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千 作品

275. 再见南乔木

长乐王萧颂为正使,太傅林清芝为副使,南朝萧氏所遣使团,于十月底抵达齐都。萧氏纳表称臣,恭顺卑谨,愿奉岁币年年不绝,惟求保境安民,存宗庙血脉于江南一隅。


齐长宁对萧氏称臣之请一笑置之,却对副使林清芝颇上心。林清芝才学卓然,声望素著,齐长宁正筹划开设科举,若能收为己用,必能推行新政,事半功倍。


然而清流骨头硬,难啃得很。


是夜旖旎后,齐长宁与雪霁夜半私语,毫无保留。


林太傅啊……雪霁不由想起在章台时偶遇林清芝的几次经历,他不避污秽,亲手救助乞丐;履职尽责,夜巡粥棚;清晨等在河雾缭绕的鲁班桥,只为斥责女乐不劳而获。


“陛下看人真准,林太傅是位君子,堪称清流代表。”雪霁想了想,道,“我与他算是旧识,真论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师兄,既然陛下惜才,我去试试劝他。”


雪霁主动分忧,齐长宁却没有很高兴,淡淡道:“林清芝确实才华横溢,人品端方,若非如此,当年方太傅也不会收他为徒。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单身未娶,可见眼高于顶自持清贵。你试试劝他,别抱太大希望。”


“齐师兄,”雪霁笑意盈盈,纤细手指点在他不停开合的唇上:“吃醋了?”


齐长宁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含混不清道:“既然是师妹,就要听师兄的话……不许再叫其他人师兄,林清芝也不行。”


使团歇于鸿胪寺馆驿,上表递交后,数日未获召见,大齐态度不冷不热,林清芝心中郁结,欲外出散心。


鸿胪寺一位官员向他推荐齐都近畿秋色胜景:“京畿白云山,峰峦高耸入云,云海翻涌,远眺群山连绵,云雾缭绕,宛若仙境。此时正值金秋,红叶正盛,漫山如火,其中玄都观供奉月神,林太傅若有闲兴,可前往一观。”


林清芝前往白云山,登山顶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红叶胜火,层林尽染,是北国深秋独有的瑰丽壮阔。


举目皆艳的万叶红海中,一道绯衣身影抱着琴囊,自山道缓缓而来。


纤细清华,跛足带着不一样的风情,美丽胜过瑰艳秋色。


眼前景象恍若梦中,林清芝一时怔住。


“林太傅,好久不见。”雪霁微笑向他招呼,雅言如清泉漱石。


林清芝神色一敛,正容行礼:“参见雪夫人。”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于山道,红叶在脚边纷纷飘落。


“南北分立多年,百姓安稳富足。”林清芝缓声开口:“大齐何必苦苦相逼,再添战乱?”


雪霁停下脚步,解开琴囊,将一具新斫之琴置于膝上,向林清芝道:“我自幼拜盲老为师,老师尝奏一支未竟之曲,唯有上阕,我苦思多年,勉强续成下半阕,请太傅赐教。”


指尖轻拨,琴声如清流入山谷,空灵澄澈。


天人授梦曲!


林清芝大震,惊疑不定,曲终后难以置信地望着雪霁:“你是,你的老师是……”


“方鸿儒,方太傅。”雪霁收琴,起身望向林清芝:“我是方太傅的关门弟子,齐长宁是我师兄。”


“方太傅一生所愿,从不是苟安偏隅,而是辅明君而兴天下,萧氏太子英年而逝,遗志未竟。我与齐长宁,都希望能完成老师的遗愿。”


“我曾问过陛下,为何不许南北并立。他说:‘看似太平,实则祸根未除。所谓南北并立,不过是权贵苟安的妄想。’”


“‘山河本是一体,百姓同文同种,何以为敌?何来分立?’”


“这话,我听得明白。”


“安稳富足的不是百姓,而是世家。南北分裂,世家势大,商路被阻,律令不一,迁徙如越国境,百姓流离失所;表面太平,实则积弊如山。”


“只要山河不合,猜忌就不会停,战火也不会休。今日不合,明日还要打;今日不统,明日就是子孙再流血。”


“唯有一统,才能同文同轨,一法一制,庶民始得太平。”


“齐长宁欲开科举、立庠序,以才取士,变门第为公道。他不是空言谋士,而是真正愿意动手清除痼疾的人。”


“若今日之齐长宁不配得天下,那还有谁配?”


雪霁望着林清芝,幽如碧湖的眼中无一丝强求,唯有真诚:“方太傅若在世,他愿辅何人?愿教谁以道?”


