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蝶影灼人衣
“阁下真会说笑。”房大富边说着,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见其举动乖张异常,乐川左手藏于背后,双指已然捏出真邪诀。
房大富将长剑插进房梁一处,随着他剑柄左右扭转,机关发出阵阵响声,坐垫之下的坐台缓缓翻开,现出一道向下的台阶。
放眼望去,台阶之下灯火通明,人流熙熙攘攘,繁华至极,此刻,二人已置身于喧闹嘈杂的市井。
房大富得意笑道:“不知你们二人从何听闻汇仙楼消息,若不是遇见房某,你们就算找到汇仙楼,恐怕也无缘涉足鬼市。”
“鬼市?”乐川疑惑道。
房大富将长剑抽离房顶,插回剑鞘,说道:“不错,江湖上说知龙城者可知天命,说的便是鬼市内多如牛毛的百晓生,他们上知天命,下明龙脉,朝廷为保全龙脉香火,四处扑杀百晓生,派人到处查探他们消息,于是百晓生为了保命,只好躲于鬼市。”
房大富来回踱步,继续说道:“但是百晓生毕竟也是活生生的人,也要吃饭,所以鬼市挑些日子,对人间开放,让他们赚些银钱。”
鬼市二字,在长安说书人嘴里出现过不下千百次,他们仿佛都亲身到过里面一样,说长安地上归天子管,地下归阎婆管,阎婆为了排解鬼子鬼孙们的寂寞,仿着阳间,在地下也开个集市,取名鬼市云云。
当然,世上哪有鬼神?阎婆什么的,只不过是说书人信口雌黄罢了,乐川自然也不信这些。
世间本就人鬼难分,鬼作人时人亦鬼,人作鬼时鬼亦人。
乐川一开始只觉得房大富与矮胖土豪蛇鼠一窝,带他们来这个偏僻之所只是行骗的一环,这才抢到周雨信前面看他耍什么花招,可瞧这样子,鬼市里的场景跟说书人描述的一致,对房大富身份又变得不好定夺,乐川说道:“我们与房大侠素昧平生,哪值得房大侠如此对待?”
房大富看出乐川的顾虑,哈哈大笑道:“兄弟,不妨直言,带你们二位到此是受人之托,委托房某的人对两位很是欣赏,绝不会加害于你们,至于其间的微妙玄奥,你等稍后便会知晓。若你还是不信,我不关这个门便是,你下去逛一逛,觉得不对劲就转身出来。”说到后边,挥挥袖口做个请的手势。
见他这么说,乐川也不好多问,回道:“好说。”说罢,转身下行。
梯下早已候着一人,其身着黑衣,男作女音,轻声细语道:“相公吉祥,初来乍到,不知我们市里面的规矩,小的在此为相公备上一方丝巾。”从袖口抽出一块丝布,示意乐川蒙住口鼻。
此时他才发觉,闹市来往行人,脸遮面掩,难知真容。
“市里人鬼混杂,想要在鬼市闲逛,万不可不可露出原本面目。”黑衣人续道。
看乐川接过方巾,黑衣人又说道:“我们市里有四不,一不回头,二不同行,三不打闹,四不议价。若是相公不懂规矩,自然有人会教相公。”指了指四处的罗刹鬼。
那些巡逻者戴着红色罗刹面具,个个圆眼长獠,与游人区别不小,手上兵刃也各不相同。
乐川问道:“这四不里边,前两个我不太懂,阁下可否明说?”
