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逝如烟 作品

第16章显山不露水

来到怜荷顶,这里宽敞的一层,都属于东家黄若麟,内可俯瞰怜荷楼全貌,外能眺望远处山峰雄姿。

山峦被白雪覆盖,绵延起伏,与天边的灰蒙混沌融为一体,山怀内曹州城,街巷阒寂,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而通明灯火,将怜荷楼内外分成两个世界,楼里如隔世仙境,歌吟乐舞,酒杯碰撞,声声交织,热闹非凡。

在摇曳的烛光中,周雨信轻拈墙上一幅诗意画作,言道:“你们楼既然取名叫怜荷,怎么酒客的赋诗里,咏的却是菊?”

他一向谨小慎微,害怕黄若麟突然对他痛下杀手,不免畏手畏脚,但见到妙笔,读书人本性又暴露无遗,端来另一盏烛火,读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眼前一亮,又端来一盏烛火,再细读两遍,惊叹道:“如此美妙鸿音,小生有幸拜读,妙哉!妙哉!”话毕,他手舞足蹈,从怀中抽出笔和纸开始临摹。

黄若麟欣然一笑,说道:“不愧是书呆子,一首破诗都能看出点什么。”

周雨信停笔,听得黄若麟似乎也懂赏诗,侃侃谈道:“自大唐开国,世人皆倾心牡丹,为牡丹赋的诗不下万首,而菊鲜有人问津,此诗另辟蹊径,将它铸成‘黄金甲’,辞藻斐然,气势如虹,路边野花自有风骚,美不胜收。”

黄若麟啧啧两声,背手在后,说道:“老子看来,‘满城尽带黄金甲’很是一般,‘我花开后百花杀’方为诗魂所在,寒英初放,群芳皆惭,显其非凡之姿,逆大道而行,不妄自菲薄,也不虚造他人之势。”

周雨信停笔摇头,驳斥道:“小生所见不同,‘我花开后’四字太过平淡无奇,难负诗眼之托,而且‘百花杀’三字又未免过于暴戾,倘若换成‘百花残’倒是略好一些。”说完一会,摇头叹道:“百花残,百花残,唉,却又比不上百花杀的意境。”

黄若麟笑道:“既然如此有雅兴,不妨再猜猜,此诗出自谁手?”

周雨信道:“像是将军所赋,文武双全将军世间罕有,威略火烈,胡马星分,莫不是招抚回纥使张仲武所题?”

黄若麟摇头说道:“量他张仲武想破头,也写不出此等佳作,这是你们所谓狗屁真龙先生笔端。”

周雨信对真龙先生敬佩之心更甚三分,拍手赞道:“小生曾有闻真龙先生武才举世无双,没想到他文采还有如此造诣!”

黄若麟冷哼一声,讥讽道:“纵然才情横溢,终不过是一介流落长安的落第书生。”

周雨信说道:“真龙先生诗词颇见功底,倘若他坚持不懈,凭此修为,不出五年必成一番事业。”

黄若麟继续道:“老子听说,长安的书奴一旦考出名堂,便要跑到平康坊里寻花问柳,何来谈事业?倒是你,刚才说死在此地毁你清誉,老子的怜荷楼,可比长安教司坊好得多,你们读书人有甚狗屁的清誉?”

周雨信将抄录好的佳作细心折起,轻轻放入怀中,肃然道:“我似人人,人人却又不是我。天下的读书人爱做何事,非小生所能置喙,阁下要一概而论,未免坐井观天,浊泥尚可出青莲,乱世犹存独醒者。”

黄若麟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最好小心一点,别死在这里,免得怜荷楼糟蹋了你。”说罢,转过头,不再理会周雨信,转向乐川戏谑道:“喂,小俊生,你说有话要问老子,怎么现在来了一句话也不说?”

乐川一直听楼下乐师弹唱,这才缓缓回道:“两位文儒辩经正在酣处,我实在插不上话,打断你们可不大妥。”

黄若麟呵呵微笑,双手轻拍,高声说道:“上茶!”

大门推开,徐徐走进四名茶博士,人手各捧一块茶盘,二人盘中摆着曹州有名的紫茶,外加一些锦食,而另两人茶盘由细布覆盖,不难看出,是满满一盘银两,四人将茶盘轻放到桌上后,退到门外。

黄若麟掀开细布,其中两个盘里各装有八十两白银,其背手说道:“素闻乐兄弟不善吃酒,今日尝尝我这顾渚紫笋茶,看合不合你心意。”

乐川看着杯中茶,说道:“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是谁,黄楼主,请我们到你楼中,不止是喝口茶这么简单?”

