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鹊 作品

44. 画屏春(二十三)

“薛见微,你这个月欠我的东西呢?”


杨慎良居高临下,两眼锋利似刀刃径直扎进薛见微的脸上。明晃晃的逼问让薛见微心里发毛,她定了定神,“杨司使,难道不应该告诉我狄沛的尸首葬在何处?”


“闯了这么大的祸,竟然有脸来质问我?”杨慎良挪步,硬生生将薛见微从男子的家中逼出去,他进一步,薛见微退一步,直到退出泥腿巷,杨慎良这才厉声斥责,“你在永巷闯下塌天的祸,连累侍灯司众人跟着入狱受审,何曾有过悔过之心,我本体谅你伤口未愈,不予追究,你倒是有闲心四处乱窜,莫要忘本,你还记得陛下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薛见微道:“承免。”


杨慎良厉声,“那我问你,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薛见微垂目不语,打算用无声的妥协蒙混过关。


云岫临死之前对于侍灯司每一位的“祝福”扩散成一团挥之不去的黑雾,笼罩住薛见微一颗将心向明月的心。


世上有人能一眼认出自己是薛轶之女,那么一定不只云岫一人,难道她的身边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可哪怕对于最亲近的曲霁明,薛见微也只是借口寻找失散的妹妹,删繁就简反而能避开不少麻烦。


薛见微眉头一凝,转瞬之间便挑好了替死鬼,“前些时日淮王要我帮他物色几位合适的小工,替他挖些肥沃的河泥养花。”


杨慎良斜睨一眼,“有什么泥是要从宫里运到燎阳去?”


薛见微一副苦思不得的样子,“好像是说,燎阳有什么新品种的兰花。我未曾细问。”


杨慎良伸出指头戳中薛见微眉心的疙瘩,“我知道你与淮王交情不错,但你也不要忘了......”


薛见微连忙接话表态,“侍灯司群而不党,尽事君之道方为本分。我与淮王只是泛泛之交,绝不会逾矩。”


她见杨慎良面色缓和,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司使,看在您一手带我到大的份上,求您给我一句准话,成么?”


杨慎良默了片刻,正色道:“狄沛没有死,侍灯司有些事情需要换个身份,我只能说到这里,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带你去见她。”他见薛见微手上的纱布换了新,整张脸也失了往日的生气,又关切道:“赵稳可有对你用刑?”


“兴许是忌惮侍灯司,不曾。”薛见微心头石头落地,为了证明这副躯体完好无损,原地转了一圈展示给杨慎良看。


杨慎良道:“你在狱中这几日,想透了么?”


自然是一团乱麻,薛见微敛眉理清思绪,“云岫遇害正巧在庆王奏请彻查安王的时间,陛下却一拖再拖不表态,甚至选了局外的承免主审,我猜陛下很宠爱安王,才逼得对方狗急跳墙出此下策,借此机会打压侍灯司。”


“在内狱时我本欲假意认罪借机面见陛下,届时痛斥安王尸骨未寒朝堂一团乌烟瘴气,只要我喊得声量越大,越合陛下的心意,趁乱就能抢夺到一份生机,反正最后的紧要关头,司使一定会来救我的。”


一定会来救我的。


短短一句,薛见微讲出来仿佛不过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般理所应当。杨慎良目光纷杂,最终只说了一句,“倒也不算愚笨。掐算时辰还不赶紧回去,等着人家发现值房空空如也么?”


薛见微面露难色,“霁明他们也被关押去了么?怪我大意中计,回头我好好去负荆请罪,司使可要替我说几乎好话,不然闻渊肯定要我的命!”


杨慎良冷哼一声,声色凌然,“□□的心,速速将这月的书信交上来。”


薛见微眼中泛一丝狡黠的笑意,“早都写好啦!这不最近不太方便耽误了么,我放老地方了!”


薛见微越过杨慎良的身影朝泥腿巷子看了一眼,方才热热闹闹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去,门可罗雀。可惜未能抓住机会多问几句。杨慎良上前一步,将薛见微的视线挡了个严实,“还不快去!”


“去去去,我这回去!”


得益于承免不辞辛苦的喂饭,薛见微吃饱了力气十足,脚尖一点身形如燕迅速消失。


身后响起零星的掌声,“孺子可教啊,都能找到这里来,这些年你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杨慎良一转身,“我的耐心只能等到小暑,小暑一过我就要将薛见微调回侍灯司。”


陈继广不解,“急什么,咱们苦心孤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她年轻气盛,心浮气躁受点磋磨也是好事。”


杨慎良拂袖欲离开,“你的戏里角色众多,少薛见微一个也无妨。”


陈继广上前一步,拦住杨慎良,“对不起,云岫这件事是我失误。”


不料此话一出,杨慎良隐忍的面色霎时勃然大怒,“你的失误还少么?倘若不是你的失误,如今这些又是何苦!”


