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鹊 作品

58. 山亭夏(六)

一条竹叶青会忽然洗心革面真诚待人么?


当然不会。冷血为己是动物的本能。


但李承冕哄骗薛禾饮下毒药后,确为情真意切的于心不忍,不知如何面对。


也许那一夜,高烧不退的薛禾呼唤一声爹娘,她的两根手指勾住李承冕的手时,两人体内同根同源的血液唤醒了李承冕的一点良心。


父女连心,这也是动物的本能。


此刻,那一点良心也被愤怒吞噬,李承冕负手而立,冷笑一声,“真是不知死活,传朕旨意,淮王府藏匿刺客薛氏,着大理寺、刑部前往俞州各个水陆要津,严密缉拿罪犯。淮王李昇窝藏刺客,妄图弑君篡位,其心可诛,其行万恶。朕念同宗,不忍极刑,即刻押行坪山守陵,非诏不得擅离。”


话音未落,屋子里涌现出黑压压一群侍卫,势如破竹团团围住李昇,为首的袁松恭敬行了一礼,“殿下,请吧。”


李昇看着大发雷霆的李承冕,竟然生出一点羡慕。


薛见微说得没错,失忆真是件一劳永逸的事情。像是老天爷将过去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除了李承冕走上崭新的道路,剩下的人都被困在过去,刻舟求剑,求而不得。


这算不算是肉身承受不住痛苦而想出的偷奸耍滑之策?


父皇,您在天有灵,能不能替儿臣想一个偷懒的法子?


“李承冕,为何不给我个痛快。”李昇眉眼扬起,讥讽道:“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么?”


“痛快?”李承冕拿起帕子仔细擦干手上的水渍,柔声笑道:“李昇,痛快这件事只能取其一,你痛快了,朕如何痛快?”


他一挥手,侍卫上前便要押送李承冕离开,李昇也不挣扎,像是解脱了般仰天长笑,“李承冕,我真是羡慕你,若是我能似你这般,也是无憾了。”


李承冕面不改色,长袖一挥淡然道:“归根结底,父皇心中最疼爱的人才有资格享有这天下!”


高墙拢起,将李昇的笑声束之高阁捆缚起来,余下的只有毒蛇盘旋在猎物之上吐出信子的声音。


留下闻渊躬身候在一旁,他斗胆见缝插针,适时的提醒,“陛下,那孩子是无辜的。”


李承冕眉头一挑,“朕自然不会伤及无辜,秋学的金花帖子不是下来了么?该怎么做你心中有数。”


怎么做?


总不至于直接把薛禾悄无声息的掳走,侍灯司何曾做过这种拍花子的勾当。


闻渊胸中倒是豁然开朗不少,只要有李承冕一句话,那起码能保住薛禾,得金花帖子入国子监听学也不失为另辟蹊径的一道护身符。只要能留得一命,剩下的都可以从中斡旋。


辗转在瞿州的阴云终于一改往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声惊雷打破噤若寒蝉的沉闷,电闪雷鸣之后,酣畅淋漓地下起一场滂沱大雨。


闻渊苦笑,为兄者拘其弟,为夫者缉其妻,为父者毒其子,这都叫什么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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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远在燎阳的薛见微并不知道自己一夕之间已经成了大荀朝的通缉要犯,她跟着狄沛进了蔡府的门,宅院中新奇的样式不禁让她探奇访胜。


一路踏过青石阶,珠帘缝隙漏下的光斑跳在青铜饕餮门当的獠牙上。薛见微手指无意识拂过门楼边的鱼洗铜盆,层层叠叠水纹荡漾,连带着铜盆“嗡嗡”作响,震起细碎的水花炸开。


回廊上的竹灯将薛见微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副《蜕凡入圣》蜡染上,转过圆门,刹那间沉水香雾裹着银丝光影扑面而来,她睫毛颤了颤,是二十八星宿的夜光贝珠映在紫檀屏风间,点点银光便是夜光贝珠。


万事万物皆如怀中那本《燎阳广谈》记载一般,薛见微按图索骥,不由得连连感叹。


在偌大的宅子里曲曲绕绕半天,宅院里的丫鬟们见了狄沛逐一行礼,“夫人安。”狄沛颇有掌家主母的威严,点头致意。


薛见微憋着笑,她觉得这种新奇的反差配上狄沛一本正经的面色十分有趣。待得进了屋子里才掩面嬉笑起来。


她学着丫鬟的语气,挤眉弄眼阴阳怪气朝狄沛行了一礼,“夫人安!”


狄沛伸出两指掐住薛见微的脸颊,“叫你取笑我!”