黑衣人背手道:“一不回头,说的是相公从小人这里开始,只得一路走到市场尽头,若是错过了哪家店,不可回头再逛,等相公下次有缘,再去买卖。二不同行嘛,相公请看。”说着,指了指街上的行人,比肩接踵,可无并行之人。
乐川这才知道,房大富说俩人不能同时进去,至于为何,房大富他自己似乎也说不清楚。
转而向黑衣人作揖道谢。
黑衣人回礼并道:“相公请便。”退到阶梯之后阴暗处。
集市里奇物甚多,漫步其中,除却那些不知名的宝物,朝廷奏折随处可见,如《漳州刺史天宝八年禀》、《瓜州都尉与佛人言书》,这些奏折于情于理只在圣人那里作批示,在此不知有何用处?也不知这些东西是怎么流落到民间。
也有商人摊里,摆着西域的冰鉴神女宝珠,晶莹剔透,寒气袭人,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此等宝物,怀其于腹,有助于丹田聚气,乃内功修炼精法,只是老东家要价奇高,观望者里无人有买的意思。
江湖邪功《邪神掌》拳谱也在一间铺内现身,这本拳谱为魔教教主飞天神猴所创,随着魔教的衰败,早已失传。不过现人就算得此拳谱,若无高手指点,恐难窥门径。
再行得远些,此间怪铺也不少,其中最怪的要数人头铺,铺内摆着数十颗人头,上至官将贵人,下及江湖流民,各种身份的人头无不涵盖。其中一颗人头下,木牌写着“潘九四人头黄金六两,肉身另算”。潘九四此人生前模样,乐川在长安见过,他原是一位神算子,在江湖颇有名望,然而几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大家都以为他前往神水仙山修道,未曾想已被人卖至鬼市。
潘九四生前肥胖臃肿,死状更是令人作呕,乐川不忍细看,忙快步离开。
却被一人拽住衣角,拉在原地,乐川转身便见西域女子,她细腰曼妙,头戴薄纱,嘴鼻在脸罩之内,露出碧蓝大眼,于乐川身上来回打量,开口道:“相公,你与妾身有缘,既然都到铺上,就让妾身顺道给你算上一卦。”
乐川拂袖说道:“你们西域卜术,又怎么算得出我们中原的卦象?”
西域女子捂嘴轻笑,说道:“西域和东土同天同地同一片汪洋大海,难不成你们见得的我们见不得?易经八卦、占星塔罗本就是悟天地之万化,二者自然有相通之理,妾身算出相公的卦来又有何难。”
之所以再度踏入常州城,乐川只为寻觅江湖百晓生,打听顾师姐下落。虽遇上了西域的占卜师,但他想这鬼街道路漫长,大唐的百晓生甚多,又何必找个西域女子卜卦?
于是对西域女子说道:“娘子美意,在下心领。”说罢,转身离去。
走出两步,身后响起西域女子清亮歌声:“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歌声把他思绪带回龙尾山下,他在那里,尝遍凄风鬼雨,踏尽阴天冥雪,唯一关心自己的师姐生死不知,天地之间已无栖身之所,悲从中来。
乐川垂首驻足,听罢,苦笑说道:“看来,娘子对中原的诗词,颇有些造诣。”
西域女子咯咯笑道:“相公相思病重,卦象太容易算,以至于妾身看相公一眼,都能算个八九不离十。”
乐川转身说道:“何以见得?”
“喏。”西域女子细手轻抬,拉开乐川发箍,他顿时散发披肩。
无数根头发在乐川眼前掠过,他伸手捻起垂到胸前的细丝,苦笑道:“原来如此。”
难怪周雨信年纪比自己大上几岁,还要叫自己前辈,不知何时,已经青丝见尽,满头白发。
“相公面相清朗,谅你年纪也不过十六有七,若不是愁肠尽断,便是相思成疾,相公所想之人失散,七魂便散了六魄,满头鹤羽,也是自然。”西域女子不紧不慢道。
乐川皱眉若有所思:“所想之人?”
西域女子咯咯笑道:“若不是为了所想之人,你怎么会来到此处?快快拿出你怀内画像,妾身帮你看上一眼,便可知她之所在。”
乐川瞠目结舌,连怀中师姐画像她都知道,忙说道:“请看。”说着,从怀里掏出顾慕的画像来。
西域女子看后轻笑,左手拿出罗盘,来来回回拨弄一番,对乐川说道:“相公还说妾身不会算你们中原八卦?妾身倒是能给相公一个巽卦,相公可北上而寻。”西域女子说道。
“这卦象是好是坏?”乐川追问道。
西域女子答道:“卦象如此,是好是坏妾身可不敢妄加评断。相公所想之人遭遇大难,逢绝世高手搭救,此时性命已无虞。”
乐川长舒一口气说道:“你所说若是真的,那便是最好。”
西域女子轻叹一声摇头说道:“可惜呀,可惜。”
乐川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相公不是那绝世高手的对手,所想之人枕于他人怀中,恐怕夺不回来。”西域女子边笑边说着,伸手抚摸乐川肩上白发。
乐川笑道:“这有何可惜?既然性命无忧,只盼那位绝世高手天下无敌,能照护她一世。”
西域女子右手依然在抚摸乐川的垂发,说道:“所念所想,皆可拱手相让,相公好生阔达,那妾身要你身上一点东西,想必相公也不会拒绝吧?”
乐川疑惑问道:“你想要什么?”
