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你何须是她?
“嘶,你怎么回事?”
将时聿拉入屋里砚韫才察觉到,她的手凉极了,额头细细密密全是冷汗,脸色也苍白,只一双凌厉的眼眸此刻竟带着几分迷蒙。
砚韫来不及细想,赶紧从怀中取出帕子踮脚细细拭去她额头的冷汗,温热的手贴在她额头试温度。
“也不热啊……”
他嘟囔着,双手捧着时聿的手在嘴边一边哈气一边揉搓着。
“先进屋,换身干燥的衣裳。等会儿我给你熬点热粥,喝了多少会好点。”
砚韫轻轻揉了揉时聿的头,拉着她就要往屋里走。
时聿竟也真的跟着他亦步亦趋,她像是一个已经许久许久没被温柔对待过的刺猬,将自己蜷缩起来竖了满身的刺。
她知道,不会有人喜欢自己。珠玉在前,谁又会看见藏在皎然皓月下满身荆棘的自己。
不会有人待她好,因为清醒地意识到了,所以让自己不在乎,可偏偏情绪又最是敏感,于是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只会得到淋漓地被扎的满是鲜血的手。
她本要扬起自己嘲讽的嘴角,绷起没有情绪的脸,脱口而出锐利刻薄的话——可她被没设防地扯入了温暖的屋子,让人厌恶极了的阴雨也被隔绝了耳边。
“不喜欢雨,又为何不进来?”
砚韫说了她如何也料想不到的话。
明明拆开了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却让她如何也无法理解。
他是在——关心自己?
面对任何状况都能面不改色解决的陛下,却在这轻轻柔柔的关心下,无措了。
她像是待机了一样,眼睛不解地盯着砚韫牵着自己的手,亦步亦趋。既没有讽刺的话,也没有其他任何表情。
她任由砚韫给自己换掉沉重的朝袍,穿上温暖干燥的常服,热乎乎的汤婆子被揣在怀里,轻柔的薄毯裹在身上。
一直到砚韫俯身揉了揉她除了冠冕的脑袋,就要转身去熬粥的瞬间,她才恍惚回神。
“你等等——!”
她陡然掀开身上的毯子,抬手扯住砚韫的衣袖,抬眸触及他温温柔柔似是不解的眼神,口中的话却堵塞住了。
“我——”
“我——”
她忽的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比淋了满身雨的落汤鸡还要狼狈,她哪里需要被怜惜?
她不是那个被苦难打倒的懦弱的时聿,她撑过了一场又一场的苦难,她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满身鲜血,但她也足够强大。
她何需要怜悯?
“我不是她。”
时聿的话流利了,眉眼也沉着了。她声音不算很大,却带着独属于自己的傲然,她不允许、也不接受自己被当做另一个自己怜惜。
“你何须是她?”
砚韫转过了身,他好似没有看见时聿要划清界限的冷漠,又或是看见了,只是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薄被,拍了两下搁在一边凳子上。
“什么?”
时聿拧起了眉,她看不透砚韫,他为何与别人不一样?
明明都爱那个人格,明明可以和自己保持距离,为什么要靠近?她看不懂,但她的本能让她退在高高的边防之后。
她很容易让自己的脸绷了起来,声音的冷了下去。
她看见砚韫垂了眸子,轻叹了口气。
对,就是这样。
何必装模作样?
她根本不需要这些无聊至极的情感,她早已习惯了孤独。
“你何须是她呢?”
砚韫轻轻蹲下身来,握住时聿攥紧了的手,让时聿心悸的温柔眸子垂着,耐心地掰开她的手指,指腹揉了揉她被攥红了的掌心,微微低头,下巴搭在她指尖,轻轻吹了吹泛红的掌心——那里有着十分明显的四个指甲印。
“你不是时聿吗?”
“我当然是!”
时聿指尖一颤,她陡然拨开砚韫的手,将自己的手藏在衣袖之下。
“那不就好了吗?”
“你就是你,你就是时聿。”
他也不在意时聿推开了自己,两手托着腮,仰头看着时聿,声音又转的轻、而缠绵,似是情话呢喃。
“你就是——我的陛下。”
“不想喝粥吗?”
时聿看着微微歪头问自己的砚韫,她绷着嘴角,吭哧吭哧往后挪了一些,扯过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冷冷地审视着好似在卖萌的砚韫。
“喝!”
良久,时聿一挑下巴,眉眼仍旧是冷冷的,凌厉的眉挑着显得格外嚣张,说出的话格外有气势。
“别拿你对她的那套糊弄我,我要喝朱红白玉桂花粥。红豆要甜软而不腻,汤圆要小而软糯,粥要浓而不稠,桂花点缀在糯米小汤圆上,不许积聚也不许稀疏。盛出来在碗里,品相要好,气味要香,入口要清甜而不腻。”
她一串话说下来,自以为极尽刁钻,心下是十二分的满意,眉尾都扬着,唇边挂着肆意的笑。
“要是做不到——”
她声调微扬,语气中又带着些傲娇。
“那就不喝了。”
“如何做不到?”
砚韫笑着目光盯着时聿,舍不得离开一秒。他轻轻扫了扫衣摆,手撑着膝盖起身,叫她等着。临走前还不忘了再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
时聿像是故意要刁难砚韫的,这个粥砚韫先前做的一回。他在宫里一日日,常无聊的发呆。后来时聿就从民间收来各种书给砚韫当乐子。这是他在一本粥谱里翻到的,砚韫做饭很有天赋,几乎只要是他想做的,就没有失败的情况。而这粥偏就是一个例外。
红豆,糯米小圆子,桂花,白香米。看似食材简单,实则每样又各藏玄机,熬煮的方法也是最为不常用的。想做到书中描述的“精中之精”的地步更实是难得。
那次做失败了砚韫偷偷自己给喝完了,小心翼翼的不让时聿知道,他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结果原来她都知道啊。
砚韫无奈摇头笑了笑,走进小厨房。那次失败后他又尝试了好几回,可每次却总是缺了些感觉,他琢磨了好久,后来又看了一遍那本食谱,才算是后知后觉的琢磨了出来,只是那会儿时聿已经离京了,也就没机会做给她吃了。
砚韫收了心思,开始专心琢磨食材。她身上不知为何那般的凉,又为何会无故冒冷汗。砚韫把疑惑放在心里,手上娴熟地捏着汤圆。不管如何,喝些热粥,身上暖和了,总会好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