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桃木染血

马车轱辘辘地滚过干硬的土地,忽地触及到一点凌厉风声,如一滴水进入油锅,整个沸腾起来。


“咴——”


寒光砸中拉车的马匹,它只在临死前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便倒地不起。


另一匹马儿受惊,带着同伴的尸体与整个车厢一同冲向山崖。


颠簸来得猝不及防,褚爻连窗框都抓不稳,直直摔下车座。


季知禅来不及斩断缰绳,接住褚爻滚下马车。


褚爻还没稳住身形,又被季知禅推着滚向别处。


“当——!”


铁锏重重砸下,纵使季知禅两手握枪,枪尖也被这巨大的力道压迫得刺进土里。


“啧。”来人的语气稍显轻佻,又充斥着极端不满,“只说目标身边有个武功不低的姘头,可没说这个姘头……”


他发狠地压下铁锏,口中发出一声暴喝,“是首席啊——”


他叫季知禅首席?


怎么又是伏影的人!


褚爻知来者不善,迅速起身后退,本欲取出符箓远攻,不料林间树叶窸窣——


来的竟不止一人!


季知禅见褚爻有难,骤然发力,挑开铁锏,一枪将树上落下的人捅了个对穿。


他甩开此人,尸身倒飞,又砸中另一人。


用锏的伏影杀手又“啧”一声,“我可得让雇主加钱啊。”


季知禅揽住褚爻,杀向伏影死士,身后铁锏又至。


褚爻两指夹着一张符箓,从季知禅腋下穿过,语速快得其余人只能听见末尾的“急急如律令”五字。


褚爻翻转手腕,右手呈掌推出,一座山壁骤然拔地而起。


铁锏打在山壁上,回荡出经久不息的金声。


与此同时,辟邪枪下又多一道亡魂。


“法术?”


趁这个空当,褚爻问:“来的是谁?”


季知禅答:“七星第三,巨门。”


山壁消失,季知禅转身对着巨门说:“四肢发达的蠢货。”


巨门怒极反笑:“蠢货?”


他回到马匹身死的地方,拔出另一把铁锏。


而这个时间里,伏影死士已呈包围之势将他们圈在中间。


褚爻背对季知禅,拿出一柄飞刀,随符箓一同掷出。


符箓在飞行途中燃尽,空中霎时出现如雨点般密集的飞刀。


褚爻这一侧的死士顿时死去半数,余下的穿过刀阵杀向两人。


季知禅解决完两名死士,当即调转枪头,赶往褚爻身前。


巨门看向褚爻,眼里甚至有兴奋的战意升腾,“管你是谁,今日要葬身于此的,才是真正的蠢货!”


沉甸甸的双锏在巨门手上轻若无物,带着冰冷的杀意,如流星赶月般飞向褚爻。


季知禅踹开一名死士,转身迎上巨门,“阿爻,退后。”


但冷风已至。


褚爻抬臂斜挡,剑锋从腕下三寸划过。


褚爻反手绞住他的手腕,从这平刺的一剑判断出对方身高,一刀抹向他的脖子。


“嗤!”


死士一掌击飞褚爻,褚爻当即掷出手中短刀,在其颈侧划出一条深长伤口。


没有倒地声传来,褚爻知道这一击未能击杀对方,咽下喉中鲜血,飞退中双手掐诀,念咒声隐没在猎猎风声之中。


季知禅虚晃一枪,枪尖点地,借力倒翻,左手抵住褚爻,右手提枪上撩。


银光划过骤然出现的冰棱,带出一片白雾。


数根冰棱穿透人体,砸入地面,化作白雾消散。但大多冰棱扎只堪堪扎入敌人体内,便不得寸进。


褚爻听见零星惨叫,暗道不好,程奇前辈不知道多少年前画的这张符,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


巨门与死士呈夹击之势再度来袭,季知禅揽住褚爻飞向远离山崖的一侧。


巨门猛地蹬地,在地面留下一个凹坑。


季知禅松手迎击,褚爻施展轻功落至地面。


双锏侧绞长枪,巨门将呈下落之势时,猛地掷出一方铁锏。


褚爻听见风声急忙往右,可右侧悄无声息涌现数名死士。


巨门见此,唇间溢出轻笑:“可惜,是个瞎子啊。”


季知禅压枪下劈,借势越过巨门肩头,提醒褚爻:“往左!”


褚爻取出土遁符,却仍有寒风袭来——符箓无用。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褚爻脑海便被枪锏铮鸣之音占满。


季知禅竭力使铁锏偏移轨迹,护在褚爻身前,刀剑在他背后撕拉出数道伤口。


金声过后,滚烫鲜血裹满褚爻的感官——


另一把铁锏击中季知禅,鲜血喷出时,带有清脆的骨裂之音。


“走。”季知禅抚去褚爻脸上沾染的血迹,抓起长枪,“我来断后。”


褚爻猛地去抓他的衣襟,却只有一截袖袍从手中滑过。


金声再起,褚爻咬牙转身。


仅剩的数名死士紧随其后。


季知禅不欲与巨门硬碰硬,长枪如游龙般刺出,以巧妙的角度越过铁锏,直取巨门要害。


巨门旋身躲开致命一击,取回另一方铁锏,疾步向前,在季知禅将要刺中一名死士之前,双锏死死绞压长枪。


锏身乌黑发亮,映出巨门脸上的狰狞冷笑,“想去哪?”


