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她葬于红枫林,活在永恒的记忆中
时聿再次清醒,最高兴的莫过于戚芜了。
一大清早见到时聿时戚芜还有点不敢相信。但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的陛下可算是回来了。毕竟十来日与副人格相处下来,这人虽说不似第五邺说的那般阴鸷,可每每看见时聿,戚芜心里总有些毛毛的。
她像是戚芜记忆中初回京城时陛下的模样,却相比之更为淡漠。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每每看见那双眼睛,戚芜都下意识感到陌生,像是一个模子里截然不同的灵魂,一个亲和让她不自觉想玩笑嬉闹,一个淡漠却更余帝王的威严,让人下意识不敢冒犯分毫,只恨不得下一瞬就跪地上臣服。
“陛下陛下”
戚芜缠着时聿一清早了,副人格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她得要陛下好好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小心灵。
“别跟个树袋熊一样挂朕身上了。”
时聿一路从卧室走到书房,眼看着堆积在桌案上的牒报,抬手将戚芜搂着自己的手拉开,把她按到桌边。
“没事儿干就给朕看文书。”
说着时聿把桌上的牒报分了一半推到了戚芜跟前,一点都不放过面前逃避政务的丞相大人。
她随手拿起前两天批过的折子,她是今早才清醒的,前些时日都是副人格撇出时间处理这些政务的。她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字迹上,那些蒙了纱一样的记忆也开始缓缓解封。
时聿平日写隶书,书风雅静端庄,字行间又不乏飘逸劲拔,谓之得华贵于古厚之中,寓清秀于风月之间。
这奏折上的批注依旧是隶书,乍一看也许看不出什么区别,可若是再一凝眸,就能发现这字迹于行文运笔间处处都透露着的锋芒。
与时聿素日的中和相比,倒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刚毅。主人的那分傲骨气在字体间展现的淋漓尽致,以至字迹瞬息间便有了极大的差别。
不过这字倒是写的不坏。
时聿分了几分心看了这字一会儿,才将注意落回折子内容上。
说实话,对于这个副人格,时聿心里多少是没底的,她虽说有着自己的记忆,与她的经历到底有偏差,性子又那么恶劣,心中也没有道德底线。原本她实怕她夺了身体控制权瞎指挥乱政事,可如今看来,至少她还有一个身为帝王的职业操守。
时聿将这些日子的折子一个个看过了,她对政务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为人处世多少薄情寡恩了些——对人对事都有些太过严苛,除却言辞犀利,惩罚也有些太重了。
不过政令自是不能朝立夕改的,大方向既未错,想着自己平日可能也有些松了,偶尔严苛些也无碍大局,时聿便放了心,对副人格的感观也稍微回转。
至少不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不是吗?
只要无碍大局,她不介意副人格多出来蹦哒蹦哒。第五邺也与她说了,副人格已经苏醒,与先前的沉睡状态就大不同了。以后她苏醒的情况会大大增加,时聿无论如何也只能接受这个与自己拥有了不同思想的人格存在。
想要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应是不大现实了,于她的身体而言也实在做不到,于是目前最优的解法就是与她和平共处,最好是能让她主动与自己融合。不过以副人格的性子,时聿觉得这个想法也不现实。
如今看来,她既然能够保持清醒,不像第一次苏醒过来的疯子模样,时聿还是能够接受她的。
或许,相比时聿而言,她的性格要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琅桓距离京城太远,因此能传送到这里的政务都是重中之重,因此时聿不得不重视处理。不过这些到底是少的,每日用来处理公务的时间也不长。
郁青山忌日这天,天色极好。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与风送爽。
时聿起了大早。与戚芜郁桉一行人早早上山。不出意外,这是她们待在琅桓的最后一日,其实行李已经收拾好,明日一早,她们就要踏上回程的路。
心中纵然不舍,时聿在此逗留的时间也过久了。京城虽有时昼坐镇,可政务堆积着,也不能真就完全丢给一个少年和孤寡丞相。
“陛下,我们可否能给青山迁墓?”
戚芜将自己怀中的一束菊花放在墓碑前,与时聿并肩站着,眉眼含着忧愁。
“亲人故友远在京城,她一人于此,我实舍不得——”
戚芜话未说尽,声音却哑了。时聿只是将视线落于这萧萧红枫林,缓缓摇了摇头。
“青山曾与我说,她若是战死,就将她葬在红枫林。”
“她说,她就在这里。”
她在苦难的源头生根,替她守着万千烈士遗魂。
“她不愿回京城。”
“那里,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时聿说着,又想起来那日凛夜寺的种种,心下陡然一抽痛,声音也颤了。
“这里有阿爹——”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郁桉忽的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可在这一瞬,这个素来削瘦柔弱的少年身上却有着不知是郁青山还是郁燃的影子。
“有无数与阿姊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这里有她的担忧,有她的念想。她又怎会孤独呢?阿姊是英雄,她是夙朝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他面向戚芜,平静的面容在这一瞬像极了郁青山,一样的强大自容。
“戚姐姐”
“心中念着她,千山万水,又算的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