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寻白鹿 作品

215. 同心异梦(13)

一枚杯子斜射而来,撞上枪身的那瞬就碎裂成粉末,爆炸一般的巨响,枪尖被推开三寸,恰好避开了胸膛要害之处,从肩膀处将赵老爷钉到了墙上。


这一枪至少是坐照晚期的实力,但弹出这个杯子的力道,绝不在她之下。


沈怀慈,是你又来多管闲事了么?想到这里,她抬起眸。


衣袂破空,那被一枪掀翻的残破屋顶上有仙人临凡,白衣翩跹,不染凡尘,他沐浴在月色之下,白衣绽出轻柔的辉光,如流水的长发以玉冠竖起,垂落后腰,银色面具之下是一双仿若春水浮动,俊秀难言的眼眸。与这双眼睛对视的那一刻,那些画面再度在她脑海里冲撞着,叶乔后退一步,压下了心底沸腾的怒火和恶心,无需言语,只需一个眼神,这个人就已经抓住了她的心脏,狠狠一握!


巫司岐,居然是你!


他身后,赵老爷痛苦地哀求着:“林先生,快,快杀了这个女人,救我,快救我。”


“赵先生,你家先辈于我的救命之恩,方才我已经彻底还干净了。”巫司岐虽然在同身后人说话,可视线却一直盯着楼下那个身上带血的黑衣女子,语带笑意,说的话却如此薄凉:“倘若不是我刚刚拦下,依你那点欺负普通修士都算勉强的修为,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我可以给你钱,多少钱都可以!”赵老爷痛得龇牙咧嘴,这枪上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热力从伤口处蔓延,他的灵力根本抵抗不了这股霸道的力量,他整个人就像被烤在火上一般:“我好热,好热啊!”


“红莲业火,能不热么?”他悠闲地背过手,低下头,看着陵光在风中飘舞的,带着血的长发:“善恶有报,赵先生,鬼,上门来找你了。”


“不,不,我方才不是故意的,那女人是吃药发昏自己生了幻觉跳下去的!”赵老爷见这人真没有救他的意思,又急又痛,连连哀求。巫司岐却不想理他了,他最想见的那个人主动送上门来,这些卑贱的蝼蚁还算什么呢?


他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歪了歪头,给她传音:“陵光,我还以为你和沈羲会躲在魔界当个缩头乌龟,等着我亲自去揪,现在你居然出现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沈羲呢?他怎么不在,你又杀了他么?”


“不说话?那我就只能把你带回去,让你不得不说了。”


掌底蓄力,她目光愤恨厌恶,一掌拍去,巫司岐随手取过玉瓶中一段花枝一挥,春风化雨,顷刻间就对上了她的掌风。两股力量相撞,顷刻卷起狂风,震得院内池水沸腾如潮,这力量一路席卷,引得前厅阁楼摇晃,人仰马翻,尚在酒劲之中的云皎皎突然被这股力量吓醒,刚要问人,冷风吹进屋内,墨言已经推开窗跳了下去。


这股对决的灵流何止引起了整个倚春院内人的注意,整座城内的修士都被吸引过来了。颜宁甩下同行的弟子,抱着剑跳进内院差点踩到一个嫖客头上,嫖客骂骂咧咧,听得他就要拔剑,看向后院打斗的两人,他又拔不出剑了。


瞧见叶乔的那一瞬,他不知道是该怨还是该喜,或许皆而有之,下意识在周围搜寻沈怀慈的身影,一无所获,那种怨恨欢喜的感情又化作恐惧,他厉声质问:“叶乔,师尊呢,师尊为什么不在,你把他怎么了!”