杨慎良头也不回甩袖离去,剩下巷口陈继广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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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良很了解薛见微,所以他只需要一句肯定的回答,就可以让薛见微无条件相信狄沛仍旧活在世上。


当然,杨慎良也不算了解薛见微,比如她想要干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所以,本应该速速回到刑部值房的薛见微,此刻却站在护城河道里的水门前。


上一次因为承免高烧不退,她急于奔命根本没有机会看清楚这条暗河。薛见微有些懊恼,那时应该跟着漂浮的箱子一探究竟。


河道之口的涵洞平平无奇,薛见微摸索了一阵毫无头绪,索性下到底下沿着幽长的河道一路走进去。


既然入口没有破绽,那出口总有一点端倪。


幽长的暗道阴湿寒冷,薛见微孤身一人提着羊角灯走到上次两人从莲花池卷入河道的入口。


得益于冬季的花池子只有淤泥尚未蓄上水,她才能落入这一处干涸的河道。但上一次在小舟上浮沉的箱子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薛见微在河道中来来回回搜索了许久,才不曾发现什么藏污纳垢之地,以至于她抬手一块块敲打墙砖和地砖,试图挖掘一些不为人知的机关。


皆是徒劳无果。


反正来都来了,薛见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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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提着灯笼从莲花池子爬出来准备抄近道回值房去。


电光火石之间,薛见微脑中闪电迭起,劈开一场混沌。


皇城里这样的池子有很多,一年四季都有专人蓄水清理。河工可以借着清理河道进入涵洞开启水闸,难道宫里就没有人借着清理水池干些别的事么?


上次承免的轮椅失控从花园滑落跌进此处,正好误打误撞跌进了莲花池,平日并不会有人闲来无事入此处。


天气渐暖,池子已经破冰,池底淤泥层层堆积,干裂成大小不一的块状,缝隙中杂草枯黄,毫无生气。莲茎东倒西歪,只剩残桩,焦黑的莲叶碎成几片,半掩在淤泥里。


薛见微凝神,倘若自己是领取黄金的人,放置的地方一定不会离这里很远,在皇宫里运输这么多箱子过于显眼难保不会出事,那么一定要在一个明目张胆又近在咫尺的地方。


她抬眉远眺,不远处正是承运司。


承运司,本是大荀朝十六司中其中之一,但等到裕昌帝将承运司拨为私库之后,承运司便脱离了原本内司的职能。


所以这一箱箱黄金,从燎阳千里迢迢而来,入的难道是和光帝的私库?那今日杨慎良骤然现身究竟是碰巧还是专门而来?朝堂之上声讨安王的数罪之一,贪污燎阳盐税金矿,莫非是代人受过,李旸自己也有口难言。


薛见微不敢妄下定论,她忽然很想知道东宫册封之日,李旸手书一封亲奏李鼎,究竟写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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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本王送你的这份礼还满意么?”


庆王李暄负手而立,压抑着心中的烦躁不安,他本想趁着主审安王好好理清账目,浑水摸鱼一番填补自己的亏空,不料父皇钦定了这位安王的前任伴读做主审,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自己人查,意思意思即可?


承免拱手行了一礼,“卑职愚笨,还望殿下明示。”


庆王眼眸一抬,“本王将侍灯司的罪证亲手交给你,随便你怎么审问,只要黑不要白,本王说得可算清楚?”


承免恭敬道:“殿下,是黑是白不是卑职审出来的,只要东宫还空着,侍灯司效忠陛下就只能是白的。”


见李暄一脸困惑,他又补充道:“东宫入主,侍灯司为了自保自然会拎得清楚,殿下您忘了,侍灯司有如今的风头全托了裕昌年间站对了队伍。”


李暄朗声笑道:“也对,荀龙入星东宫入主后,父皇大力扶持观天司与侍灯司,不然当年那么凶险,父皇如何坐进兆和殿。明儿我就让几位尚书侍郎请奏!承免,待得那一日,你想要什么本王无所不依。”


李暄双手一扬,拍拍承免的肩膀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一掀斗篷扬长而去,留下承免仍旧躬身目送。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人是永远不会知足的。


风声呼啸而过,吹得树枝沙沙作响,承免探出手指在空中抓了一把,风不会停留,人会停留吗?


承免转过头沉默了片刻,遥望刑部值房的方位,心中有了笃定的答案。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