“给相公道破天机,本来要收十六文钱,现下,妾身只想要你一缕相思发。”西域女子说罢,未等乐川开口,二指已扯下他七根长发。
乐川一愣,见女子转身奔逃,本能地拔足欲追,可面前已有六七名罗刹围成一堵墙,不让他回头。
才想起往回追她,犯了鬼市的不回头禁忌,看着西域女子狂奔的背影,乐川摇摇头无奈笑道:“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不过已得卦象,乐川心满意足,之后的鬼市,纵使有再多的什袭珍藏,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牛溲马勃。无心顾盼,自然脚步轻快,在鬼市的尽头被一泮黑水拦住去路,踌躇之际,一艄公撑着竹排来到跟前,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上船。
乐川脚下轻点,踏上竹排,只见艄公手上竹竿慢拨,黑水漾起涟漪,竹排朝黑暗中滑去,若非竹排前头的一缕烛光,黑暗中甚至不能见物。
待到对岸,辞别艄公,踏上石梯,穿入极为狭窄的巷道之中,巷道分叉口不少,乐川无论选哪条路,都可畅通无阻,索性一路直前。
幽闭小道令人胸口很是烦闷,就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忽觉已经来到常州熙攘的大街之上,来往之人令乐川愕然半晌。
回头再看,背后竟是一间米铺,他分明未曾经过此处,如何从米铺大门走出?满腹疑惑,踏入米铺寻找来路,却发现这就是一间寻常小店,店家见客人上门,热情地迎上前来,问他要多少两米。
忽然记起,周雨信还在郊外的汇仙楼里等着自己,乐川匆忙离城,在城门外的豆腐花店,遇见房大富与周雨信同坐一桌,二人各掌着一碗豆腐花,有说有笑。
见到乐川,周雨信与房大富同时起身作揖,周雨信道:“乐前辈,你终于回来了。”
房大富回头指着地上满满两大叠空碗哈哈打趣:“你怎么才来,我们一人都吃了七八碗豆腐花,房某还道,你在鬼市里给哪家美娘子看上,要被抓去成亲了呢。”
乐川笑道:“书里常说,鬼怪妖魅最喜书生,周兄弟都没能在鬼市成亲,我又怎会被她们看上。”
房大富哈哈大笑。
周雨信摆摆手说道:“房大侠说,他在此地等了你我足有四日之久,小生在鬼市待了如此之久,竟然也不觉得肚里饿。”
乐川听罢,询问周围行人今天的日期,被告知今日是十一月十五,距鬼市之行恰好四日,玄乎离奇难以捉摸。
周雨信看了一眼房大富,对乐川笑道:“这鬼市里的百晓生真是灵通,小生打探到消息,说是最近,有位叫真龙先生的人,要举行一场武林盛宴,广邀武林豪杰,要恢复我大唐往日强盛,想去参与者,只需十一月十五到春风阁,点上一坛酒便可。”
房大富接话道:“哦?今日恰好是十一月十五,此时春风阁必定来了不少人,咱们不妨也去凑一下热闹。”
周雨信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生此生只盼以身报国,可惜请缨无路,这才隐居南海山庄。听闻先生乃镇北真龙大将军,日后小生想要建功立业,他也可带上一带。不知乐前辈对这些,有无兴趣?”
什么真龙先生,乐川是毫无兴趣,而春风阁既然聚着一帮人,到那里看看也倒好,万一盛会声势浩大,将师姐也吸引来了,说不定能碰着,就算见不到,能听到一些她的消息也是极好的,便点头应道:“好说,咱们去瞧一瞧。”
“春风阁就在几条街外,二位随我来。”房大富站起来说道。
雪止雨至,淅淅沥沥的寒霖打在青瓦之上劈啪作响,屋内倾听,雨声愈发清晰,春风阁内鼎沸人声,却能盖过瓦上雨声,三人到达春风阁时,大堂早已人满为患。
他们与另两人在大堂西南角拼桌而坐。才一落座,便听得堂中有人高声呼唤:“酒来!酒来!真龙的面子真大,让老子等了一上午!”
人群随即有人附和:“就是!莫不是要摆老子一道?”
春风阁掌柜见此情形,忙爬到说书桌上,站得高出人群一大截,扯着嗓子试图压过众人:“各路英雄好汉!各位豪士大侠!我们老爷说了,本店内的所有开销,今日全部由他来结账,酒水管够,大家畅怀吃喝便是,真龙先生他老人家手脚不便,晚一些到,稍安勿躁!”
