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青山白日长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十二月的茅山寒冷肃杀,微风掠过,落叶纷纷,云雾横卧于山腰之上,凌乱的山路被它扰得东一道,西一截。
由于山脉纵横错杂,主峰近在眼前,二人一直无法找到通往道观的山路。只盼找到个人问路,可此地人烟稀少,好不容易在迎客泉碰到一位,却是个小女娃。
小女娃约莫七八岁,头顶绑着两个丸子,身着粉白长裙,蹲在泉边一块巨石之上,手拿一根树枝,往泉眼里伸,奶声奶气地说道:“咿呀,这石头真是奇怪,还会往外面冒水呢。”
山中人迹罕至,飞禽野兽甚多,不知这小女娃爷娘是谁,竟敢放任她独自到悬崖玩耍,将其置于如此危险境地,二人啧啧称奇。
忽然乐川想起,七八岁的小娃娃绝不可能独自到深山里,仙道们所修《上清真经》、《黄庭经》等经书高深莫测,到一定境界,能吸收世间万物之精神为己所用,大成者青春永驻。这哪是五六岁的小女娃,分明是位隐世大修,只是其武功内敛、返老还童。
乐川不敢怠慢,回身走到女娃娃面前恭敬作揖,自报家门:“在下乐川,来茅山上清道观找纯阳真人,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恕在下看不出真人面貌,现下在山中迷失,望真人能为在下指点一下去路。”
女娃娃玩得正兴,忽听乐川对自己这么客气,白了一眼嗲声嗔道:“怪人。”撇下树枝快步跑开,消失在树林里。
“这...”乐川哑口无言。
顾慕在一旁捂嘴咯咯笑道:“这下倒好,好不容易找个人问路,你一句话就把人家吓跑了。”
乐川抓了抓后脑勺说到:“江湖都说茅山上卧虎藏龙,我怕不客气会惹了哪路神仙,怎知她的确是个小童儿。”
顾慕以手肘顶了下他肋,说道:“我看你呀,是在长安看戏看多了,那些道长,在你眼里个个装神扮鬼的,害得你现下神神叨叨。”
乐川捂着下肋表情痛苦呜咽道:“师姐,你把我肘伤了,走不动道,你背我上山吧。”
顾慕知道他在打趣,说道:“去去去。”说着,在他背后一拍。
忽而在女娃娃跑进去的树林中传来她哭喊声。哭声凄厉,甚至惊起林中栖鸟。二人听闻感到奇怪,不知小女娃遇到什么危险,不敢贸然上前,均倚在岩壁上静听其变。
稍听一会,依然只有女娃娃哭声。
乐川让顾慕待在原地,自己抽刀往声源方向摸去,见女娃时,其左脚被一根绳高高挂在半空兀自哭喊,猎人在此布置的兽牢,野兽没捉到,却捉到这个小女娃。
乐川说道:“小童儿莫慌,我这就来救你。”说罢,左脚一登,飞身到女娃上方,割断她脚上麻绳,左手抱下。
小女娃惊吓过度,落地之后依旧哭个不停,直到顾慕将她拥入怀里好生安慰,才安分下来。
原来小女娃前不久,随家人搬到茅山上居住,自己调皮贪玩,瞒着家人独自跑来山林里,不管顾乐二人怎么劝,她也不肯回家,二人担心她再次被兽牢误擒,带着她一同上山,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小女娃竟知道上清派云顶天宫的去路,还十分乐意带两人上山。
小女娃走在二人前头,手里不知在哪里又捡了根树枝,四下打着野草,她自来熟地问道:“大姐姐,你们上山做甚么?”
顾慕笑着答道:“我们山上去找一个很厉害的道长真人。”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我阿翁说过,这山上除了个破道观啥也没有!哪有什么道长道短真人假人的。”
顾慕被这小娃娃逗乐,抿嘴笑了起来。
小女娃转头又对乐川说道:“我叫杨婉,阿翁叫我阿婉,你也叫我阿婉好了。你刚刚说你叫乐川?是哪个乐哪个川?”
