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蟾 作品
66. 利用
秦鹤邻很快便收拾妥当返回，再见面时已经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模样，只是与白梅客对上眼时多少会流露出一些尴尬。
白梅客没再玩闹，只让罗浮关上门到门外看候。
秦鹤邻便知她要说的是要紧事，正襟坐到白梅客旁侧，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陛下让你寻杀害夏瑞的凶手，可有进展？”白梅客用了个谨慎些的问法。
秦鹤邻坦诚道：“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证据不足，还需再探。”
白梅客低头喝了口茶。
以秦鹤邻的性子，说是猜测，恐怕已经十拿九稳了。
关于真凶，秦鹤邻大约能猜到白梅客其实知道此人是谁，但这是皇帝下给他的令，白梅客不愿说，秦鹤邻也不会逼问她。
见白梅客欲言又止，他笑了笑道：“这几日公务繁忙，可是在府上待着无趣了？是我的错。”
“再给我一点时间，半月后澄湖上有场风荷宴，我陪你去瞧瞧热闹如何？”
白梅客一怔，怎么也没想到秦鹤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陈云驰做事她再了解不过，行事大胆又狂妄，又偏生一点痕迹不露，秦鹤邻势单力薄，要找到他行凶的证据只怕没那么容易。
况且皇帝只是说让他找到凶手，又没说要放过陆温，甚至他还要到宫中教导七皇子，这么多事堆在一起，怎么想都万分疲累。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等，等秦鹤邻实在没有办法，来问她凶手是谁。
她知道答案，秦鹤邻也知道她知道。
如果秦鹤邻来问，就告诉他好了。
白梅客很早就在心里暗暗决定好。
只是秦鹤邻一直没有来，他太忙了，忙得昏天黑地，连着好几日没有一刻休息，即便如此，也从没想过借她之口得到些什么。
他在请求。
请求白梅客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是真的因为这些日子的疏忽而感到歉疚。
白梅客闻言第一反应是有些好笑，明明她也不是离了人就活不了的小孩，这些日子忙着为璇儿置办，丁点没有觉得孤单，哪里就需要道歉了。
可好笑之后，面对这没由来的歉疚，白梅客又有些无所适从。
这样小的事，竟然也会有人为她委屈？
她该说些什么？若是说“你多心了”“没必要”，会不会有些过分冷漠伤人？
秦鹤邻见白梅客久久不做声，继续笑道：“每年风荷宴时，澄湖上莲花盛开，届时不仅权贵，寻常百姓也会前去，或摆摊或玩闹。我虽近几年未参与，但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时被杂耍的艺人吓唬……”
“陈云驰杀了夏瑞。”白梅客突然出声打断，秦鹤邻的话完全在她的掌控之外，秦鹤邻越说，便越觉得手足无措，顿了顿，她道，“我这段日子过得很好，你不用这样。”
她已经利用他良多，不需要对方为自己再考虑什么。
话音落下，白梅客明显感受到自己心里松了口气。
是亏欠得到弥补，仿佛这样便能将欠下的人情还一些。
秦鹤邻被打断也没有恼怒意外，神情平静，轻声道：“我知道。”
不知是在说知道陈云驰为凶手，还是说知道白梅客不用他操心。
白梅客有些尴尬垂下了眼，声音低了些，没理会秦鹤邻的话继续道：“当年我家出事后，是陈云驰将我带走养了五年。”
“我叫他‘义父’。”
从前拼命遮掩的事实变这样轻而易举地揭露开来，白梅客心里却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反倒是秦鹤邻反应敏锐：“你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家的事，跟陈云驰有关？”
否则白梅客再怎么觉得亏欠他，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
白梅客一噎，像是被戳穿了谎言般。
秦鹤邻说得对，她说出事实，是因为知道陈云驰才是她真正的仇人，哪怕她方才再怎么安慰自己，也不能改变，对于秦鹤邻，她还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周尚锦说得对，自己真是个绝世王八蛋。
白梅客有些难堪地别开了脸，不敢看秦鹤邻的反应，同样也是默认，对于自己那些阴暗狡诈的心思。
“你还好吗？”秦鹤邻忽地轻声问道，语气平静，但就是能从其中听出一些担忧的意味。
“什么？”白梅客有些莫名。
见状秦鹤邻松了口气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白梅客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不待说什么，秦鹤邻便调转了话头：“我知道这件事是陈云驰所为，但现下还不能告知陛下他是凶手。”