堂内一听酒水任喝,顿时掌声雷动。
周雨信说道:“看来这里所有人都要去见真龙,难不成堂内几百号人都去过鬼市?”
乐川问道:“你们说的真龙先生,到底是何人物?”
邻桌一褴褛老者笑呵呵回头,给乐川介绍道:“真龙先生在北方,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他身高九尺,头顶赤蚺之发,常有神龙伴身,所以自号真龙先生,见到他啊,福寿无量,就是看上一眼,也能徒增百年寿命啊。”
乐川听罢,全当他是胡言乱语,又觉得这老人眼熟,却说不上来是谁,再想细看,老人已经不知去向。
房大富转头问拼桌的二人道:“请问两位英雄,是从何得来春风阁消息?”
同桌二人见房大富声音浑厚,身高腰阔,颧骨高隆,肱肌撑袖,就算武功不强,蛮力也是阁中数一数二,对他心生敬畏,二人忙抱拳回道:“回几位英雄,在沘江小巷,白凤凰树下,有位先生,他见我们是青城派的,便指路到此,说看我们武功了得,清风阁定有好酒好菜招待。”
乐川闻言才仔细打量二人,这两人约莫二十八九,粗须遮面,腰悬长剑,头戴道帽,身披玄袍,确实是青城道长打扮。
房大富抱拳笑道:“哈哈,我们为了得到春风阁消息,不知花了多少精力,你们倒好,有高人指点,真是好运得紧。”
青城派二道其中一人回道:“凤凰树下的老先生还说,真龙先生放出消息,他有天下第一武功《紫云剑法》剑谱,不知让我们来此,是为了昭告天下,扬名立威,还是邀大家到他那里,一起共赏?”
周雨信与乐川同时啊一声惊呼。
另一位道人说道:“总之,见到真龙先生就能看到《紫云剑法》。”
房大富拂须笑道:“紫云剑法在下略有耳闻,但从未见人使过,传说这路剑法使将出来,惊天动地,龙腾蛟舞,不知是真是假?”
两道互看了一眼,呵呵回应道:“此等高深奥妙的剑法,我们都未曾见过,等见到真龙先生,叫他试演几招,给我们开开眼界。”
乐川深知紫云剑法噬主的内幕,这真龙先生,他若身怀紫云剑法武功,那大概是雾林村的人,可剑谱他从何得来?他若不是来自雾林村,恐怕与无心门有莫大的关系。
种种疑团,动摇了乐川要留守常州的心,他并不想离开常州,毕竟顾师姐在茅山失踪,自己还想在茅山守些时日。占星师推演的卦象难辨真假,可一个多月以来师姐始终鱼沉雁杳,趁此机会北上去证实一下也不是不可。
房大富说话打断其思路:“真龙先生真能在咱们面前试演几招紫云剑法,房某这个乡巴佬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几人正讨论着,春风阁掌柜命人搬出七十二坛好酒,都是江南佳酿若下,坛盖一旦揭开,酒香四溢,满堂无不垂涎三尺,纷纷站起,欲将美酒搬到桌上畅饮。
“且慢!”随着门外一声大喝,走进来了七人,他们朝大堂中央径直走去,为首老者头顶幞头,长须没项,一双金鹤绣在胸前锦衣。其身后六人个个都是八九尺高的壮汉,比起房大富,其壮硕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人来到酒坛旁边,老者向众人拱手作揖,朗声说道:“真龙先生派在下来接应各位好汉,贱名成振云,乃真龙先生管家,各位英雄久等。”转身拍了拍身边的酒坛,继而说道:“这若下酒呢,是真龙先生送给大家的见面礼,往后啊,大家想喝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喝!”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唤道:“此言不虚?我们想饮酒,便来春风阁喝,你可管够?”
成振云笑道:“一言九鼎!”
那人又说道:“老子一日不饮上一坛酒,晚上都睡不着觉,要是每日都来,你也请的起?”
乐川顺着声音看过去,方才说话之人,面相消瘦,眉长须短,腰弯似桥,却中气十足。
成振云也知他是不信自己所言,呵呵笑道:“一坛酒算得了什么,就算你一天吃上十坛都不在话下,真龙先生还为各位备了马车,我们到他家里去,饮酒吃肉!他正想与各位英雄交个朋友哩。”
先前起哄的人说道:“我们这里少说也有五六百人,真龙先生家能住得下这么多人吗?莫不是把我们骗上去,剁成肉酱卖给蛮子吃?”
