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鹊 作品

66. 苦寒行(三)

“劳烦司使跑一趟了。”安喜一脸歉意,“近来事务繁杂,此物为陛下的心头好,奴才们不敢怠慢,需要司使亲自来取。”


薛见微连忙上前接过安喜手中的承案,“本职所在,公公不必挂怀。”


兆和殿里细细碎碎传来些许争吵的声音,忽而一声瓷器砸碎的声音十分响亮,不知是何人与陛下议事如此大动干戈。


安喜应声朝殿内看了一眼,“垚州的金矿坍塌,睿王殿下主张亲自去垚州治理矿难,陛下不同意如此劳师动众,已经连争了好几日。”


垚州的金矿随着年月累积,矿工挖掘也要深入逼仄的矿道才能挖掘出金子,此次矿难据说死伤极为惨烈,睿王此举无差,但李鼎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有心将李承冕与燎阳分开,朝堂之上对于李承冕的出身本就颇有微词,李承冕若是在矿难一事过分投入,只怕又要掀起一场风雨。亦或是李鼎还想借此机会再次试探李承冕也不一定。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薛见微可不想叫人捉住偷听政务的话柄,她不咸不淡回了句,“公公费心多关怀陛下龙体。”


她接过承案躬身退下,不料与兆和殿急匆匆赶出来的李承冕差点撞个满怀,她摔了不要紧,可别将承案中的衣物摔坏了!薛见微两臂一揽,就着李承冕的手臂一托,承案又原封不动回到自己的手中。


“殿下恕罪,卑职也是担心陛下的衣物有损,冲撞了殿下。”她捧着承案行了一礼,此事确为她做得不对,她便躬身认错,要打要罚全当作自己应得的。


身后的侍从抢先要开口,被李承冕抬眸制止,他下颌略微一点,眼神不着痕迹滑过躬身认错的薛见微,“无事。”便大步流星地离去。


等到李承冕走远了,薛见微才起身正欲回织造司,大殿里急匆匆跑出来一宫人叫住薛见微,“薛司使留步!陛下要见您。”


兆和殿内三四名宫人俯身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渍。李鼎扶额闭目养神,他不发话,薛见微便静静侯在一旁等着。


裕昌帝子嗣单薄,李鼎起初并非得宠的一位,后来他以一己之力收取垚州,裕昌帝对其另眼相待,入主东宫后不久,裕昌帝病逝留下遗诏传位于李鼎,但就算贵为天子,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似乎已经夺走了他的生机,此刻,没有九五至尊,薛见微看到的只是一轮挂在西山的薄日。


安喜低声提醒了一句,“陛下,薛司使来了。”


李鼎撑开惺忪的双眸,缓了片刻才开口,“你今日来得正好,朕有一重要之事差给你。朕的寿衣虽已完工,但朕想你再添上一件,按照垚州的捻金织锦制作,但现下垚州金矿有变,原材料的提取你要多费些心思。”


“卑职定当竭尽全力,回头我将图样交来陛下先看看样子。”


李鼎未曾料到薛见微如此干脆地应承下这份差事,不觉然笑了笑,“你不劝阻朕?旁人闻垚州色变,必然要大声斥责此乃晦气之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何必计较这些细微末节分得如此清楚做什么?燎阳也是陛下辛苦得来,旁人一定是嫉妒陛下这份丰功伟绩!”


薛见微一脸坦然诚恳,李鼎不由自主跟着轻轻念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眉眼的一团乱麻顷刻间被梭子理清,逐渐舒缓开来。


“不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大荀的天下,又何来亲疏同异之分别!”


李鼎叮嘱道:“你下去着手办理此事,切记不要声张,需秘密行事。”


“卑职遵旨。”薛见微躬身退下时,正好听见李鼎唤人召李承冕。


有时不相干的身外之人一句话,要胜过他人千言万语。


薛见微端着承案敛眉不语。如果换做他人你也会这样直抒胸臆表态么?


她昂首阔步,还未进入织造司,远远敲见门口立着一眼熟之人。


“御史大人莅临织造司,不知有何贵干?”


于仕杰抬袖擦拭鬓间的细汗,似乎等候多时,他低声道:“你知道承免平日会去何处么?”


