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昔遥遥 作品

171. 商议

潇潇雨歇,香销红尽,待到满枝海棠红歇尽落之后,后花园也早已换过一茬又一茬的红艳榴花以及团簇的淡色蔷薇。八月上旬,纯白栀子在树间招摇竞放,林栩忙活了许久的斗篷也终于快要绣好了。


她看着手中柔软细腻的料子,袖口还特意选了暗色金边,低调却又不失奢华。一针一线皆是她细细勾勒而成,又多亏了极善女红的秦嬷嬷悉心指点,才有了如今的成品。


这也是她第一次绣成如此完整的衣物,一时间不免十分感慨。回想从前,单是一方轻巧绣帕上的一株牡丹,便要难倒她了。如今竟也做的有模有样的。


秦嬷嬷看着她坐在窗边,将那件漆黑的斗篷翻来覆去好一阵欣赏,一时也不免笑道:


“小姐如今的绣工当真是大有进益,这件斗篷费了您不少心血,老奴成日里瞧着,您为了尽快绣完起早贪黑,夜里点着好几盏灯烛都不肯收了去,如今也总算是做成了。”


林栩俯首,将斗篷上的褶皱一一抚平。崃宁比沐京秋天要早到一些,虽仍是八月,但早晚也不免多了些许凉意,她将斗篷放到黄梨木四角斗柜里收好,打算再等几日细细熏过香,便送给窦言洵。


待用过早膳,她便坐在前厅,听齐管事认真的讲近日府内的各类开支和进项。窦言洵如今每年的俸禄三百石,每月另发俸银和丝帛等物,府内的下人几十号人,除去日常开支,每月还能剩下不少盈余,比起从前家用皆由白氏和她手底下的管事把持,如今两人的日子过得已经算是十分富足了。


相处近一个月,齐管事做事资历老道,又心细如发,林栩都看在眼里,也十分放心地将家里多余的银钱交给他打理。


不过至于她自己名下的那些铺面和田庄,她仍然自己管着,再将银钱都计入在自己的私库里,如今也已经攒得满满当当,实在是不少了。


自从齐管事发现林栩名下的四个田庄账面有问题之后,林栩便一直将这事记在心上。


她不喜欢手下有人糊弄她。


况且这些都是娘亲给她留下来的嫁妆,田庄上做事的人也都是从前在梁家做事,颇有资历的老人,她一想到这些人可能糊弄了娘亲一辈子,甚至从前更是糊弄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她心底便觉得阵阵寒意袭涌而来,忿忿难平。


眼看如今也渐渐有了些清闲日子,思前想后,林栩还是决定不日便亲自去庆阳探个究竟。


有了这样的打算,总归还是要和窦言洵商量一番的。林栩晨起后便让竹苓给自己简单梳了头,虽低调了些,到底待在后院不见外人,眼下便也懒得换了。只简单搭了一件烟青色薄罗褙子,下身配一条淡米色长裙。发鬓间斜插一支透亮莹润的玉簪子,如此倒也清新雅致。


她便向窦言洵半日所在的前院走去。


竹苓提着食篮,里面装着她从一大早便吩咐厨房熬好的绿豆百合汤并一道荷叶鸡丁,主仆两人一路慢行,穿过后花园,又盈盈穿过湖上水榭,四处皆是花香鸟语。好不容易到了窦言洵寻常办公所在的殿外,却见大门紧闭,内里还隐隐传出几句争执。


林栩停下脚步。


细细一听,两名男子声音一高一低,一个洪亮一个沉稳,却像是窦言洵身边两位师爷。


如今窦言洵身边也派了侍卫,两个模样年轻的男子正守在殿前,见林栩来了,忙躬身请安:


“夫人好。”


殿内的声音旋即便消散下去了。


林栩本不想打扰窦言洵和师爷商谈政事,她见过他寻常办公的模样,总是眉头紧锁,神情十分严肃的。她便站在门前踌躇了一番,正想着,却听见内里悠悠传来一道轻声。


“夫人怎么还不进来?”


既然窦言洵开口,侍卫自然也不敢阻拦,当即便将殿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请林栩进去。


待她走进殿内一瞧,却见内里果然热闹得很,不仅两位师爷都在,孙县丞也在窦言洵身边不远处坐着,便是县衙里平常两位并不常见的幕僚也都坐在下首。


两位师爷则面色都有些泛红,看上去像是刚刚起了争执,郁怒还未消散。


见她来了,几人虽然有些惊愕,却也都忙站起身来一一行礼。向来这县衙中商议政事,还没有内院妇孺参与的份,几人只当是林栩来看望县令,一时也便都收了口,个个低头喝起茶来。


林栩走上前去,亲手将带来的食盒放在桌案上。窦言洵抬头看她,唇边带着几分暖意。


“夫人可有要事前来?”


旁人或许不知,但自搬来崃宁,林栩在他办公或商议政事时,向来是避在后院,拒不打扰的。


只不过今日倒是来的不巧了。林栩明白眼下自然不适合再提及动身去庆阳一事,便轻轻勾唇笑道:


“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想着夫君连日操劳,便送来些吃食,倒是没曾想叨扰了夫君和各位大人的议事……是妾身考虑不周了。”她作势便向堂下的几位欠了欠身子,几人忙道一声不敢。


林栩便又温言接着说:“……这绿豆百合粥炖得软糯,又加了蜂蜜,最是消暑,夫君若是得空,便请进一些吧。”


窦言洵闻言便看了食盒一眼,也没有拒绝。竹苓会过意,便轻手轻脚上前,给他盛了一碗粥。


窦言洵净过手,便自如地端起碗来浅尝一口,扬眉赞道,“果然清凉。多谢夫人。”