白梅客皱起了眉：“是因为陈云驰的身份？”
秦鹤邻道：“还因为他与端王、三殿下的关系都异常紧密。”
陈云驰是宛恒的学生，还是赵蓁的老师。
皇帝今年已经四十七岁，尚未立储，而朝中对于太子的人选无非在端王与赵蓁两人之间，而检举陈云驰，落到有心人手中只怕会对两位皇子不利。
白梅客沉吟道：“可这样两方制衡，说不定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呢？”
秦鹤邻轻轻摇了摇头：“没人敢赌。”
而今皇帝正当年，执政的时间还长着呢，变数太多，最终的太子也不一定就是那两人之中，朝臣行事以谨慎为主，比起揪旁人的错处，更重要的是让自己没有错处。
“不过你放心。”秦鹤邻又道，带着点莫名的笃定，“陈云驰活不长久的。”
毕竟前世，他可亲自监斩了陈云驰。
但当年的事古怪颇多，秦鹤邻要想提前这个进度，便必须再费些力去调查。
像是看出了秦鹤邻所想，白梅客抿了抿唇：“你还打算帮我吗？”
其实她应该再有骨气一点，告诉秦鹤邻，没关系，剩下的事我自己来。
但不行，除非她有旁的办法到昭狱去调查她父亲下狱的真正原因。
现在的她弱小又无路可去，甚至连璇儿都在陈云驰手上。
要么迅速找到能将璇儿交换回来的把柄，要么迟早要为了璇儿继续向陈云驰妥协。
白梅客都已经不敢想极早按死陈云驰的事了。
甚至她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向秦鹤邻开口，让她看看当年父亲下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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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卷宗。
白梅客只顾着想这些事，全然没注意到秦鹤邻何时握住了她的手。
直到温热的触感覆上手背，白梅客才蓦然回过神来。
秦鹤邻在她对面：“你如何爱璇儿？可愿为了她日夜不休，货比三家，只为一点点她会欢喜的可能？”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为了帮璇儿挑一间院子，白梅客研读了多少造景园林的古籍，去了京中多少家盛名在外的园林，几乎成了半个专家。
“我待你之心同样。”
语气清清淡淡，每一个字却恍若平地惊雷，惊得白梅客瞪大了眼，下意识反驳：“这怎么能一样……”
璇儿是她的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因为她没照顾好才丢失在了林中，光这一条，她为了璇儿去死都是应当的。
像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秦鹤邻轻轻笑出声：“一样的。”
非要说哪里不一样，那便是他的确有一些不轨的心思。
“所以若是你愿意为璇儿做事，那么我也同样愿意帮你。”
但此刻听到白梅客这样问，秦鹤邻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殷切给白梅客了一点压力。
情分的确会让两人之间变得亲近，但过重的情分就只能让人疏远了。
想了想，他道：“不过我这些时日事情的确有些多，有些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白梅客怎么会不知他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当即便道：“我答应你。”
“你也总该先问问我是什么事。”秦鹤邻笑看了一眼白梅客，紧接着道，“成婚这么久，外祖父总念叨你，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他这几日病了，总该去老人家身边尽尽孝心，你觉得如何？”
这不是什么难事，白梅客当即答应下来，当日秦鹤邻未回国公府，但翌日却听到昭狱一个狱官被抓的消息。
白梅客猜测这位狱官是被陈云驰推出来挡箭的靶子。
而紧接着第二天，秦鹤邻便陪她一同去了宛府。
宛恒病了，作为孙媳总该在床边侍疾，白梅客这次要在宛府住一段时间。
房间昨日便收拾好了，白梅客拜见过宛恒后先去收整行装，秦鹤邻与宛恒独处了一会。
“我这不过小病，怎么就至于让人来侍疾了。”宛恒倚坐椅上，身上披了条薄薄的绒毯，指使秦鹤邻，“将那本《谏十四疏》拿来。”
秦鹤邻很快在书架上找到递给宛恒，道：“她也一直想见见您老人家，您还是别推拒了。”
宛恒算是看出来了，自鹤邻成亲，待人可比原来要热切许多，这也是好事。
“不过夏瑞的事，当真是那小狱官所为。”宛恒翻开一页，眼神却并未落到书上。
秦鹤邻垂了垂眼：“不管是不是他，陛下只希望是此人，那便只能是此人。”
宛恒闻言久久不言，最终只叹了口气：“云驰这孩子，自我教他的第一日起，便知道他心中有丘壑。”
