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千 作品

248. 私奔

“杨姐姐,”枝影婆娑的庭院中,雪霁找到杨槃:“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全赖夫人相助,流放幼童得到赦免,杨氏一族感恩不尽。”杨槃毫无犹豫,向雪霁跪下去:“夫人但有吩咐,赴汤蹈火,以命相报。”


雪霁一把扶住她:“杨姐姐,我不要你的命。”


“请杨姐姐尽量拖延时间,不要让女御提前寻我;实在无法拖延时,让她带人往凤凰台寻我。”


“好。”没想到竟是这样简单的要求,杨槃一口答应,却在细想后猛然一惊:“雪霁,你……”


“我要离开齐宫。”月光透过花木枝桠打在雪霁脸上,暗影摇摆不定,她的神情冷静坚定:“再也不回来。”


雪霁不去思索她离开后,齐长宁震怒的后果。


南乔木来了,要带她走;她就抛下一切,跟他走。


“谁也不能阻拦我离开。”雪霁看着杨槃,神情冷静到极点,反而显出一种狂热:“杨姐姐,我走了,你要想好如何应对之后的询问。”


“不管谁问我,都是与你偶然相逢,你说要去凤凰台摘香草。”杨槃压下心中五味杂陈,真挚道:“雪霁,此去凶险难料,我祝你一路平安。”


衣角扫过叶尖,偶尔发出窸窣声,雪霁步履急切,与南乔木分离时的一幕幕闪回心头:


他说:“但凡是个汉人,但凡还有一丝血性,都不会娶朱吉勒的女儿为妻。”


他说:“是我背弃誓言,我来应誓与你无关。”


他说:“阿姊,望夫人去世雪霁受刺激太大,胡言乱语不知所谓,请阿姊照顾好她。”


他说:“什么都不必说,我与她死生不复见。”


南乔木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推向南乔萝,决绝而去。


最初的伤心欲绝后,雪霁猜到南乔木的想法:他用荒唐借口弃她而去,便可以免她知道兄妹乱/仑的真相,只他一个承受痛苦。


这是南乔木想到的、能够保护雪霁的最好方式。


但是南乔木没有想到,雪霁还是知道了真相。


纸条上,南乔木约她沿曲水往庭院最西北处,酉时相见。


曲水蜿蜒,蒲草密布,雪霁来到约定之地,水面映着一弯新月,水畔丛生的香草茎叶细长,柔软纤韧,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泽,不见南乔木踪影。


她和亲的时候,也没见到南乔木的踪影。


那时候南乔萝劝她,让她利用齐长宁为父亲报仇,完成母亲遗愿。


南乔萝以为,在雪霁知道两人是兄妹后,会和南乔木一样选择永不相见,一定会答应和亲,借此斩断兄妹相爱的乱/仑。


雪霁答应了。


但她并非如南乔萝所想,要用和亲斩断与南乔木的所有联系。


雪霁内心藏着一个隐秘疯狂、自己也不敢细想的念头——她想用传遍天下的和亲消息,逼毫无音讯的南乔木现身,告诉他自己不在乎。


她不在乎是不是兄妹,她只想与南乔木在一起,他们可以远走高飞,避开世人,再不受世间规则束缚。


雪霁以为,无论作为兄妹还是情人、夫妻,南乔木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和亲齐长宁。


然而南乔木没有出现,追来阻止的是萧翰之。


雪霁本已绝了心思,顺应所有人的意思向前走,不管为了报仇也好为了南朝平安也好,努力与齐长宁相处融洽。


但此时,南乔木来了。


他现身于沧池,隔着泱泱人群与她相视。


那一刻,雪霁什么都明白了:南乔木没来阻止她和亲,是因为他不知道她要和亲,他知道了,他就来了,来带她走。


雪霁看向天上弯月,估算酉时已过半,南乔木却仍未现身,不由心生忧惧,唯恐南乔木遇到危险,是不是有人识破他的身份?或是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又或齐长宁突然回宫……


又或者,他改变主意,不再带她走?


站曲水旁花香浮动,虫鸣起伏,雪霁的手按向胸口,心跳急促,等待的每一刻都像被拉长,心中翻涌无数念头,有许多话想要对南乔木说。


水面忽然发出轻响,雪霁转目望去,只见弯月影碎,一片涟漪荡开,穿着鲨鱼皮衣的南乔木从水中悄然钻出。


月光下,两人互相望着,眼中只有对方身影。


南乔木比任何时候都要消瘦,高大的身躯仿佛只剩一幅骨架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雪霁。


雪霁望着南乔木,想说的许多话烟消云散,只想南大哥太瘦了,应当好好补养身体,她唤道:“南……”


南乔木一个踏步冲过来,将雪霁紧紧搂入怀中。


他浑身水淋淋,怀抱本应冰冷,雪霁却感到火一样的炽烈,是熟悉的、宽厚的、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怀抱。


南乔木搂得那样紧,将她牢牢锢在怀中几乎融为一体,不知不觉间,雪霁泪流满面,她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南乔木的脖颈。


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踮起脚尖,去吻南乔木的唇。


柔软芳香的菱唇贴在唇上,南乔木猛然一颤,仿佛被禁忌刺中,立即松开怀抱,拨开雪霁手臂,退后两步。


他解开腰间皮囊,递给雪霁一身鲨鱼皮衣,沉声道:“迟则生变,尽快离开。”