“我错了!”薛见微吃痛,连连后退躲开狄沛的钳制。


两人一来一往戏弄起彼此,压着嗓子的嗤嗤笑声皆被府门高院的影壁所阻挡。四目相对之时,两人忽而回过神,以往这样嬉闹闻渊必定要出来大声呵斥,霁明又会唱个白脸训斥闻渊。


浮云一别,物是人非。


薛见微定定望着狄沛,忍不住伸长手指轻轻擦拭狄沛鬓角的一丝华发,“许久不见,你还是风采依旧。”


“许久不见,你憔悴了些许。”狄沛昂首回忆了片刻,“六年了,弹指一瞬,变得可不只是容貌,还有心境。有时候夜里梦醒,还觉得自己身在上京,在侍灯司当差,大家嬉闹一团日子也就那么过去了,谁曾想一转眼,我在垚州的宅院里当起了夫人,当真是荒谬至极。”


日头偏斜西沉,暗影从窗格缝隙中漏下,打在狄沛泛红的眼角,带着灼热的潮气欲说还休。


“说吧,什么泼天的难题,需要你千里迢迢至此处寻我?”


薛见微垂眸,却不知如何开口。“你知道杨司使是燎阳人么?”


“怎么可能!”狄沛双手一摊颇为震惊,“当年随先帝清查燎阳余党,杨司使可是出了大力的,倘若按你这般说辞,倒成相煎何太急了!”


薛见微在心中真斟酌一场,决定避重就轻,“正因为此,我才来寻你。”


门外一丫鬟语气慌忙,俯身在窗下叩门。“夫人,正堂里老爷同客人吵起来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狄沛抬手制止薛见微出声,继而应道:“知道了。”


她下巴一勾,吩咐薛见微,“说起来,你和柏山还没见过面吧,反正待灯司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四分五裂,现下就由你来替代大家见证一番。”


说看狄沛压低嗓子,狡黠地瞪了一眼薛见微,“织造司的司使也是司使嘛!”


“不可,眼下我身份特殊,怎能大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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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引人注目?”薛见微断然拒绝。


显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薛见微几乎是被狄沛拖至蔡府的正堂。


她怀疑到底应该怪罪于燎阳旖旎的风光,还是此地的饮食过于充盈,以至于落在狄沛的手里,薛见微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厚重的雕花屏风也挡不住正堂内凝重如铅的气氛。两列乌木太师椅上之人,各个正襟危坐目光冷峻。狄沛一见来者不善,朝身旁的丫鬟递了个眼神,丫鬟便引着薛见微退至屏风后面。


居坐正位的一男子,石青官袍加身,面如满月,眉黛目澈,三缕长须齐整,和善之气尽显,望之可亲。暗沉的双眸见了狄沛顿时神采奕奕,“夫人,眼下有一要事,还望夫人一锤定音。”


座下一须发花白的老者率先开口,“阿沛,此事蔡大人过于轻描淡写了,我看真是大祸临头了,垚州气数已尽!”


“阿公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这不是还有宽限的日子么!”接话的一妇人也是个急性子,径直跪在狄沛脚边哭闹起来,“夫人!捻金蛇蜕丢了!”


薛见微初一听,只觉得此物万分熟悉,细细回忆了片刻忽然忆起,客栈的小二说得明白,隔几日便是蜕龙节,今日那招摇过市的龙骨,等到蜕龙节的那天,是要披上九丈捻金织绢蛇蜕,上演一场《蜕凡入圣》为垚州万生祈福。


头先哭闹的妇人开了场,在座之人七嘴八舌沸反盛天,要将屋子掀个底朝天。薛见微藏身在屏风之后,侧耳聆听一番,才理清事情的原委。


每年燎阳的蜕龙节都会选出一位当地的巫祝为龙骨披上蛇蜕点睛。不曾想,今日排练之时,光天化日之下,蛇蜕刚一上身见了太阳,登时金光四射化为一缕青烟于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龙骨。


眼下蜕龙节日期降临,迫在眉睫。蔡柏山提议尽快召集花绷的绣娘赶造一张蛇蜕以假乱真,先将今年的蜕龙节蒙混过去,再私下寻找罪魁祸首。


而今年投选巫祝时,狄沛替蔡柏山投了关键的一票确定人选,眼见山雨欲来,明面上是众人上门一同商讨解决之策,但薛见微听了半晌,发觉皆是要用狄沛做挡箭牌。


老人颤声望天,“这是天神的惩罚,你们垚州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狄沛冷静自若,“没有垚州,何来今日在座各位的安稳日子?”


不料此话一出,犹如热汤下油,大家怨声载道垚州人士与燎阳本族的冲突不计其数,认为蛇蜕化为青烟,是天神降灾,大荀福薄运穷,劫数难逃。


薛见微转头问身旁的丫鬟,“仿造一个都不可,那蛇蜕难不成真是什么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精贵物件?”


丫鬟解释道:“娘子不知燎阳的捻金么?那是取燎阳金矿里头茬最为精纯的捻金而制成,如今金矿枯竭,也算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了。”


薛见微很快从简短的一句话理出重中之重。


金矿...…金砖...…


她干咳一声,从屏风后现身,泰然自若道:“诸位给个机会,鄙人不才,斗胆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