黄若麟说道:“你是我家客人,我若不认识,那是大大的不敬,请喝茶。”

周雨信忐忑地走到乐川身后,低语道:“乐前辈,小生觉得此处甚是可怖,实乃龙潭虎……”黄若麟目光如刀,令他生生将“穴”字咽回腹中。

黄若麟双手环抱于胸前,说道:“鬼祟书生,莫要在背后说老子坏话,有什么你大可给老子讲讲,这里有何龙潭虎穴?”

周雨信高声说道:“怜荷楼主明明是个女儿身,却偏爱男装,此等怪状,若非心理乖张,便是生理失常,往往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我们今日大难临头!当然要告诉前辈,让他做好防备。”

黄若麟头顶紫冠,身披白貂裘衣,脚踏细软白棉履,腰悬无暇黄玉带,说话间,张嘴闭嘴都是市井里的粗鄙言语,俨然一副男子模样,然而其举止行为、仪容神态却又透露出一种男人不可能有的端庄。细眉如柳,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寻常人若是细看,定会看出一些端倪。

周雨信早已在黄若麟与裴恕对峙时心生疑惑,她当时盛怒之下,呼吸间竟散发着女子清香。现如今他和黄若麟争诗辨句,近距离的接触,更令他确定黄若麟的女儿身,周雨信一向心直口快,知道此事后直言不讳。

黄若麟芳年十五,到了该出嫁年纪,可不知为何,她根本不想成家,她喜欢男装示人,便是不想婚嫁的缘故。

一年前来家里做媒的人数不胜数,她不厌其烦,不但当场大闹,还将几位上门的媒婆刺伤,以至于再也无媒上门。

如今她阿兄牵头,为她找到了一外地豪绅。媒人的身份换成阿兄,再闹也不管用,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媒约在岁日之前,今日已是一月之初,再过几天,免得又有人敲锣打鼓上门求亲,她须得把事搅黄,在路上见乐川武功不错,遂将计就计。

她假扮男人,有意将婚媒之事托付二人,本拟有一番说辞,可事不遂愿,被周雨信点破,顿觉羞愧难当,恼羞成怒间,掣出案头的青锋剑,直指他腰际疾刺而来。

然而她出剑虽快,可缺乏力度,剑势绵如柳絮,周雨信巧妙腾挪,剑尖始终未能触及他衣袂。

周雨信大呼:“杀人啦杀人啦!小生还不曾见到真龙先生,报效国家,壮志未酬身先死。”

黄若麟也不再装着男人说话的腔调,脸上泛起一抹红霞,激动地骂道:“还提什么狗屁真龙!”

二人你追我赶,在阁楼内打闹得鸡犬不宁。

周雨信爬到大木桌下叫喊着:“你是见乐前辈长得俊俏,喜欢他,才把我们骗来这里!”

黄若麟听到这话,顿时停止追赶,脸上泛起红晕,侧目怒瞪周雨信。

安静片刻,他从桌底下站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看来小生说的不错。”

黄若麟已累得气喘吁吁,轻哼一声收剑入鞘,说道:“你这酸秀才,就会胡言乱语,管好你这张嘴,他日若是在江湖上乱说,看老子不杀了你。”说罢,将剑横到桌面,缓坐回炕。

周雨信走到桌前笑道:“依小生说,娘子这易容术,就别用了吧,走到街上,谁都看得出来你的女子模样,又何必多此一举。”

黄若麟低眸瞧了自己一眼,嗔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雨信说道:“娘子天生魅骨,肌肤胜雪,花容月貌,纵使天下男人借你三分阳刚之气,你都扮不出半分男子模样来。”

黄若麟听周雨信夸赞,顿时气消一大半,红扑扑的脸顿时变回粉嫩的模样。

黄若麟道:“好哇,你既然早知道我是女子,是拿老子寻开心来着。”

周雨信忙道:“小生心直口快,知无不言,怎会存心。”

这时乐川开口说道:“两位儒侠比试完文学,又比试武学,可比大戏好看得多。”

说着,楼下传来乐师的弹奏,一女音辗转唱着王维的送别三绝,第一首乃《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

黄若麟轻举杯盏,浅尝一口,徐徐道:“你们帮老子除了两个耳目,老子带你们来怜荷楼,以免遭受那几人报复,算是两清。酸秀才最好识相一点,若是再出言不逊,老子可就喊人了,纵使你二人武功再高,也敌不过百人双手。”

周雨信想起在来路上,黄若麟说的耳目,便是一同从马车上下来那两位家丁,笑道:“那两个不是你下人家丁?又何来耳目之说?”