只是丘壑大了，未必成不了沟谷，跌下去就不好了。
秦鹤邻不语，转而问道：“当年左都御史白棋礼那件案子的卷宗，还在您这里吗？”
白梅客没再玩闹，只让罗浮关上门到门外看候。
秦鹤邻便知她要说的是要紧事，正襟坐到白梅客旁侧，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陛下让你寻杀害夏瑞的凶手，可有进展？”白梅客用了个谨慎些的问法。
秦鹤邻坦诚道：“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证据不足，还需再探。”
白梅客低头喝了口茶。
以秦鹤邻的性子，说是猜测，恐怕已经十拿九稳了。
关于真凶，秦鹤邻大约能猜到白梅客其实知道此人是谁，但这是皇帝下给他的令，白梅客不愿说，秦鹤邻也不会逼问她。
见白梅客欲言又止，他笑了笑道：“这几日公务繁忙，可是在府上待着无趣了？是我的错。”
“再给我一点时间，半月后澄湖上有场风荷宴，我陪你去瞧瞧热闹如何？”
白梅客一怔，怎么也没想到秦鹤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陈云驰做事她再了解不过，行事大胆又狂妄，又偏生一点痕迹不露，秦鹤邻势单力薄，要找到他行凶的证据只怕没那么容易。
况且皇帝只是说让他找到凶手，又没说要放过陆温，甚至他还要到宫中教导七皇子，这么多事堆在一起，怎么想都万分疲累。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等，等秦鹤邻实在没有办法，来问她凶手是谁。
她知道答案，秦鹤邻也知道她知道。
如果秦鹤邻来问，就告诉他好了。
白梅客很早就在心里暗暗决定好。
只是秦鹤邻一直没有来，他太忙了，忙得昏天黑地，连着好几日没有一刻休息，即便如此，也从没想过借她之口得到些什么。
他在请求。
请求白梅客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是真的因为这些日子的疏忽而感到歉疚。
白梅客闻言第一反应是有些好笑，明明她也不是离了人就活不了的小孩，这些日子忙着为璇儿置办，丁点没有觉得孤单，哪里就需要道歉了。
可好笑之后，面对这没由来的歉疚，白梅客又有些无所适从。
这样小的事，竟然也会有人为她委屈？
她该说些什么？若是说“你多心了”“没必要”，会不会有些过分冷漠伤人？
秦鹤邻见白梅客久久不做声，继续笑道：“每年风荷宴时，澄湖上莲花盛开，届时不仅权贵，寻常百姓也会前去，或摆摊或玩闹。我虽近几年未参与，但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时被杂耍的艺人吓唬……”
“陈云驰杀了夏瑞。”白梅客突然出声打断，秦鹤邻的话完全在她的掌控之外，秦鹤邻越说，便越觉得手足无措，顿了顿，她道，“我这段日子过得很好，你不用这样。”
她已经利用他良多，不需要对方为自己再考虑什么。
话音落下，白梅客明显感受到自己心里松了口气。
是亏欠得到弥补，仿佛这样便能将欠下的人情还一些。
秦鹤邻被打断也没有恼怒意外，神情平静，轻声道：“我知道。”
不知是在说知道陈云驰为凶手，还是说知道白梅客不用他操心。
白梅客有些尴尬垂下了眼，声音低了些，没理会秦鹤邻的话继续道：“当年我家出事后，是陈云驰将我带走养了五年。”
“我叫他‘义父’。”
从前拼命遮掩的事实变这样轻而易举地揭露开来，白梅客心里却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反倒是秦鹤邻反应敏锐：“你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家的事，跟陈云驰有关？”
否则白梅客再怎么觉得亏欠他，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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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梅客有些难堪地别开了脸，不敢看秦鹤邻的反应，同样也是默认，对于自己那些阴暗狡诈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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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白梅客有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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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梅客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不待说什么，秦鹤邻便调转了话头：“我知道这件事是陈云驰所为，但现下还不能告知陛下他是凶手。”
