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鹊 作品

45. 画屏春(二十四)

薛见微伸了个懒腰,才磨磨蹭蹭从床上坐起身子,冗长的哈欠声音几乎要贯穿整个皇城,传到奉极殿去,“你来得可真早。”


“一般要做事时,觉会少一些。”承免招呼宫人端来热腾腾的早膳,“趁早垫一点,今日三司会审,连同你的案子,再想吃口热乎的指不定要等到多久以后。”


三司会审,便是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协同审理,但和光帝却定下了承免作为三司主审官。薛见微自从调入北春坊便不再接受新的任务,朝堂变化风云莫测,她也摸不清楚会审个中的深浅。


承免盛好一碗清粥,见里屋没了声响,隔着纱屏看了一眼薛见微,“多思伤脾,不利于消化。”


“谁说我多思了?我正要大快朵颐!”薛见微速速梳洗一番走出来一看,“还挺丰盛,像是给我送行的断头饭。”


依旧是承免用筷子夹好放在薛见微的勺子里,方便她食用。


薛见微举起手中明显比常规的尺寸大上一圈的勺子,“你是不是想省事,哪里搜罗出来一个这么大的汤勺,那你还不如将我直接领到马槽里用食得了。”


她学牛马吃草料,做了一个将头埋进马槽低头咀嚼的动作。


承免目瞪口呆,手中的筷子停在空中,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似乎不论如何困苦的境地,哪怕此刻就要三司会审,她还能这样笑嘻嘻地开玩笑。


薛见微本意戏谑几句,可惜嘴上没个把门,见承免呆愣住,她赶紧岔开话题,“我听说侍灯司的人都关押起来,今日也会一并审问么?”


“那要看督察院的意思。”承免的目光落在薛见微衣裳下摆的零星泥点,应该已经清理了一遍,只留下浅浅的水渍。早上来时似乎有听到轮班的守卫说脖子疼。


承免不动声色道:“昨夜睡得如何?”


“还行吧,这儿床太硬了,躺久了腰疼。”


承免垂眸不语。


门外有人来传话,“参知大人,时辰快到了。”


承免应声,“这就来。”


薛见微赶紧就着承免的手扒拉了几口,站来跟着承免一并出去,像是迫不及待这一场审判。


檐下已经等候了一批人,薛见微逐一望过去,将这些被押送过来的官员与她那本递给杨慎良的奏疏上列明的人名一一对应,只多不少,没想到承免行事如此迅速。


承免唤来两名侍卫低头叮嘱了几句,那两名侍卫便来引着薛见微跟着要押送的官员一同入内。


薛见微一看,仍旧那名眼熟的侍卫,她不免好奇起来,“你禁军的?还是巡防营的?现在又在刑部?到底在哪儿就职?”


侍卫行了一礼,“小的现任禁军副指挥使秦烽,最近抓得人太多啦,督察院差我们来配合大家,只是这两日跟着参知。”


显然这是客套话。薛见微并不相信,她又想起适前胡编乱造李昇讨要花泥一事,担心杨慎良与李昇对峙穿帮,“近两日淮王殿下可曾有入宫?”


秦烽回答道:“不曾。”


薛见微一点头,紧追几步挤进押送的人流里去了。


秦烽看着薛见微的背影,心中不免纳罕,方才承免也是这样问他,“昨日淮王入宫了么?”这淮王入宫与薛见微有何相干?难道薛见微还能神通广大从值房里跑出去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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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之上,气氛凝重肃穆,即便已经开春,但依旧寒若冰霜。


吏部尚书秦之茂率先出班,整冠敛容,拱手行礼,声若洪钟,朗声道:“陛下,庆王殿下德才兼备,胸怀天下。平日里勤学好问,博通经史,于朝堂诸事多有卓见,实乃储君之不二人选。尽早册立太子,皇子预闻国政,稳固朝堂人心,为我朝之千秋基业奠定磐石之基。”


礼部尚书梁衡趋步向前,拱手作揖,附和道:“吏部尚书所言极是。庆王殿下进退有度,深谙邦交之策。若立为太子,他日必能以礼治国,于外交之上为我朝扬威立万,保四方晏然。”


一时间,朝堂之上,赞成立李暄为储君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然语犹未毕,兵部尚书钱靖戎阔步上前,神色端严,高声奏道:“陛下,臣以为此刻册立太子,实非良策。安王新丧,朝堂局势尚自不稳,且庆王殿下于军事之上尚无显著功勋。臣认为大荀的储君须有超卓军事才能与深远战略眼光,方可守土保民,捍卫家国。此时贸然立储,恐难服众,亦不利于我朝军事力量之整肃与凝聚。”


秦之茂闻言,眉头微蹙,反驳道:“兵部尚书此言差矣。储君之责,在于总揽全局,非独军事一端。庆王殿下于政务民生诸事上之作为,朝野共睹,足以担当太子之重任。且若因军事才能而否庆王殿下,朝堂之上,又有几人可堪此大任?”


