表出来。


“魏府郡王李勉见过仙尊,掌门。”


山月打量他一番,伸手由长离扶着坐在主位。长离小声提醒:“牵头玩捉迷藏的,她父母早逝,从小养在叔叔家。”


山月点头:“玉匣宫有此天灾,本座深感痛心。诸位的诉求我已经知晓,想来掌门已经尽数满足。”


李勉道:“的确,掌门已经给了我们交代,可本王想问一问仙尊,为何偏偏不让凶手伏诛!”


众人纷纷附和,等到安静下来,山月才抬起眼皮:“本王?”


李勉一愣,意识到这个自称不能在她面前说,可称臣也不合适,只好改口:“我家孩子尸骨未寒,她从小就没了父母,如今遭此横祸……”


山月:“她为什么出事,掌门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我玉匣宫也不会因为万神窟的过失而推卸责任,郡王爷到底有何异议。”


李勉眉心拧起,他梗着脖子,终于道:“我家孩子不会欺负别人!神窟的先辈有什么理由处置她!”


说来说去,是不认自家小孩欺凌他人,被人家的先辈给教训了。这种事传出去家族的颜面还要吗?!


山月道:“逝者已去,生前事我不愿多指摘。可是五十人欺负一个外门弟子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的小孩什么样子,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他们还真的不清楚,有人道:“我家孩子怎么会欺负人,仙尊为什么信那凶手之言,而不信我们良家弟子?!我们世代簪缨,为国为民出了不少力!对孩子家教甚严!他们绝对不会欺负别人!”


“可怜如今死无对证,就凭那凶手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啊!您不能这样潦草结案!一定要诛杀凶手!”


“请师祖诛杀凶手!”


“谁说死无对证?”山月冷冷道:“若你们同意,本座可以招魂,法力束缚下,鬼祟不敢撒谎。”


底下一片安静,山月:“要试试吗?郡王爷,让你家牵头,如何?”


见众人熄火,道:“我玉匣宫的饭你们也吃够了,与其滞留在此,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管教小辈。”


沉默良久,就在山月准备安抚众人,一人喊道:“人都没了,还要召出亡魂来折磨,这就是天下人敬仰的仙尊吗!”


此话一出,众人又应和上了,山月心中气愤,她都没问他们,为什么大雨天拿剑戏耍同门,还把人按在泥地里。正欲斥责,瞥见转角处有一角衣袍,她心道不妙,他身上一堆事,这个时候绝不能出来。


招呼明真道:“去,让他待在暖阁或竹屋,不准乱跑!”


明真会意,小跑过去把人拖走,见衣袍消失,山月才静了心,在喧闹和质问中思考对策。


忽然,一声沉重的钟声响来,这是山外的巨鹤钟,非贵客不敲。对玉匣宫而言,这世上没有几个贵客。巨钟带着学宫里的鹤钟一起响,打断了玉台上的喧哗。


可安静却给山月带来了不好的预感。


随着钟声越来越近,一辆八骑马车缓缓上山,车身悬挂龙纹莲花铃,玛瑙万寿穗,随着前行发出悦耳的响声。两侧轻骑和玄甲护卫着,先行一人鹤发满头,竟是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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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的穆王。


马车直到殿前玉台才停。


姜麟站起身,低声道:“是不是……”


山月却不动如山,转眼看了眼角落,确定那里再无人,她的顾虑才消退了些。马车里的人迟迟不出现,而山月也不起身,甚至不许姜麟和其他人问话。


直到对方先忍不住,命人掀帘,抬步出轿,正礼道:“师尊。”


他一行礼,其他人就跟着下跪。如今的舒言扬,可谓大不相同,玉冠和玄衣在身,看得众人交头接耳,猜测他的身份。


山月看了眼穆王,好像在说你不怀疑他?没有劈死他吗?穆王正色前方,眼睛却不知在看哪,似乎极不想来此。


山月道:“你好大的阵仗,怎么,等着本座迎你下车?”


似乎没想到被这样对待,舒言扬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平常,直起身子道:“听闻玉匣宫有难,弟子特来给师尊送礼,以解师尊烦恼。”


山月道:“如今本座还能劳动你?”


舒言扬笑了笑,说:“父皇病重,朕榻前侍疾,一时顾不上玉匣宫,还望师尊恕罪。”


底下人听了他的自称,全都睁大眼睛窃窃私语起来,舒言扬又道:“可惜……父皇不能千秋万世,于七日前病逝……如今由弟子暂代皇帝位。”


山月和姜麟互相看了一眼,下面不知道谁起了头,肃离殿上上下下跪了一地,除了山月和姜麟。


玉匣宫山呼万岁,舒言扬笑了笑,道了句平身。他走下车架来到山月面前,山月看着他,笑道:“病逝?”


可怜的先帝,窝囊了一辈子,连真正的死因都不能让天下人知道。舒言扬道:“地龙翻身实属天灾,其中波折朕已知晓。来人,把人带上来。”


玄甲压上一人,那人被捆住,踉跄走到台前。她没有穿鞋,脚上都是血污。山月皱眉道:“你为何带她过来!”


那人居然是萧云。


舒言扬低声道:“知道师尊心软,没想到这样心软。不过也多亏师尊,才让我早早找到萧云,拿下她本想到师尊面前讨脸,如今倒是巧了。”


难道他跟踪自己去过鹿山,萧云师徒的藏身地方?!山月道:“她没有杀那些人,你不要多此一举!”


舒言扬道:“可她杀了印鉴长老啊,师尊,万神窟守卫灵中境,您怎么可以让神窟染上污点?当然都是她做的。”


“你!”


舒言扬扬手说:“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她?其实师尊早已绑了凶手,此前受了她的蒙骗,才执意与诸位对峙。诸位都是国之栋梁,这么多人说她是凶手,那她就是凶手喽,诸位,你们说该如何处置?”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众人抵不住激动,道:“当然是就地正法!”


舒言扬点头道:“好,传朕旨意,萧云身为上清派掌门,执掌上清派时不能兴盛一门,如学宫学艺却残杀同门,就地绞杀,以告亡灵。”


人群中有人冲出来跪下:“陛下!请让下官行刑!亲手为我儿子报仇!”


舒言扬抬手,表示随意,那人接过一把长弓,大步走到萧云身后。山月上前一步,抓着舒言扬道:“你敢在玉匣宫杀人!”


舒言扬反手扣住山月手腕:“天下都是朕的,朕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