伴随着小女娃一路的叽叽喳喳,很快便来到九霄万福宫。
万福宫依山而建,杂而不乱,整个宫殿红墙黑瓦,甚是庄严。贞观年间,唐太宗曾经来此处问道,彼时升真先生王知远接见,在万福宫内二人促膝长谈一夜,奠定大唐的治国之法,后来圣人更是给万福宫赐名“九霄万福宫”。
一行三人穿过茅山道院大牌坊,来到宫前。
看到一群人正在大殿中讨论,乐川上前向众道作揖。
听说纯阳真人平时为人低调简朴,不爱摆架子,打扮与茅山弟子几乎无异,在人群中难以辨认。
上清派众道纷纷起身朝乐川回礼。一位年纪较大的老道长上前开口问道:“贫道观星子,请问施主光临有何指教?”
乐川忙作揖说道:“不敢指教,在下乐川,来万福殿找纯阳真人,有要事相求。”说着,从怀中取出池玄给的信物交予老道。
老道观星子端详了辟邪符一会,看笔迹确实是纯阳道人之物,说道:“施主来得恐怕不是时候,纯阳上人八年前开始闭关修行,现下还未出关,不知三位施主寻他老人家何事?”
乐川心下惴惴,心念:“纯阳道人若是难以见到,群道中有人继承紫云道人衣钵,身怀《紫云却邪心经》,或者有懂得药理大士,能以《紫云回天草经》的法子将师姐治好,那也未必不可。”
及此,乐川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师姐遭难,身中蝶尘之毒,江湖中无人能解,听闻茅山中有一门内功对此毒有奇效,经兴教寺池玄大师父指点,这才到茅山找纯阳道人求医。”
乐川便与众道说起紫云道人所创《紫云却邪心经》、《紫云回天草经》。众道听了乐川的描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从未听过这两本秘籍,均流露出迷茫的眼神。
老道长上前与乐川说道:“上清派存在千年之久,贫道在山上修行也有四十余年,从未曾知晓蔽教有何《紫云却邪心经》,至于紫云什么回天经更是闻所未闻。”
乐川错愕,心想:“池玄大师父德高望重,绝不会诓骗我们两个江湖虾米,怎么到了上清派之后,他们却对这两本秘籍一无所知?难不成紫云道长当年创了三本惊世秘籍之后,关于内功的就只给自己翻阅?既然如此,那池玄大师是如何得知两本内功秘籍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观星子看到语塞的乐川,不免起了疑心,有高人想要借机来上清派生事,故意遣三个宵小前来探风,这三人上来问东问西,问的都是与上清派毫无瓜葛之事。
观星子想将他们赶紧打发走,继而与乐川劝说道:“江湖中的传闻真真假假,施主莫要轻信他人,你们所说,我们从未听过,怕在这里耽搁得久,误了女施主的治病机会。”
乐川摆摆手说道:“这不是江湖传闻,若在江湖上胡听一番便到茅山来,我也不会有这个信物。”说罢,指了指观星子手上的辟邪符。
众道中有人听过紫云道人的传闻,与乐川寒暄道:“紫云道人虽说是从我们上清派下山,但是他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当年到过龙虎山、三清山、青城山等地,最后才回来茅山,施主要找其衣钵传人,恐怕要到这些地方看看。”
乐川若是游山玩水到这些地方去找人尚可,如今师姐命悬一线,带着她来茅山一趟已是不易,再四处找,恐怕还没下山师姐命已归天。
正想着,衣角被拉了拉,杨婉摇晃着乐川的衣角说道:“怪人哥哥,我好饿,你送我回家吃饭罢!”