白梅客皱起了眉：“是因为陈云驰的身份？”
秦鹤邻道：“还因为他与端王、三殿下的关系都异常紧密。”
陈云驰是宛恒的学生，还是赵蓁的老师。
皇帝今年已经四十七岁，尚未立储，而朝中对于太子的人选无非在端王与赵蓁两人之间，而检举陈云驰，落到有心人手中只怕会对两位皇子不利。
白梅客沉吟道：“可这样两方制衡，说不定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呢？”
秦鹤邻轻轻摇了摇头：“没人敢赌。”
而今皇帝正当年，执政的时间还长着呢，变数太多，最终的太子也不一定就是那两人之中，朝臣行事以谨慎为主，比起揪旁人的错处，更重要的是让自己没有错处。
“不过你放心。”秦鹤邻又道，带着点莫名的笃定，“陈云驰活不长久的。”
毕竟前世，他可亲自监斩了陈云驰。
但当年的事古怪颇多，秦鹤邻要想提前这个进度，便必须再费些力去调查。
像是看出了秦鹤邻所想，白梅客抿了抿唇：“你还打算帮我吗？”
其实她应该再有骨气一点，告诉秦鹤邻，没关系，剩下的事我自己来。
但不行，除非她有旁的办法到昭狱去调查她父亲下狱的真正原因。
现在的她弱小又无路可去，甚至连璇儿都在陈云驰手上。
要么迅速找到能将璇儿交换回来的把柄，要么迟早要为了璇儿继续向陈云驰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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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鹤邻在她对面：“你如何爱璇儿？可愿为了她日夜不休，货比三家，只为一点点她会欢喜的可能？”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为了帮璇儿挑一间院子，白梅客研读了多少造景园林的古籍，去了京中多少家盛名在外的园林，几乎成了半个专家。
“我待你之心同样。”
语气清清淡淡，每一个字却恍若平地惊雷，惊得白梅客瞪大了眼，下意识反驳：“这怎么能一样……”
璇儿是她的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因为她没照顾好才丢失在了林中，光这一条，她为了璇儿去死都是应当的。
像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秦鹤邻轻轻笑出声：“一样的。”
非要说哪里不一样，那便是他的确有一些不轨的心思。
“所以若是你愿意为璇儿做事，那么我也同样愿意帮你。”
但此刻听到白梅客这样问，秦鹤邻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殷切给白梅客了一点压力。
情分的确会让两人之间变得亲近，但过重的情分就只能让人疏远了。
想了想，他道：“不过我这些时日事情的确有些多，有些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白梅客怎么会不知他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当即便道：“我答应你。”
“你也总该先问问我是什么事。”秦鹤邻笑看了一眼白梅客，紧接着道，“成婚这么久，外祖父总念叨你，只是一直没机会见面，他这几日病了，总该去老人家身边尽尽孝心，你觉得如何？”
这不是什么难事，白梅客当即答应下来，当日秦鹤邻未回国公府，但翌日却听到昭狱一个狱官被抓的消息。
白梅客猜测这位狱官是被陈云驰推出来挡箭的靶子。
而紧接着第二天，秦鹤邻便陪她一同去了宛府。
宛恒病了，作为孙媳总该在床边侍疾，白梅客这次要在宛府住一段时间。
房间昨日便收拾好了，白梅客拜见过宛恒后先去收整行装，秦鹤邻与宛恒独处了一会。
“我这不过小病，怎么就至于让人来侍疾了。”宛恒倚坐椅上，身上披了条薄薄的绒毯，指使秦鹤邻，“将那本《谏十四疏》拿来。”
秦鹤邻很快在书架上找到递给宛恒，道：“她也一直想见见您老人家，您还是别推拒了。”
宛恒算是看出来了，自鹤邻成亲，待人可比原来要热切许多，这也是好事。
“不过夏瑞的事，当真是那小狱官所为。”宛恒翻开一页，眼神却并未落到书上。
秦鹤邻垂了垂眼：“不管是不是他，陛下只希望是此人，那便只能是此人。”
宛恒闻言久久不言，最终只叹了口气：“云驰这孩子，自我教他的第一日起，便知道他心中有丘壑。”
只是丘壑大了，未必成不了沟谷，跌下去就不好了。
秦鹤邻不语，转而问道：“当年左都御史白棋礼那件案子的卷宗，还在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