黄璇苦笑:“虽是黄家的家丁,可完全不听老子差遣,与耳目细作又有何异?”

疑惑道:“你既然知他们是耳目,为何还共乘马车?”

黄若麟无奈回答:“若是真龙先生的耳目呢?”

周雨信背手道:“那就更奇怪了,最亲不如兄妹,你的阿兄,为何要派细作监视你?”

黄若麟大吃一惊,茶杯落地,摔得粉碎,手压矮桌,问道:“阿兄?”

周雨信悠悠说道:“娘子,你不用瞒我,真龙先生便是你阿兄,小生虽钝,早就知道你与他关系非比寻常,你能坐黄家的马车出行,却又是女流,只能是他亲属家眷。猜他大概三十来岁,你年纪甚轻,对他又如此不敬,定是他小妹。”

黄若麟脸上闪过一丝怒气,马上恢复平静的表情,说道:“既是如此,那便明说了,老子就喜欢痛痛快快。”

说着,几位仆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碎茶杯,而黄若麟继续言道:“他生性多疑,我这个做小妹的,从来都没有过自由,他怕老子给他惹事,明面上派两人保护,实际是什么样,你们也瞧见了。”

周雨信嘿嘿两声说道:“阿兄与你关系如此,这是为何?”

黄若麟道:“你怎么不去问问他?”

周雨信面有喜色地看了乐川一眼,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烦请娘子行个方便,引我们与真龙先生一见。我们定会劝他心归小妹,与你重修于好。”说罢,他对黄若麟施了一礼。

黄若麟悠悠说道:“哼,说得轻巧,只可惜,他如今不在曹州。”

周雨信大失所望地啊了一声。

黄若麟看他泄气的模样,嘴角上扬,斜睨道:“老子好奇,你们到底是想见真龙先生,还是想看他手里的《紫云剑谱》?”

周雨信长叹一口气,说道:“如果两样都能见到,那自然是都要看上一看。”

这时乐川问道:“这本秘籍怎么会在你阿兄手里?”

黄若麟将茶杯摁到桌上,说道:“那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现在阿兄不知道珍惜,要拿到江湖上招摇,唯恐天下不知咱家有本剑谱。”

那剑谱,江湖人士莫不想据为己有,然而来源往往不太光彩,所以总要给自己安个好的名分,好名正言顺地拿走。不过黄若麟编的理由也太蹩足,世人皆知剑谱乃紫云道人所创,怎会是黄若麟祖上留下来的?

乐川故而问道:“既然是祖传秘籍,你怎么没学个一招半式,我看你刚才刺周兄,用的可不是紫云剑法。”

黄若麟幽怨答道:“紫云道人赠剑谱与老子曾祖父时,反复叮嘱,此剑法噬主,内力深厚者练之必心肝俱焚,内力不足更是有丧命之危,因此,老子家中无人敢练紫云剑法。”

周雨信初听紫云剑法噬主,心念道:“难怪天下英雄虽多,可是能紫云剑法大成者只有寥寥一两人。”好奇问黄若麟道:“剑谱是紫云道人亲手所赠,难不成你们手中的剑谱还是原本?”

黄若麟答道:“不错,那时紫云道人与谪仙人到山中寻仙,二人迷了路,饿了三天三夜,误打误撞来到老子曾祖父家里,曾祖父见他们逢头垢面犹如山中野人,正要驱赶,他们连忙掏出身上武功秘籍,说这是无上武籍,练成了可当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二人想要用这两本书换一口饭吃。可曾祖父并非武林中人,鲜有涉足江湖,不认识紫云道人就罢了,居然没认出谪仙人,面对两个耄耋老人,他不知《紫云剑法》与《白首太玄经》有多宝贵,看到紫云剑法那本较厚,就只留下了那一本。”

周雨信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得见谪仙人,不留他几手笔迹,也不要他所练武功,实在遗憾。”

黄若麟笑道:“谁叫当时只道是寻常?”

周雨信又说道:“既然此功无法修炼,又无人能够施展,却要在家中举行扬威大会,在天下英雄面前展示剑法,岂不是自取其辱?”