薛见微奇道:“为何要问卑职?卑职与睿王殿下并无交集,打探殿下平日的去处也不是织造司职责所在。”她朝于仕杰行了一礼便绕开这座拦路石要进门去。


“所以我所言并非睿王殿下,而是......承免。”于仕杰挪身挡住薛见微的去路,“今日承免与陛下意见相悖,陛下兜头泼了一碗茶骂了些难听的话,这会子陛下又着急见他,我们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也不见人,我也是急病乱投医......”


难怪在兆和殿碰上李承冕的衣襟颜色深重,原来是被泼了茶汤打湿的。


“无事,薛司使若不愿帮忙我也不会勉强,打扰了。”于仕杰见薛见微久久不语,便拱手转身。


薛见微抬声叫住于仕杰,“我试试,但不一定能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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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将将入秋,梅树已初显风骨,枝干虬枝如铁,屈曲盘旋裹着青灰色树皮,新抽的枝条上遍生卵圆形绿叶,血色斜阳落在叶脉间泛起金红纹路,像是被赭石层层皴染。


一人负手而立,背影虽削瘦如竹,确是一杆立于巍峨山峰的青竹,即使两肩负累重重也不会弯腰。


薛见微走近了才发现李承冕的一只手掌展开覆在井口之上,她轻声道:“于大人在找你。”


“嗯。”李承冕头也不抬的应声。


须臾,李承冕转过头问道:“为何没有风?”


“你心思太乱了,风也要躲着你。”薛见微上前一步,掌心朝下探向井口,“只有一点微风,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察觉得到。”


李承冕收回手掌,自嘲地笑了一下,“连风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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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对。”


薛见微不假思索地打趣起来,“说不定知道你要来,特地躲起来了。”


李承冕似乎并没有听出来这句玩笑的意味,语气竟有些惆怅,“总不至于,每次我来都要躲起来。”


每次。


薛见微很想问你会常常来此处么?不管这一株腊梅开花与否都回来么?可话至嘴边又强行咽下。


问了又能如何?什么也改变不了,索性装作不知。


李承冕一挑眉,“或许过段时间花开了,风便不会躲着我了。”他将掌心的灰尘拂散,“于仕杰找到你了?”


“他说陛下要见你,但是寻不到你的人。”


“你放心,我会给他说的,叫他以后不要去叨扰你。”他一掀衣摆转身离去。


仍旧是一口井,一株树。取而代之的,不再是那年北春坊的轮椅少年和稚□□官。


适才心中的发问陡然有了答案。


如果换一个人,在李鼎问出垚州相关的问题,她有自然能打一套太极留下一句片叶不沾身的回答,但绝对不是这样笃定表态。


如何保持中立,是一名侍灯司的掌灯最基本的规矩。


可自从认识承免后,褚如此类的规矩总是被她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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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总觉得胸中堵塞至极,不知是不是午饭贪食了一块团子,噎在胸口一直不舒坦。


薛见微进了织造司,曹春将安喜交出的承案放在圆桌上,盖着一块布巾阻挡灰尘。


她将布巾除去,李鼎要修补的旧衣是莹润的月白色,年代久远像被时光蒙了层纱,泛出淡淡的米黄,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领口与袖口的金线,磨损得有些斑驳,好些地方金线断开,露出底下黯淡的线头,好似残败的蛛丝。衣身有几处细微褶皱,边角处布料微微起毛,那是无数次穿着、摩挲留下的痕迹。


看来李鼎对于这件衣物十分看重,破旧成这样还要织造司认真缝补。


薛见微将衣裳展开,待得看清腰间的图案只觉得喉头一窒,望了如何呼吸。


长衫从肩头顺势而下,至腰间微微收紧,一尾黑蛇身以金线勾勒出鳞甲轮廓,每片鳞甲中均以碾碎的金箔晕染出青金石般的幽光,尾端三簇火焰纹则采用罕见的洒线绣技法,在朱砂底上缀满赤金粟米珠。蛇首双眼以米粒大小的东珠镶嵌,蜿蜒盘旋在祥云之中。


薛见微不可置信凑近了细看,记忆中突出的鳞甲与此图重叠。这可真是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


难怪她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件旧衣被李鼎收在承运司里,哪怕是大罗神仙也钻不进去,又如何能得知这花样子!


越趋近于真相,人反而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害怕,薛见微捧着这这件旧衣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毅然决然拎着衣裳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