拥住雪霁的温暖陡然一空,她看着南乔木退开,对她的吻避之不及。


雪霁一手接过鲨鱼皮衣,一手利落地解开腰间金缕玉犀带,缤纷层叠的初夏衣裳看似繁复难解,实则巧妙地以一条隐线勾连,雪霁只轻轻一拽,便滑落在地,堆叠于脚下。


月光下,白皙如初雪的身体骤然展露于南乔木眼前,颈项修长,锁骨如新月,其下曲线优雅起伏,整个人像一支在暗夜中初绽的白昙,散发摄人心魄的诱惑。


猝不及防,雪霁绝美的胴/体落入南乔木眼中,他直直看着,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目光迅速从雪霁如冰雪般清艳的肌肤上移开,低头上前,单膝着地半跪在雪霁面前,拾取落在递上的衣裳。


雪霁脱下履袜,微垂眼眸,看南乔木低头收拾衣物,时间紧迫,他却动作慌乱,捡起层叠的裳裙放在膝上想要叠好,折起一边另一边立刻散落,怎么也叠不规整,一时手滑,叠了一半的裳裙从膝上落地。


雪霁抿抿唇,足尖轻挑,挑起地上裳裙递到南乔木面前。


南乔木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之前猝不及防的一眼,已令他心头翻涌,不断忆起新婚夜的旖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只得借夜色半跪下来拾取衣裳遮掩。


然而雪霁近在咫尺,脱履袜、套鲨鱼皮衣的些微声音和温暖芳香的气息,像持续的火,不断燃起南乔木按在心底的渴望,他无法起身,只能狼狈不堪地叠繁复裳裙,继续遮掩。


现在,雪霁用脚趾将裳裙挑到他眼前,纤白的足轻轻晃着,火上浇了一把油。


南乔木深吸口气,握住晃来晃去的脚踝,取下裳裙,低声道:“别闹。”他转过身去,很快叠好雪霁的衣裳,小心收入皮囊中。


她是他的妹妹。


“为什么要转身?”雪霁盯着南乔木的背影,轻声问:“为什么不敢看我?”


南乔木微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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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节轻握成拳,叠好的裳裙上起了褶皱,他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穿好了吗?”


雪霁早已穿好鲨鱼皮衣,南乔木却不知道。


“齐长宁早晚夺取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雪霁不肯放过南乔木:“你来带我走,要带我去哪里?”


金缕玉犀带就在南乔木手边,黑暗中鲛珠幻彩奇异,南乔木认不出这对异宝的来历,但一望便是无价之宝——齐长宁逼萧建德以雪霁和亲,并非为了报复南乔木重伤齐恪,而是真心求娶雪霁。


雪霁绝世无双,长眼睛的不止他南乔木一个,齐长宁岂会不知?


齐宫盛传雪夫人夜夜独占圣宠,自己亲眼目睹齐长宁罔顾众人抱着雪霁离开,那一刻,南乔木的心脏被无形之手攥得生疼,疯狂念头无比清晰:他不愿将雪霁交给任何人!他要终身不娶,和雪霁以兄妹身份生活在一起,互相扶持一辈子!


可他凭什么要求雪霁终身不嫁,顶着兄妹名义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南乔木,不过是少女雪霁遇到的第一个山外男子,世间多的是大好男儿,他怎能因一己私欲禁锢雪霁终身?


他能带她去哪?他能给她什么?


南乔木拾起金缕玉犀带,手指映着鲛珠流动的异彩幻光,明晃晃彰显着:齐长宁能给雪霁的,南乔木永远给不了。


齐长宁在给雪霁世上最好的一切,南乔木找不出带走雪霁的理由。


“天下未必是齐长宁的。”南乔木小心翼翼折好金缕玉犀带,连带袜履衣裳一起收入皮囊:“他登基后广扩后宫,宫中都是北齐贵女,个个家族根基深厚,不可能长久专宠一人。”


南乔木找好带走雪霁的理由,转身站起,望向自己的妹妹:“不说色衰爱驰,雅夫人殷鉴不远,天子之爱,不可依靠。”


雪霁静静看着南乔木,幽如碧湖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在说:只是这样吗?


南乔木被她这样看着,心脏再次被无形之手攥得生疼,雪霁眼中幽华心中期盼,他都明白。


但他无法回应。


“齐长宁非良配。”南乔木说服了自己,努力说服雪霁:“他逼萧建德封你为公主和亲,乃是豪取巧夺;更何况父亲因他冤屈而死,齐长宁乃是杀父仇人。”


雪霁一阵恍惚:险些忘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是南怀风。


“那谁是良配?”雪霁紧紧盯着南乔木的眼睛,不肯错过他的任何神情:“你想将我许配给谁?”


谁也不行!南乔木心底无声呐喊,他脸上毫无表情,眼中的痛苦无法遮掩。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南乔木沙哑着嗓子,收好皮囊,将手伸向雪霁:“我们先离开。”


所以,你是在乎的!雪霁垂下眼睫,挡住几乎汹涌而出的泪水,将手递到南乔木手中,宽厚坚实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之大,令雪霁感到疼痛。


牵着雪霁走入水中,站在及腰的水中,南乔木取出两个干瘪的羊皮袋,迅速张开挤压鼓风,待羊皮袋灌满空气后用铜环封禁袋口。递给雪霁一只充满气的密封羊皮袋,南乔木叮嘱道:“潜入水中时,用嘴咬住袋口小孔吸气,尽量深吸慢呼,每次只吸一小口。”


“闸口和水下石栅皆已做好手脚,小心些避开侍卫巡逻,很快就能游出齐宫。”


“宫外有人接应,会用你的衣裳饰物套在提前备好的女尸身上,迷惑齐长宁。”


“别怕,我和你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不怕。


雪霁伸出手臂抱住南乔木,南乔木紧紧回抱住她,游向暗黑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