林栩轻垂眼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殿内坐着的众人,一时间似乎都有些面面相觑。


议事忽然中断,窦言洵自顾自地喝起来,倒也太不拿这些人当外人了。倒是她如今站在这里,一时间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孙县丞抿了口茶,呵呵笑道:


“尊夫人这是体恤窦大人连日操劳。实在是贤惠温柔,持家有方。若是我的内人在场,此时便要唠叨半天了……”


崃宁几乎人人都知道孙县丞成婚多年夫妻恩爱,他还是出了名的惧内。有时上值回家晚了,孙夫人的唠叨声街坊邻里几乎家家都能听到。想到此,一时几人也不免笑起来。


既然送完粥,林栩便也打算退下,她看了一眼竹苓,将剩下的粥装好,正准备离去,却见窦言洵将一碗绿豆粥喝了干净,随手放下碗,吩咐门前侍卫道:


“来人,给夫人上座。”


此言一出,方才还笑着的众人脸上瞬时都微微一凝。


马师爷自来崃宁那日便见过林栩,当时还觉得县令大人对夫人态度便是十分的和善尊重,又听说这位县令成婚以来身边一直干净,从没有旁的侍妾通房之流,心中还觉得是两人新婚夫妻,果如蜜里调油……但如今当着他们众人商议政事的面,县令却忽然请他夫人留了下来,马师爷的表情便忍不住有些微妙了。


回头看,一旁的两位幕僚也忍不住神色微变,频频拿袖筒擦起汗来。


大昱至今,还没听说有哪位县令的夫人是一同商议政事的……县令大人如今这般做,着实让他们几人摸不着头脑。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碍于窦言洵的地位,一时却也都不敢先开口。明明方才还为了最近县内清查户籍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却也都噤了声。


尽管大昱民风开放,与民风保守的前朝相较,不仅女子读书受教乃是寻常事,更可为官经商,成就一方事业。但方师爷一介老儒,平日里又自诩尚存几分古君子之风,是断然做不出当着一位后宅妇人的面,再商谈政事之事的。


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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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都收了笑,窦言洵倒是一如既往的随性,神色丝毫未变,反而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小厮来上了茶,他便随手指了指下座几位:


“给几位大人也添一些茶。今夏燥热,大人们可是口渴了,半晌都不曾说话?”


孙县丞想了想,还是迟疑着开口道:


“……大人,您方才可是谈及近日百姓聚众闹事一事?”


林栩何等聪明,她端坐在太师椅上,扫了眼孙县丞一说话,两位师爷便明显放松了些的神情,当即便明白过来——


孙县丞这是斟酌些许,便挑了他们商议至今,最无足轻重的一件事出来。


无论平日孙县丞待她如何恭敬客气,此刻也是心中认同方师爷,不太愿意与一名后宅妇孺平起平坐商讨政事的。又或许是孙县丞担心提及复杂之事,林栩听不明白,反而落了难堪。


林栩见状却也不恼,她勾起唇角,倒也不慌不忙,小口抿了小厮新上的茶水。


百姓聚众闹事一事,她自然也早便听说了。


当日来崃宁的路上,他们一行在茶馆喝茶时,那帮闯进来试图行凶的黑衣人,已经被收押一段时日了。早便查出来正是多年来盘踞崃宁郊外一块山头上的匪徒,平日里做尽了强盗之事,偶尔还受雇行凶,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无辜鲜血。


窦言洵刚上任,便刚好遇上这样的案子,简直是白送上门的政绩,自然要罚得重一些。更何况,这帮人那日是被白氏买通,想要来取她性命的……


可惜的是,为首的歹徒当场便毙命于激战之中,其余人跟着匪首做事,自然也都没见过福珍,于是也只能将此事当作普通的山匪劫财来处理。


窦言洵一心想让他们死,本也无可厚非,但自从他判处了这帮人死刑,全部卷宗移交到州府后,原本一派寂静的崃宁县城却莫名出了许多起百姓以此为借口,聚众闹事的乱象。


他们说,新任县令杀戮过重,错枉无辜,那帮匪徒即便有错,却也绝不该丢掉性命……


他们还说,身为县令不注重县内民生,反而滥杀专断,这才是有负其职,简直枉为父母官。


这些人言之凿凿,但听起来实在太过荒唐,林栩起初有所耳闻时便笑了。


若是正儿八经的百姓良民,如何能对那些常年侵扰过路百姓安宁的匪徒终于被清剿而不拍手称快?又怎么会无端地给窦言洵扣上如此一顶帽子?


她知道这些自然是被有些人暗中做了文章,到底也没激起新的风浪,更何况那些日子里,窦言洵每天云淡风轻,一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模样,这场闹事后面也很快便平息了。


她也没再细想过。


不过如今既然孙县丞提及此事,林栩也乐得闲聊几句。她便将手中茶杯放下,与太师椅的把手相碰,发出清脆一声细响。众人便都朝她看了过来。


林栩轻柔的声音响起:


“孙大人既然提及此事,妾身即便久居内院,却也记得些许。其实,前些日子那场闹事来得蹊跷,原本行人寥寥的正午街头,忽然便聚集起了好些身着布衣的百姓,满脸脏污,自称饥荒良民,食不果腹,却声音洪亮、振臂而舞,口口声声鸣着不平;而这群人散的更是蹊跷……还未等寻常行人听清他们具体说的是什么,这帮人便作鸟兽散——”


她略作停顿,一一看向殿内坐着的众人的神情。半晌,林栩将一双精致细长的黛眉蹙紧,满脸写着煞有介事,连声音都俨然低了分毫:


“……依妾身看,这分明是崃宁县城风水相冲、不日恐将有大灾的体现。”


那方师爷起初还侧着耳朵听得十分认真,待林栩说完最后一句,他布满皱纹的脸一时还是没忍住,当即便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