乐川这才想起已是中午,一天下来,这小娃娃带他们二人上山,期间滴水未进,既然上清一派无紫云心经传人,下山去常州杭州城中,说不定绿柳转暗花转明。
三人辞别茅山的道长,牵着杨婉小手便下了山。
路上见乐川愁云锁眉,顾慕对他说道:“师弟,时也命也,或许我就该如此。身在江湖,道义为先,性命所在,无关紧要,你这份心,师姐早就领了,与你同行这些日子,师姐发现你比我阿兄那个闷葫芦好玩得多,在世间有你相伴这一程,我心满意足。”
乐川扶额说道:“师姐,这丧气话休要再提,天无绝人之路,此间乱世,你已经尝遍世间万般苦楚,世道总不会如此不公,一点好都不让你看到。再说,我还没带你到西疆乐土开心快活,怎能让你轻易死了。”
顾慕摇摇头叹道:“我的傻师弟,真是固执。”
小女娃插嘴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你们两个是不是得了病要死啊?我阿爷阿翁都是天下第一的大夫,阿婉就叫阿翁给你们瞧瞧呗。”
虽说深山中卧龙不少,可这天真无邪的小女娃说话又怎么作得了数?既然是阿爷阿翁两个人,怎么都是天下第一?不过,乐川不想跟一个女娃娃争论,只想快送她回去,自己带师姐到山下的常州找大夫,蹲下身子,跟小女娃道:“阿婉,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
杨婉说道:“当然记得了,你们要到我家里做客?”
乐川随口答应:“那是自然。”
杨婉高兴得蹦着说道:“好呀好呀,阿婉最喜欢家里来客人了!”
一行人由云顶天宫下来之时本是向北走,小女娃对茅山路况非常熟悉,领着两人左窜右窜来到山脉的东北面。
此面略微平坦,三人绕过龙尾山,穿梭于绵长小道,陡峭山崖上忽现一块小平地,其间树木整齐,似乎是有人有意为之,树林包围着一间小木屋,木屋的北侧是龙尾山深渊,南面则是一个小院子。
杨婉一来到木屋前就挣脱乐川的手,往门口奔去,一边喊着:“阿翁阿翁,我回来啦!”
木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乡野老头,他头上一团乱糟糟白发,身着黑衣裳,呵斥着抱起杨婉。
一瞥间,乐川愣住了,杨婉的阿翁竟然是云南怪医杨肃。
此前乐川想着到找杨肃给师姐看病,可他行踪诡秘,难寻其人,如今在这里偶然碰到,自然喜出望外,随之作揖道:“杨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只听得杨肃一脸不悦地说道:“你是谁?”
乐川回答道:“在下乐川,在杭州金牛村,杨先生还帮我把过脉。”
杨肃皱眉道:“什么杭州金牛乱七八糟的,老头子哪有去过杭州。”伸手在头发上挠了起来,自言自语说道:“都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怎么还被人认出来?看来还是得搬家。”叹了口气,就抱着杨婉作势要往屋内走。
杨婉坐在杨肃肩上说道:“阿翁,怪人哥哥和大姐姐今日救了阿婉,阿婉叫他们到家里头做客,你给他们做顿饭吃吧。”说着伸手指了指顾乐二人。
杨肃停住脚步,侧头看着肩上的杨婉说道:“喔?叫你不要在老林里面乱跑,你又去山里吃什么苦头?”
杨婉眼眸左右打转,嗲声嗲气说道:“我跑到林子里面玩耍,突然被一根绳子吊起我的脚,我就害怕呀,大哭大哭,好险怪人哥哥过来帮阿婉割断绳子,不然阿婉就被它吊死了。”说着,便要哭出来。
杨肃大怒,说道:“他妈的,这帮猎奴,到处乱摆兽牢,被老头子抓到定要弄他们个半死不活。”对于怎么报答乐川顾慕,却半句不提。
说罢,杨肃斜眼看着站在一旁的顾慕乐川二人,说道:“如果没什么事,两位就请回吧,记住,不要跟别人透露老头子住处。”
乐川见其要拒客,忙上前一步作揖道:“杨先生请留步,在下确是有事相求!”
杨肃左手挠着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不耐烦地说道:“又有什么事啊?”