众人听了无不骇然。
成振云哈哈笑道:“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真龙先生家里比大明宫还要大上十倍,就算把整个常州城都搬过去,也是绰绰有余,门外两百辆马车,都是先生家中所备,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出门去瞧瞧。”
几十人闻言走到门外去看,只见浩浩荡荡的马车占满了整条街道,每辆车都一模一样,一看便知不是四处租借而来,显然是出自一家。
一辆马车配两匹马,在集市里要好几百两银子,家里能调动如此大规模的队伍,真龙先生的富贵程度,可不是大家能想象的,看来真龙先生家财万贯不假。
见众人回来,无不面有惊色,成振云呵呵拂须道:“今日呢,这酒由我们分发给大家,就不劳各位动手了。”
说罢,六名壮汉抬起百来斤的酒坛,便往众人桌上扔去,酒坛碰桌便碎,破裂之坛不在少数,大堂内顿时砰砰声响大作。
成振云高声说道:“能喝到坛中之酒者,才是真龙先生的朋友,那些喝不到酒的鼠雀之辈,别说真龙先生,我成某也是看不起的,劝你们还是趁早滚出春风阁。”
众人闻言方知,成振云抛酒到桌,既彰显其力士臂力之余,又试探在座各人武功虚实。
刀剑大家、拳脚名师,当然能轻而易举地让酒坛缓缓落桌,能力稍差者,只得眼睁睁看着大坛美酒在面前碎裂。
那些被酒溅湿满身的人,拍案而起,破口大骂,叫骂的人群中,乐川见到了此前向周雨信买刀的矮胖阔公子。
那矮胖阔少一桌子上,都是他们原先那九人,只听得他大叫道:“他妈的东北田奴欺负人,不先告知,便把酒坛子扔到桌上,可后边的人有了准备,他们岂不是得了大便宜?我们先接酒坛的,纵使老子有天大的本事,那也反应不及,竟然莫名其妙成了鼠雀之辈!!”
成振云哈哈笑道:“言之有理,来,给他再上一坛酒。”说着,力士又抄起一坛,向他们抛去。
这次抛坛的落点不在桌子,而在阔公子身上。见酒坛天降,阔公子大惊失色,连连闪避,其身边的狗腿子更是拔腿便跑。
酒坛在阔公子裆下崩裂,顿时裆部被美酒溅湿一大片,狼狈至极。周围人见状,无不嘻哈大笑。
一时间,堂内哄笑声、叫骂声、惊恐声、酒坛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乐川眼见一坛酒正朝着他们这桌飞来,心中一动,想试探试探房大富武功底细,不料房大富早已不知去向,座下只剩个空空胡凳。
“小心。”乐川将周雨信拦开,同桌二道抽剑横接酒坛,而乐川伸手轻扶,酒坛有惊无险地稳降于桌上。
不一会功夫,七十二坛酒就尽数抛完,接住酒坛的怡然自得,举杯畅饮。而没能接到的,觉得被成振云戏耍了一番,怒不可遏,拔出兵刃就要与成振云同归于尽,可他们武功自然是薄弱些,冲上来几人都被力士或拳击、或脚踢,溃散开去,根本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只好灰溜溜地逃出春风阁。
待安静下来,大堂之中一下子少了百来人,成振云朝着剩下众人深深一揖,说道:“各路英雄,各位好汉,都是真龙先生的好朋友、好兄弟,大家先开怀畅饮美酒,成某这就去为大家打理好车上的物什,等各位英雄吃饱喝足,成某在春风阁外恭候大驾!”说罢,身后六位壮汉也朝大家作揖,退出春风阁大堂。
房大富才悠悠然回到自己座上,对桌上众人抱拳哈哈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人有三急,房某一介粗人,方才走茅厕走得急,失了礼节,给大家赔个不是。”将酒坛倾斜,倒出一碗酒,朝众人敬上,一饮而尽。
而桌上周雨信、乐川二人对饮酒之事一窍不通,只得看着他们三人大醉。
天色渐晚,众英雄喝得烂醉如泥,由成振云带来的仆人,一一将他们扶上马车,缓缓驶出城外,朝北方进发。
周雨信、房大富、乐川三人被安排在一辆马车上,看着不省人事的房大富,周雨信说道:“这位房大侠为人仗义,行踪却有些诡秘难测,小生十分好奇,他到底有何背景?又有何居心?”
乐川双手抱胸说道:“不止是你,我也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