季知禅单手持枪,左手挥出一道真气,“蹲下!”


利刃从褚爻头顶掠过,一击不中,又要再刺,被季知禅挥出的真气打开。


褚爻手中再度捏起一张符箓,还没来得及念咒,忽然心生寒意。


她就地翻滚一周,一柄长剑停留在方才站立的位置。


褚爻不敢在同一个地方久留,再度滚走,死士果然拔剑再刺。


褚爻攥紧手中符箓。


程奇前辈你给点力啊!!


外界声息骤小,褚爻遁入土中,留死士在地上惊疑不定。


季知禅负伤,如何对付伏影众人,况且,这是最后一张土遁符了。


褚爻一狠二狠,又取出一张符箓与一柄短刀。


巨门放弃钳制季知禅,双锏重重劈下,发出尖锐的呼啸。


地面陡然蹦出数块石子,紧接着尘土飞扬,竟直直裂出一道地缝,惊起山林群鸟。


巨响经由土壤更为清晰地传入褚爻耳中,振聋发聩。


巨门眯起双眼,在尘沙中寻找褚爻的身影。


季知禅不见褚爻被逼出身形,没能松口气,反倒担心她被震伤,无法破土而出。


季知禅长枪一抖,裹挟着凛冽杀气扫向巨门。


花纹钢制成的枪尖在锏身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巨门眼中燃起不知名的怒火,又陡然一笑,撤离原地,双锏画圈,身体随之旋转蓄力,猛地下劈。


剩余的两名死士接替了他的位置,拦住季知禅。


“轰!!”


强横真气将地缝扩大,裂得宽度足以塞进一条成人的胳膊。


轰鸣声震得季知禅指尖微颤,他在下一瞬用力握紧长枪,发狠地刺进死士胸膛。


“噗嗤——”


季知禅悍然拔枪,辟邪贯穿最后一名死士之时,褚爻的声音从地下传来:“杀了他。”


巨门猛地顿住,目光如利刃般剜过地面裂缝,一种被戏耍的怒火涌上心头——褚爻竟遁回了他身后!


寒意逼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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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巨门举着双锏转身。


褚爻霎时扔出短刀,巨门甚至不用挥锏,短刀触及铁锏,只发出一道轻微的“当”声便被弹了开去。


“去死!”


巨门暴喝一声,双锏如泰山压下。


季知禅屏住呼吸,脚步急促地踏着地面。


“轰隆!”


厚实山壁挡住双锏,碎石哗啦啦地滚落,却不让巨门伤褚爻分毫。


巨门错愕瞬息,旋即转身挡枪。


“嗤!”


攻击先于格挡,双锏落下之时,长枪已然洞穿巨门。


“哈。”


巨门竟直接扔了双锏,两手握上削铁如泥的辟邪枪尖,本就吸饱鲜血的血槽顿时满溢。


季知禅又将长枪往前送了几分。


“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巨门猛拽枪杆,将季知禅摔向山崖。


季知禅双脚死死抓住地面,却仍在巨力的作用下,拉出两条长长的沟壑,他将撤离巨门体内的枪尖扎入地面,堪堪止在崖边。


巨门不管不顾地扑向季知禅,将他撞下山崖。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褚爻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铁器划过岩石之声从下方传来。


下方……下方是什么?


褚爻张口,喉咙却似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好半响才道:“……衍之?”


“我在。”


长枪嵌入山壁,止住下落的趋势,季知禅借着支撑奋力往上爬。


而巨门抱住季知禅的腿,竭力将他往下拽。


季知禅吊住枪杆,将巨门往山壁上荡。


“停下!”季知禅见褚爻往山崖奔来,急急喊道:“阿爻,前面是悬崖,停下!”


“好,好。”褚爻唇中溢出颤音,狠狠咬了下口中的肉,伏到地上,摸索着向前,不停地唤:“衍之,衍之……”


季知禅一手撑着枪杆,一手攀上峭壁,眼见褚爻的手已经伸出山崖,道:“到了,阿爻,停在原地等我。”


巨门周身的温度在崖间的凛冽的山风中渐冷,双手也无力地下滑。


但他突然回光返照,拼尽全身力气将季知禅往下拽。


季知禅就要攀上崖顶,此时又陡然被拖着下坠一大截。


巨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休、想!”


褚爻指尖触感一闪而逝,竭力往下够,只抓到一片无形的气流。


寒风呼啸而过,褚爻眼眶骤然酸涩,“季衍之!”


“我在。”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阿爻,退回去一些。”


褚爻慢慢往回缩,大半只手掌仍停在崖外,如同等待候鸟的巢居。


季知禅紧紧攀住岩石,拔出长枪,向下戳去。


“嗬……”


巨门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哮吼,无力地坠落深渊。


季知禅背起长枪,双手交替向上攀爬,褚爻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放大。


青丝垂落山崖,于风中摇曳,已是季知禅能够触及的距离,却怎么也不眷顾他的指尖。


褚爻支着身子,听下方渐近的窸窣声响,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趋于平稳。


下一刻,褚爻全身却不期然地晃动起来。


背后受到的重击瞬间使她气血翻涌,“咳……衍之……”


刺目血色溢出嘴角,在这方寸天地落下红雨。


鲜血滴落季知禅指尖,淌过指节,淌过手背、手腕,殷红轨迹不断拖长,直至——


桃木染血。


“阿爻……”


两只手的指尖相抵,季知禅没能等来任何回应。


候鸟归巢,不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