乐川忙作揖道:“本不想叨扰杨先生,既然在此处有缘遇上,原谅在下斗胆,在下师姐身中蝶尘毒,命在顷刻,望杨先生略施援手,救上一救。”
杨肃瞪大眼睛,指着他身后的屋子说道:“你师姐中毒便要我救?你瞧瞧你瞧瞧,我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就是不愿意救那些整日在江湖上惹是生非、打打杀杀的狗屁武林英雄,真是令人厌烦!你带她快回去,我不想看见这个病怏怏的女人。”转身便要进屋。
“杨先生...”乐川知道他性格怪癖,纵使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恐怕也无济于事,再与他纠缠只会自取其辱,还不如另寻他法,便止住了话头。
杨肃很是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乐川说道:“既然杨先生执意如此,在下也不好为难,在此别过。”向杨肃缓缓拜倒,说道:“若不是杨先生救我,我早已不在人世,当日事发突然,没来得及答谢。如今有幸再见,在此拜谢杨先生。若日后在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杨先生尽管开口。”
杨肃双手抱胸前说道:“哼,算你小子识相,在金牛村那晚我还给你准备第二碗药汤,哪知是李训这老家伙心如此着急把你绑走,害我的蛊过了时效,白白浪费一碗上好的药汤!你们走吧。”转深入屋。
“慢着,你们在这里发个誓,绝不跟别人透露半句老头子住处。”杨肃入而复出,指着乐川叫道。
乐川内心嘀咕:“刚才还说你不记得杭州金牛村,现在怎么又自己提起?”嘴上还是说道:“这就不必了,杨先生既然不想为别人看病,跟别人说起你住处于我没半点好处,何必多此一举。”
杨肃怒道:“哼,乳臭小子,刚才还说帮上老头子忙尽管开口,现在又出尔反尔,连个誓都不肯发。”
乐川本来与顾慕已经转身要下山,听闻此言转身说道:“杨先生,一码归一码,如果杨先生说保密住处算是帮上你的忙,那在下自然遵命,发誓倒是显得我没那份诚心。”
杨肃喝道:“你!...哼,你知道老头为何不愿意瞧你的病吗?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师姐,老头子看来不然,说不定她是你的姘头、老婆、情人哩!老头子平生最恨的事,便是同门谈情说爱。”
乐川怔道:“你说什么?”
杨肃冷哼道:“你师姐中毒,要你这个当师弟的独自送来茅山?这里人烟稀少,哪知道你们两个在无人之处做出什么苟且龌龊的事情来?”
乐川怒道:“我与师姐清清白白,你若不是有恩于我,我早就...”
杨肃说道:“早就什么?你还要杀了我灭口不成?”
这时,顾慕开口说道:“杨先生,妾身与师弟到江湖上绝不会提你半句便是,不用胡诌些流言来逼他发誓。”
杨肃说道:“哼,这还差不多。”
乐川跟顾慕轻声道:“师姐...”
顾慕转身对乐川笑笑说道:“傻师弟,在江湖上要强这些没用的只会多造孽缘,这些事情以后你会自己懂。”说着,拉乐川往外走。
乐川知道是师姐大限将至,不愿多生事端,心下更是悲痛。她既然已经开口,只得作罢,与她一同下山。
二人来到常州城,乐川在客栈要了间房安置顾慕,几天下来,自己四处求医。常州虽大,但是名医极少,屡屡碰壁,好不容易碰到一位自诩能解世间所有毒药的老先生,可等乐川把顾慕带来时,他又对顾慕上下其手,根本没有半分看病的样子,乐川见状,将此庸医一顿收拾才解气。
抒怀阁耳目此时正四处打探顾乐二人消息,在城中露面风险极大,乐川也顾不得这么多,此时顾师姐时日无多,只希望能多打探到一些大夫的消息,偌大的常州城,每条街巷都留下乐川的行迹。
他正如无头苍蝇在街上逛着,身后传来顾慕爽朗的笑声,乐川回头往顾慕身边靠了几步,问道:“师姐,是听到什么好消息吗?”见到顾慕日渐消瘦,自己这几天更是寝食难安烦闷至极,此时见顾慕笑起来,眼眸间星光点点,使得乐川心下稍稍宽慰。
顾慕看着乐川天天到处打探的背影,想起在长安时,说他贪生怕死,他自己也说,自己胸怀不宽、恩仇记心、悲天悯人,如今他也确实都做到了,便开口说道:“没有好消息,只是师姐对你很是佩服。”说罢,向乐川作了一揖。
乐川退开一步忙作揖还礼,说道:“师弟不明有什么值得师姐佩服?”