黄若麟娇嗔道:“这倒不得不提到一个叫房大富的管家,阿兄这些年致力广交天下好友,要召集武林中的好手到曹州一聚,可我们是商贾世家,在江湖上无甚威望,在武林中不管怎么号召,绝不会有人响应。房大富此人献上一计,称只需亮出我家的《紫云剑谱》,江湖人士必将如云沓来。”

乐川心念,既要武林中人齐聚曹州,莫不是又要选武林盟主?这些人无所事事,整日渴望武林至尊、江湖第一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号,实在是无聊至极。商贾世家绝无兴趣,现下跑来瞎掺和,按照他们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定有什么猫腻,不知真龙先生在打什么算盘。

周雨信拍手道:“妙计!房大侠在徐州自谦有勇无谋,实则城府甚深,小生佩服。”

六年前紫云山大劫难后,《紫云剑法》并未现身江湖,如今却在商贾家里重见天日,无心门、抒怀阁这些江湖门派对其虎视眈眈,各路武林好手,江洋大恶更是早已垂涎三尺,真龙先生若不是有天大的本事,根本镇不住这些江湖各路的明争豪夺,这次放出风声后,黄宅之内恐怕永无宁日。

但毕竟这是黄家之事,乐川不好多管,也就不动声色。

黄若麟哼一声,继续愤愤道:“妙个屁!老子早已想将此獠挫骨扬灰!趁我阿兄不在曹州,想请二位帮我一个忙,别说桌上的八十两银子,两位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两位若是要《紫云剑法》的剑谱,我也可双手奉上。”

乐川说道:“房大富是你管家,你要取他性命轻而易举,又何必麻烦外人?况且,这是你的家事,我们不好多管闲事。”

黄若麟愤然说道:“他乃阿兄心腹,老子杀他谈何容易?要是有机会,老子早已将那獠诛杀,又何必相烦二位?”

家主对自己管家恨之入骨,乐川真是生平未曾见过,他说道:“不知娘子能否说说来龙去脉,若天怒人怨,不管是不是娘子家事,我们总会帮上一帮。”

黄若麟双手轻撩秀发,眼眸低垂,缓缓说道:“我原本有一位情郎。他在江南糜桥书院,他说,等考取了功名,便来娶我。去年有人托房大富告诉家兄,说他在龙城已娶妻生子,家兄以此事相告,要我死心,家里给我重新找一个如意郎君。我知道,这是家里想用我来和其他家族联姻而已,于是天天想着去江南找他,问问他这些是不是真的。阿兄为了不让我去,所以日日夜夜派人监视我。其实根本就没人托房大富告诉阿兄这些,都是他的自编自话。”

乐川说道:“娘子遣一位可信之人,去江南打听一番,便知虚实。”

“这个法子我早就用过了,回来的人个个都说他确实已经结婚生子,定是被阿兄房大富他们半路堵截,以性命威胁,所以托付之人全都话不由衷。”黄若麟抽抽噎噎说道。

周雨信叹了一口气道:“唉,就算房大富出谋划策,他也罪不至死。”

黄若麟愤愤说道:“过几日阿兄做的媒便来提亲,若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他罪该万死。”

乐川说道:“现下你就算杀了房大富也已无济于事,要我们如何帮你?”

黄若麟指着乐川说道:“你娶了老子。”

乐川与周雨信皆是一愣。

黄若麟又急忙说道:“不是真的要你娶老子,只是做个样子,让阿兄断了联姻的念头。”

乐川微微皱眉,说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黄若麟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说道:“那你们说我该如何是好?不想草率嫁与一个陌生人,只想和我情郎在一起。”

乐川说道:“提亲而已,悔婚也不是不可,等他提了亲,万一与你天作之合,对谁都好,若是不满意,到时不管你阿兄如何,我们都会带你到江南糜桥书院,你便知这婚到底是该结,还是不该结了。”

转头再看黄若麟,她已泪流满面,眼泪滴落在桌上,啪嗒啪嗒地响,只是不住地点头。

此时,楼下大堂中,乐师已唱到送别三绝的第三首《送沈子福归江东》:

“杨柳渡头行客稀,

罟师荡桨向临圻。

唯有相思似春色,

江南江北送君归。”

伴着酒客们的阵阵喝彩声,乐川说道:“自从离开长安,好久没听过如此美妙的歌了。”

黄若麟含泪说道:“多谢。”

周雨信忙将桌上那一百六十两银子拨入囊中。

黄若麟见状,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珠,看到周雨信那贪财滑稽模样,笑得很是灿烂说道:“收了银子,你个秀才可得带我去江南,不许反悔。”

乐川早知周雨信爱财,也不好拦着,便由得他。周雨信忙得头都没抬起来,边拨着银子边开怀笑道:“一定!一定!”

二人回黄家大宅时,迎接他们的,是春风阁同桌青城道人之一,他一见周雨信便搂着他脖子道:“好小子!跑出去一整天,难怪没见你,今天楼里开封的可是房县黄酒,好喝的紧!快陪你道爷喝个痛快!”

周雨信嬉笑道:“你们这些酒鬼,真是折煞小生。”回头拍拍乐川肩膀,便和那道人一同扎进黄宅内的酒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