“太傅,若明知世道不公,却束手不为,不是清高而是虚妄。”


山风吹动枫叶沙沙作响,静默良久,林清芝终于缓缓俯首,肃然一礼:


“雪夫人……林清芝,愿听调遣。”


送别林清芝后,雪霁回到玄都观,按照往日习惯,往观后偏殿诵念祈词,为自己未能出世的孩子超度。


偏殿寂静,秋日薄光中,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立于银杏树阴影下,瘦削坚硬。


他的目光穿过檐下疏影,牢牢定在殿内供案前的灵牌上,灵牌上的字迹妍放疏妙,流丽灵动,是雪霁亲笔所书:稚灵南雪(霁)之位。


青年习巨弓术练得的一双锐目,变得眼神灰沉眸光如死,而他的鬓角,正悄然泛白,黑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缕缕褪去颜色,斑白如霜。


极致悲痛的沉默,胜过哀号。


“南大哥……”雪霁僵立在原地,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一出口,便哽住了。


南乔木缓缓转头,望向她,曾经挺拔的身影肩背微垮,眉目间尽是苍凉,满头黑发变得灰白,眼神哀痛深不见底,叫人心碎。


两人不过十步距离,隔着再也回不去的光阴。


雪霁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这个人,曾是她命中的归处,如今却已是无法回头的旧梦。


南乔木看着雪霁,她比从前更美了,神采焕然,气韵温柔而坚定。


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我是……来带你走的。”南乔木声音嘲哳,话只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出口。


雪霁如今的模样,是只有完满幸福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他若真心为她好,就不该再执意带她走。


上次的逃亡已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他们失去了一个不知该唤作南雪还是南霁的孩子。


唯一一个可能的孩子,两人之爱最后的纽带。


“我不会再走了。”雪霁轻轻摇头,声音不高,却极坚定:“南大哥,我喜欢齐长宁,我要留在他身边。”


一句话,击碎南乔木的心。


雪霁从来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便义无反顾,从不给其他人留下半分幻想。


南乔木垂下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拳头缓缓握紧,骨节泛白。


他该怪谁?


雪霁没有错,她走出了天理人伦不容的过往,一路向前,走上正确的道路。


她现在幸福了,他作为哥哥,本该放手,为她高兴。


“不行,”南乔木低声道,“别人都行,唯独齐长宁,不行!”


“为什么?”雪霁脱口而出,随即摇摇头:“南大哥,我觉得他很好,就够了。”


“他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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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杀父仇人,”南乔木咬牙,眼中隐忍愤怒:“他也是要打破天下平衡、让百姓陷入战火的罪人,他绝对不行。”


“我要杀了他。”


“雪霁。”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唤,齐长宁不知何时已立在偏殿通道,披风猎猎,肩头落了几片银杏叶,不知站了许久。他挑眉看向南乔木,目光平静却锋利:“来寻死?”


南乔木毫无惧色,踏前,迎着齐长宁的目光直直走向雪霁。


雪霁快步从他身边掠过,径直奔向齐长宁,唇角含笑,眼神粼粼如波:“陛下,林清芝应允了!”


她语气雀跃,有了喜事,第一个便想让齐长宁知道。


南乔木接近的距离,又被雪霁轻易拉开,远远超出十步。


齐长宁收她入怀,顺势为她披上披风,又往她手中塞了个温热的手炉,低声道:“办得极好,朕不如你。”捏捏她微红的鼻尖,宠溺又无奈:“深秋寒冷,又在山上,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言语动作自然而然。


南乔木站在风中,被他们的世界隔在外面,像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陛下,我有话想单独和南乔木说。”雪霁抱着暖炉,任由齐长宁俯身为她系好披风。她抬眸看着齐长宁,坦然又温软:“我把陛下那首琴曲改了几处,和琴一起放在了偏殿小室,陛下可否移步鉴赏?”


齐长宁笑道:“好。”


他的目光在雪霁脸上流连片刻,将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抚到她耳后,没问多余一句,转身离开。秋风卷起披风,齐长宁步履从容,未看南乔木一眼。


雪霁转身走回,神情还有刚刚面对齐长宁时的温软快乐余韵:“南大哥,世间事没有如果,人总要往前走,你走吧,”


“他来的时候太巧。”良久,南乔木开口:“齐长宁在监视你。”


“他处处控制,处处算计,你甘愿留在他身边?”


“这不是监视,是关心,我们在乎彼此的安危。”雪霁眼神一片清明:“南大哥,所有决定都是我做的,和齐长宁什么时候出现没有关系。”


“我让他暂避,他就离开了,没有问缘由,也没有阻拦。他信我,我也信他。”


“他对我无所不知,不是因为掌控,而是因为在意,关心不是束缚。”


“我从来没有失去自由。”雪霁含笑道,“自由乃心有所向,志有所择。”


“我所择,是齐长宁。”


“我愿与他并肩共赴鸿图,睹他一统山河、安定四方;亦愿遂我一念,将百姓自乱世中解脱,使田畴丰熟、百业俱兴,庶民不复流离失所。”


小室内传来琴声,悠悠扬扬,自远而近,如清泉泻入山涧,化开沉沉秋意。


“南大哥,人各有志。你和萧翰之也有你们的路,我不拦你,只愿你们平安。”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萧建德秘使长乐王传话,可以使金陵王入齐,以平大齐天子之怒。萧建德不可信,把这个交给萧翰之,里面有海图,若局势不可为,带他走,这世上不是只有中原,海外有岛,可容安身。”


南乔木恍恍惚惚接过锦囊,雪霁望着他,柔声道:“我已找到我要走的路,南大哥,你也一样。雪霁恭送南大哥,愿南大哥早日走出来,越过越好。”


琴音旷远直入云间,此时此情此景,与彼时白莽山上的送别相似却又绝不相同。


南乔木眼中水光一闪即逝,沉沉道:“好,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一定越过越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