顾慕笑道:“你说你成不了大侠,师姐却不这么觉得。你侠义心肠,他日定会有些作为。”
熙攘的人群中一老者的声音说道:“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
顾乐二人抬头一看,人群中的老者衣衫褴褛,犹如一个乞丐,正是杨肃。
顾慕向杨肃说道:“杨先生,这么巧,在这里咱们又碰面了。”
杨肃说道:“不是巧合,老头子怕你们二人透露住址,便跟着你们下山来。”
走到二人中间,杨肃接着说道:“这么多天都没见你们提起老头子,很好。”
顾慕说道:“杨先生疑心也未免太重。”
杨肃笑着说道:“老头子一向疑心重不错,在山上见你们二人,以师姐弟相称,可在老头子看来,你们二人暧昧不明,怀疑你们私下偷情,老头子很是瞧不起。老头子下山跟了你们五日,你们二人从不同房,举止端正,确实是师姐弟的作风,浊浊之世,能光明磊落,很好很好,之前是老头子误会你们啦,看来抒怀阁的人也不全是混账东西,哈哈,老头子这要向你们二位道歉。”一阵大笑声中向二人作揖。
言罢,杨肃又伸手握住顾乐二人的手,接着说道:“跟我来,老头子带你们到药铺买上几副药。”拉起二人往药铺走去。
被突如其来的杨肃拉着走,顾乐二人感到甚是突兀,乐川忙问道:“你带我们买药这是做什么?”
杨肃皱眉看着乐川说道:“自然是救你师姐,老实讲,老头子生平最痛恨同门连理,假仁假义之徒,在山上看到你们就来气,现下老头子心情好,看到你们就高兴,自然又想治好你师姐,怎么?你又不想给你师姐治病了?”
乐川前几天的气还没消,说道:“我师姐不...”“用你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慕连忙捂住嘴。
顾慕自己如今越病越深,乐川看自己病容渐显,他也水食难咽,这样下去恐怕乐川会比自己先死。难得这位怪医肯出手,那就死马给他当活马医好了,起码能让乐川看到些希望,表面上救自己,实则是在救乐川。
顾慕笑道:“妾身在此先谢过杨先生,走吧。”说着,拉起乐川衣袖,跟上杨肃步伐。
杨肃在几间药铺买了二三十味药。由于顾慕对此事很是积极,乐川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由着她拉自己东走西走。
待回到龙尾山,杨肃咕咚咚大灌几口酒,拍拍桌子让顾慕将手放在桌上,伸出左手让他搭脉。闭眼沉吟许久,睁开眼睛说道:“嗯,蝶尘毒中了多久?本来由丹田从胸口向脑上蔓延,后来不知谁给你针灸,还用大补之药,将它压回丹田,是也不是?”
顾慕惊讶,惊呼杨肃医技神通,仅仅是把脉,便能知道这么多,答道:“杨先生说得对,妾身之前见过兴教寺大师父,他老人家为妾身针灸过,但这毒他不能解,只好将毒压回丹田。”
杨肃右手往后探,摸出一卷军草塞进自己嘴里嚼着,摇头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乐川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问道:“大师父医治的方法不对?”