角落里的李昇闻声面色尴尬,怎么说来说去,好像在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自己,李昇顿觉冤枉,他招谁惹谁了?


钱靖戎目光如炬,毫不退缩,沉声道:“国家安危,系于军事。若无强兵劲旅为盾,政务民生又从何谈起?值此多事之秋,唯有遴选军事上能震慑外敌之储君,方可使百姓安居,朝堂安稳。此刻册封东宫,恐令外敌小觑我朝,徒生祸端。”


“真是可笑,如今朝堂本应齐心查明安王贪污的赃款私藏何处,究竟有多少人被金钱收买在这里滥竽充数,前几日太学生在宣德门伏阙上书要你们给个说话,你们一个个避之不及,如今倒在这里操心东宫未立国本不定,我看真正让国本不定的就是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人,一个个枉读圣贤书,何谈胸怀天下?”翰林院大学士姚筠说到情动之时,竟要以头呛地明志。


“官员们结党营私之风愈演愈烈,为了一己私利,相互倾轧,选拔人才的制度形同虚设,贤能之士报国无门,尸位素餐者充斥朝堂。如此下去,国家根基动摇,覆灭之危近在眼前!臣虽肝脑涂地,又何能解这燃眉之急?唯盼陛下能雷霆震怒,整饬吏治,解百姓倒悬之苦,扶大厦之将倾,臣不胜哀恸,泣血以告!”


近旁的人赶紧死死拽住姚筠,大殿之上顿时沸反盈天乱作一团。李鼎看了一眼身旁的内官,内官心领神会,立即招呼几人将姚筠扶坐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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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诸臣争得面红耳赤之际,李暄徐步而出,躬身下拜,神色恭谨,言辞恳切:“诸位大人谬赞,父皇与诸公厚爱,儿臣铭感五内。然儿臣深知自身才疏学浅,于军事谋略一途,实有不足,距储君所需之才能,尚远矣。皇兄生前功绩彪炳,儿臣望尘莫及。今朝堂局势错综复杂,儿臣实难膺此重任。恳请父皇与诸公再行斟酌。”


御座之上,李鼎一只手摁在眉心,一脸疲态,他侧目,“李昇,你有何见解?”


方才闹作一团的大殿顷刻间寂静无声,众人皆将目光投向角落的李昇。


这是稀奇,谁人不知这淮王草包一个,整日只知道侍弄自己的花草,何曾关心过朝政社稷?


李昇本想着事不关己,静静候在一旁,一心盼着这场吵闹尽快结束,陡然被李鼎提问,他也是心头一震。


兴许方才被含沙射影,他心中也有气,李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父皇,别的道理儿臣不懂,但儿臣知道若想花花草草开得盛,浇灌的河水是一定要干净,必要将河底的淤泥清理干净,如今户籍倒卖一事尚未定夺,如何确保每一瓢舀上来的水都能浇花呢?”


李鼎笑了两声,“治大国如烹小鲜,养花也是。册立东宫一事再议,退朝。”他双眸发冷逐一扫过秦之茂与梁衡,起身离去。


众人纷纷离去,一内官上前从人群中叫住承免,“参知留步,陛下唤您来一趟御书房汇报案情。”


承免拱手行礼跟着内管离开,于仕杰站在人群远处看得清楚,不自觉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勾勒出斑驳光影。靠墙的楠木书架上,古籍层层罗列,散发着岁月的墨香。御案之上,玉玺、笔墨井然。


李鼎立在书案之前,放空了许久,忽然拿起书案上的玉玺端详了片刻,转身问道:“杨慎良,方才你也在一旁听着,你觉得如何?”


杨慎良道:“承免汇报得翔实,看来这一场科考舞弊案牵连甚广,各地的举子都在请愿,一定要在事态严峻之前从严结案。”


“不。”李鼎顿了顿,道:“我说的是他。”


杨慎良抬眸对上李鼎的双眸,思索了片刻,“陛下,他再好,您也不能考虑。”


李鼎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玉玺重重拓在纸张,“慎良,这玉玺来之不易你是知道的,朕受命于天,可天命无常,朕的身子也不知还能熬多久,若是那一日真来了,难道大荀的命运也到了结之时么?”


他的声色逐渐低沉,“近些年朕常常梦到她,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杨慎良闻言登时跪下行了一大礼,“陛下,还请您饶恕臣僭越,现下安王薨逝,淮王难当大任,庆王只当皇位为囊中之物,陛下若不提前准备,只怕玄武门事变会在大荀再次上演。”


李鼎抬起蘸满朱砂的毛笔在玉玺上画了两笔叉,他微微一笑,“朕自然知道,但是慎良,你别忘了这玉玺是从何而来?”


泛黄的纸张上红色的印文被毛笔染开:大荀皇帝之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