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引言1:恨也好,爱也罢,只要他能回家
深秋,萧瑟的晚风吹过层层叠叠的红枫林,飒飒作响。
地面铺了厚厚一层火红的枫叶,远远看去,倒像一片枫海。
郁青山推着轮椅,带着时聿缓缓行于这片枫海。
“不要总是待在军营里,一整天趴在桌前动也不动的,嗯?”
郁青山停了脚步,俯身直视着时聿的眸子缓缓开口。
她轻轻揉了下时聿发顶,也没打算时聿回复她。
“你不在。”
少年直视着郁青山温柔的眸子,抿着唇良久憋出一句话。
你不在,出去做什么?
语罢,时聿复而低下头,手中仍旧抓着青山的衣袖。
“楒莫,你不会离开我,是么?”
郁青山听着时聿低声唤着自己的字,其间隐匿的脆弱不安不断点燃她的理智。
她重新站了起来,视线望向前面火红的枫树。
彼时日暮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无边的枫林揽入怀中,日落弥漫的橘,天边透亮的星,落日迫近地平线,大地陷入温柔暮色里。
郁青山好似在看着前方,视线却不聚焦。
她嗓音平静,又有着莫名的忧伤。
“殿下,你不该过于依赖我的。”
“我只有你。”
“你错了。”
“时聿”
“你有世间万物。”
她几乎从未直呼过他的全名,时聿不知为何,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早已废了的双腿。
世间万物?
时聿手指下意识的揪住衣摆,她低垂的眸愈发晦暗。
他不过是个失败者,一个赎罪人,尚自挣扎于无边无际的悔恨,如何拥有世间?如何配拥有世间万物?
郁青山垂眸望着少年低垂的脑袋,她想解释些什么,可她知道,此刻少年心中只有仇恨,他被无边黑暗笼罩,吞噬,而这条路,看不到光。
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仇恨
仇恨……
郁青山紧闭着双眸,她该如何办?
“回去吧。”
郁青山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推着他往军营处走去。
等到了军营,远远看见有个人影在军营前徘徊,郁青山才想起今日是时聿治疗的最后一天。
她推着时聿快走几步近前,恭敬开口。
“邺叔。”
“哎,你们去哪了,我搁这守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方才带着殿下去枫林散了散心。”
第五邺低头看了眼时聿,见他仍旧是低着头不言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散散心也好。”
说着转身拉开帘子让郁青山推他进去。
一番检查,好半天第五邺才施完最后一次针,抬袖拭去自己额角密密麻麻的汗,收拾着银针放到他那崭新的医箱里。
“还不错。”
“休息几天可以考虑复健了。”
第五邺转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膝盖,抬手拿了碗茶水一饮而尽。
时聿低着头按着自己的膝盖骨,刚感受到一阵刺痛便被郁青山抓住了手。
“我可以走路了?”
时聿抬眸望向第五邺,那双向来沉寂的眸子里闪烁着寒芒。
“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只是,第五邺想起他刚为时聿医治双腿时的场景,那时的时聿状态可谓差极了。
神志不清,被无尽的自厌裹挟,所求的仅有死亡。
只是,经历了那般苦痛的折磨,他还能克服心中的阴影,重新站起来么?
“只是站起来会有一定程度的疼痛,你可以慢慢来,不要着急。”
说罢第五邺看了眼郁青山,示意她与他出去。
军营外,郁青山凝眉问着第五邺。
“他……真的可以走路了吗?”
“理论上是可以了,但我说实话,很难。”
“他要站立无法避免的膝盖承压会有一定程度的疼痛,你知道只是稍微一点疼痛便可唤醒他过往的记忆。”
“他在心底认定了那双腿已经残废了,可怕的不是疼痛,是那疼痛所引起的对站立的恐惧。”
“当断腿的场景附加在疼痛之上,他如何才能克服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第五邺又想起他初次为他治疗时那血腥的画面。
他的膝盖被木棒敲的粉碎,整条腿从膝盖骨到脚踝呈现骇人的扭曲,森然白骨混着稀碎的烂肉,只一眼就让人骇然。
那般的苦痛,如何克服?
“他必须站起来,而且没有太多时间。”
夙朝的帝王绝无可能是一个残废,时聿必须站起来。
“我的蛊毒到了什么程度?”
“如若加以药物控制,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清醒。”
“你所说的是在不损伤身体的情况下。”
“那可否用药物保持我的理智持续到三个月?”
第五邺猛的停了步,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你想干什么?”
郁青山垂眸看向自己手臂,眸光晦暗危险。
“两个月,不够我取野索性命。”
“你疯了?!”
“且不说两个月之后是你体内蛊毒作用的极盛时期,光是对抗蛊毒便能耗尽你的精力。”
“更何况……野索一死,你也绝是活不了的!”
“我便没想过活着回来。”
郁青山抬眸看向第五邺,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平静。
“你…你……!”
第五邺被她气的话都说不全,他狠狠地揉了把脸,尽量让自己平静的给她讲道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说过,只要你能把野索擒住,我一定可以得到破处母子蛊的办法!”
“届时你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家!”
“戚芜托人回了消息,郁桉才从大理寺出来了,身体被毁霍的厉害,他才十二,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舍得吗?”
他努力找一个可以让她放弃这个打算的理由。
郁青山只是默默听着他的话,一语不发。仅仅是在提及郁桉时眸中闪过些许纠结。
“邺叔,我没有退路了。”
郁青山直视着第五邺的眼睛,眸中是认真以及平静。
“你既知桉桉的情况,定也知道戚芜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景和帝身体日况愈下,留给时聿的时间,愈发少了。”
“可我们无法回去。”
“纵宣宁与衡尧正在交战,还有野索率军据守城门,我们只有一万不到的人马,还大多伤兵,如何突围?”
“我如今所能想到的,只此一法。”
“既然野索想将我炼为他的兵器,那便将计就计,在他最为忽略不屑处,击破他。”
“而且,野索——必须死!”
第五邺被她整的无话可说,急的在原地转圈,良久才纠结开口:“至少让我跟着你,或许——”
“不行,你得留下来。”
郁青山语气坚定地回绝他,回眸看了眼军营内紧闭的军帐。
“你不在只会让殿下察觉。”
“你……”
第五邺有些气愤,气她不爱惜自己,气她永远理智的分析利弊,从不在乎自己死活,更气这捉弄人的命运,一步步,将人往死里逼。
“时聿会恨你的。”
他有些颓唐的开口。
郁青山抿唇笑了。
“爱也好,恨也罢。”
“只要他能回家,怎样都好。”
……
注:
1.在未恢复女子身份前,对时聿的描写会用“他”。
2.这章和接下来两章都是引言部分,内容会有时间差,如若有内容不理解没关系,后面会有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