杨肃嘿嘿笑道:“不对?可笑,简直是大不对特不对!到我后屋去,女娃脱了上衣,让这小子看看毒素蔓延到了何处。”
乐川忙说道:“杨先生,师姐只是我师姐,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大不妥。”
杨肃不耐烦地说道:“看来你俩真是清清白白,不过你要我给你师姐看病就只好如此,生死当前,还管男女,不如你等她死了再去看吧。”说罢,将军草往窗外一吐。
见乐川微怔,顾慕微笑对乐川说道:“走吧。”说完起身,往后房走去。
乐川站起身说道:“是。师姐。”
来到昏暗后房,顾慕对乐川说道:“师弟,你站在这里。”说完将自己外袍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一件白色上衣。
乐川脸涨得通红说道:“师姐,够了,我......我看清了。”
顾慕浅笑道:“你我二人坦坦荡荡,怕什么,你还能看透我衣服不成?”说罢便用左手继续将右肩衣袖褪下,脱掉一半上衣,身上的内兜已若隐若现。
乐川听了此话,更是耳朵发热脸颊绯红,直直的站在顾慕身后,直至她露出整个细腰,绿筋如一棵树般长在背上,甚是可怖。
这时听到杨肃在门外催促道:“磨磨唧唧,快看看她背后有没有青痕?”
乐川绝望地惊呼:“青痕怎么这么多?”
杨肃在外屋愤愤喊道:“他妈的!那老秃子不知蝶尘毒药的厉害,以为把毒血逼回丹田就是治病,这下毒血不走足阳明胃经,改走足太阴脾经,胃经药汤可治,脾经就大不相同,简直胡闹!”烦闷地背手在屋内踱步。
乐川一听,内心甚是愧疚,若不是自己听从赵明庭的狡诈胡言,也不会害得师姐中毒如此之深。失神地看着顾慕背后的青筋。
顾慕拉上衣服转身对乐川说道:“杨先生虽说他胡闹,可若不是池悟大师,我早已见了阎王,哪有今日到此地的机会?”
乐川心想也是有理,若不是池玄池悟两位大师父指点,二人又怎会阴差阳错在茅山见到杨肃?
外面杨肃又喊道:“看好了便出来罢!”
乐川答了声:“是。”领着顾慕走出内房。
杨肃说道:“哼,那老和尚定是将扶突、天鼎、盆缺三个穴道用银针封死,毒血由身前三穴上不去,绕到了后背!”沉吟半许,继续说道:“虽毒血扩散,但是尚未到大椎穴,这些青痕都是小事,老头子先拟几碗内服药,服下立会褪去青痕,但要将这些毒物全部逼出体外,可不是几天能做得到。你二人要在老头子这住上些时日。”
乐川急切地说道:“只要杨先生能治好师姐,哪怕抽光我的血,我也在所不辞。”
杨肃回身到后房,在里面翻箱倒柜了许久,说道:“要你的血做什么用?老头子自备草药也不少,药引虫蛊也管够。只是缺两味药而已,一味苦药子,一味奴会子。这两味药普通的采药师不懂,药铺自然没有,恰好茅山里遍地都是,阿婉带你去找找吧。”
乐川不敢担待,马上背上背篓,跟着杨婉下龙尾山。杨婉对茅山地形甚是熟悉,不一会便带乐川来到茅山脚下。此地药材甚是丰盈,乐川怕不够,将两种药草各采满一箩筐。
乐川听着杨婉的山歌悠闲地往回走。此时已日薄西山,傍晚时分凉风习习,寒意袭人。
二人走着经过一个山庄,山庄荒废已久,早已被盘根错节的杂草灌木层层覆盖,庄子前铺了石砖,杂树难以生长,但也奈何不了无孔不入的杂草。山庄门口两旁立着两棵巨大的榉树,透过半掩的破门可看到里面也已长满了杂草。
感叹人走楼空沧海桑田,乐川驻足在门前,照着门上匾额念道:“南海山庄。”
杨婉回头看了看,说道:“这座山庄打我到这里就这样,都不知荒废了多久啦,怪人哥哥,咱们赶紧走吧。”拉着乐川衣袖正想离开。
“你可让我好找啊,乐师弟。”山庄破烂不堪的门后突然有人开口说道。
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乐川连忙将杨婉拉在身后,回应道:“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