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为什么,要哭呢?
那日下午,时聿还是驾车去了趟令安侯府。
她到侯府时,时昼正监督着郁桉吃药。
时聿摆了摆手制止了下人传报,敲了敲门听见郁桉回话,她方推开门掀起衣摆踏进内堂。
“聿哥哥!”
郁桉正因为喝了苦涩的药扭着头不想搭理时昼,听见有人敲门,他随口让那人进来却在一转头看见含笑踏进来的时聿。
原本霜打茄子般的郁桉瞬间眼里有了光彩,时昼在旁边看着也不得不喝彩。
郁桉一声喊出来才想起时聿本是女子,再唤聿哥哥已然不合适,又想起她这么重要的事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时昼给他说的,心下一气闷索性用力一“哼”,而后扭着头不搭理时聿。
看着郁桉一个人孤立两个人的时聿有些好笑,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郁桉身边俯身揉了下他脑袋。
“桉桉生气了?”
“有一点。”
郁桉扭过头认真地看着时聿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是朕的错。”
时聿蹲下来平视着郁桉,语气温和的向他保证。
“是朕没有顾及到桉桉的情绪,朕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嗯”
郁桉听着有些骄矜的点了点头,实际上面对着时聿他乖的不得了。
时聿又有些好笑的刮了一下郁桉鼻子,转身坐在他身边。
“青山的忌日要到了,这两日你与昼儿收拾收拾去看看你阿姊,也去祭奠一下你阿爹。”
“嗯”郁桉轻声回复。
时聿顺了下他披散而下的墨发,又转头对时昼吩咐:
“昼儿,路上照顾着些桉桉,他还没出过远门。”
“皇姐放心。”
“嗯,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些话要与桉桉说说。”
“是”
内堂的门再次被阖上,时聿却仍旧默默没说话。
“桉桉”
“朕这些年很是忙,没什么空陪伴你成长,也很少和你谈过什么。朕知道你这些年独自窝在府里孤寂,朕很对不起你。”
“陛下也有自己的不得已,郁桉不怪你。”
郁桉眨了眨稍有酸涩的眼睛,声音闷闷的。
时聿摇了摇头,继续开口:
“我们出征那年你还太小,那会儿你才过了六岁生辰不久,你阿爹常说打完了仗就回去给你过七岁生辰,可那一仗谁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偏偏却是最坏的结果,让你受了牵连……”
“桉桉,朕知道你的痛楚,却不知你这些年是如何看待自己受的那三年的罪。”
“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你并非受了郁老将军的拖累,你的阿爹从来不是什么叛国贼,他是对夙朝忠心耿耿的大将军,是至死护国的英雄。”
时聿抓着郁桉的手嗓音沉重的说着,语至此她却是一顿。
“当年的一切,如今看来竟也不过是夺嫡之争,如若追到根底,是我害了你们。”
“陛下!”
“我从来不怪任何人,我也从不相信阿爹会叛国。”
“郁桉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也请陛下莫要妄自菲薄。”
时聿的神色有些恍惚,却很快恢复了常态。看着眼前明明还未成年却被迫成熟的郁桉,心下愧疚又心疼。
“桉桉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阿姐,可好?”
郁桉抬眸看着时聿,鼻尖酸涩的有些受不住,他张了张嘴,吐出的话却难抑制地带上来哽咽。
“阿姐”
“哎”
时聿轻轻将郁桉揽入怀里,心中的酸涩让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桉桉啊,日后,我便是你阿姐,谁也莫想再欺负我们桉桉。”
……
入冬后,日子过得极快。
这天,时聿在御书房处理完事务,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头有些昏沉。
她这些时日愈发的暴躁,不知是为何。
明明如今国家入了正轨,政务愈发好安排,她明明更为清闲了心头的燥意却逐日追风般腾起。
缓了好久,一时想起一处,倒是可以稍稍解乏,便起身向外走去。
“陛下是要去哪?”见时聿站起,砚韫跟着问道。
时聿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沐浴。”
说罢继续往前走。
听了时聿的话,砚韫就顿在了原地。他……不要跟上了吧。
“跟上。”似是知道砚韫的想法,时聿头也不回就开口说道。
砚韫也无法反驳,只好低着头跟着。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多想了。
御书房到浴池并不远,那是当年景和帝为时聿母后方便而在后宫一处专建的。
那里常有人把守,除了皇后,也没什么人有资格去用。后来皇后病逝,这处泉水便被停置,直至时聿重回王宫才重新被启用。
砚韫也不止一次去过。但每次都绝没有今天的不自在。
没多久,时聿就到了地方。而砚韫,由于想这想那的,没反应过来之际,就一头撞到时聿背上。
时聿稍稍往前走了一步,转过身捏了下他的脸,“看路啊。”
砚韫瞬间红了脸,嗫喏开口:“抱歉。”
“行了,更衣吧。”时聿边说边张开了双臂。
砚韫就低着头给她褪去衣衫。期间环过时聿的腰给她褪去腰带。
衣衫一件件褪去,而等脱得只剩里衣,砚韫稍稍停顿。
抬头看着时聿。两手微微纠结,怎么也下不了手。彼时砚韫已红透了耳根。
时聿轻叹口气,“可以了,你出去吧。”
说罢也不再看他,转身走进浴池。边走边褪下里衣踏入水中。
现下时节虽刚入寒凉,这池子却有着冬暖夏凉之功,倒是可以很好缓解疲乏。来浴池沐浴,也不过是为了缓一缓疲乏罢了。
现今她的睡眠是越来越差,日渐严重的头疼几乎要夺去她的理智,她好似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究竟会是什么兆头……
时聿双臂搭在玉台上,思绪万千。照这样下去,她还有多少时间?
水中温度适宜,时聿躺着不多久,就睡了过去。也难得的,没了噩梦。
而砚韫自时聿发了话,就像是得了大赦似的,扭头就往回走,一眼也不敢往那看。
越过帘幕,在外面守着。
最初还没有什么。可砚韫越等时间越长,却始终没听见里面的声响,也越来越放心不下。
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她还在里面。
砚韫还是放心不下,他唤了两声未听见回答,拉开帘幕到里面查看。
而与此同时,时聿刚刚清醒,正起身准备穿上新备的衣服。偏偏就是那么巧合,砚韫走进去,就刚刚好,看见时聿从浴池中起身,擦干身体,拉上里衣往身上穿。
时聿也发现了砚韫进来,也没在意慢悠悠地穿好里衣,系好纽扣转身。看见砚韫低着头也没多在意,穿好衣服就向砚韫走去。
而砚韫,在看见时聿后,却没来得及害羞,就是在那一刹那,看见她背上的道道伤疤。
烫伤,鞭伤,刀剑伤,纵横交错。似是狰狞蜈蚣般的几乎爬满整个后背。让人看着,不觉心怵。
那么多伤口,甚至愈合了也无法复原,只能任她留下那么多疤痕。只是看着,就心生寒意,那时,该有多疼?
他不知道,这时,时聿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不经意间,他被抬起头,看见那人风轻云淡的面容。
“吓着了?哭什么。”
他,哭了吗?
时聿轻轻替他拂去脸上泪痕,便是在此时,那双桃花眼中竟是还缱绻着无尽温柔。
她语气轻缓,温声问着:“为什么,要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