这两人周身数十丈内无人可立足,狂风怒号,风暴迭起,颜宁连问好几句都不见叶乔答复,急了,刚要冲上前却被墨言按住:“别轻易靠近,会重伤的。”


叶乔面色狰狞,双目赤红,整个人已经沉溺在愤怒的浪潮之中,难以自拔,魔气如滚滚乌云笼罩了整个倚春院,墨言握紧剑柄,担忧道:“叶师妹不对劲,那个人也很强,你踏入他俩之间,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中灵力震碎经脉。”


颜宁极恨自己现在这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只能攥紧了诛邪狠狠盯着叶乔,附近的修士已经接二连三地围了过来看热闹,不单是修士,连前楼的其他客人也被媚娘的叫喊声吸引了过来,眼见自己的倚春院被这两个人疯子摧残成这样,媚娘痛不欲生,又哭又喊,就是不敢上前阻拦。


“叶乔!”有修士认出她,拔剑怒喝。


“这,这不是叶乔那魔头么?她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听说众仙门已经联合对这魔头下了通缉令,赏金累积起来打百万之数,若是能砍了她的脑袋,不仅名声大振,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听说沈羲与她是一伙的,怎么不见他?”


“不见他更好,这女人已经够难对付了,再加上个入神境的沈怀慈,只怕我们这里所有人一起上也不够。”有人阴沉道:“瞧她这样子是受了重伤,只她一人,我们或许可以一试!”


人越来越多,云皎皎揉着脑袋跟了过来,好半天才认出那个出招凶狠无情,形容如同恶鬼一般的女人是叶乔,此刻她披头散发,神色疯狂,整个人似乎堕入了极深的幻境之中,游走于崩溃的边缘。昔年舞雩城两人插科打诨挖苦斗嘴的样子犹在眼前,酒醒了,愕然之后就是难言的心酸,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该死,再打下去就要把那群仙门的人引来了。”


话音刚落,身侧砖瓦轻响,阮霄已经跃上墙头,看清其中一人是叶乔时面色大变,当即拔出了涤霜,云浮天居其他弟子跟在他身后,不约而同按上剑柄,阮霄看见了颜宁,冷声道:“颜大公子,颜掌门先前已与诸门在神殿达成约定,若与沈叶二人再遇,定当立斩不赦,不知,这条是否作数?”


颜宁侧过眼,“你们杀你们的,我又说要拦么?”他态度冷漠,握剑的手却在发抖。


“颜大公子不插手便好。”阮霄看向身后,数十名云浮天居的弟子已经拔出了剑,不单单是他们,几乎在场所有修士都拔出了自己的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两人,若是叶乔被这白衣人杀了那自然好,若是叶乔赢了,他们就会趁着她力竭之时,为仙门除了这个祸害!


“看吧陵光,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他们都希望你死。”巫司岐躲过她的掌风,这两个人招招直击对方要害,绝无留手之心,却都没动用武器,他没动用轩辕弓,她也没拿红莲枪,就这么肉搏着,他的传音还在继续:“如果这次我杀了你,他们只会拍手叫好,如果你杀了我的化身,他们就会立刻扑上来,把你彻底撕碎!”


“.....那个刺客,是你派进魔域的?”指尖灵光一指击碎了法术凝结寒冰,叶乔反手一掌就要拍向他的天灵盖。


“其实不需要我派,因为这天下的人都惧你,怨你,恨你,巴不得你死……你忘了你自己的干的那些事,杀的那些人了么?他们活不过来了,而你的罪——”


“也洗不掉!”


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他一掌拍向叶乔胸口:“沈羲自以为能靠他自己化解你内心的怨恨、愤怒、痛苦、绝望,可他却不知道你早就无可救药了,你敢让他看你那一世世经历的苦难和折磨么?你敢让他看看你杀人时候的丑恶嘴脸么?陵光,白可以染黑,黑却是永远变不成白的,一旦手上沾染过无辜之人的血,你就回不了头了,也没人能救你回头。”


勉强避开这动若雷霆的一掌,她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巫司岐利落地接上被她扭断的手臂,手指直接掐住了她的喉咙:“所以,你到底在挣扎什么呢?我发现你这一世远不如之前干脆利落了,是因为这颗新生出来的心?还是那所谓的爱?”


他面无表情地用力捏着她的喉咙,看着她抽搐的力道一点点减弱:“如果是爱这种虚无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那时候你不要没关系,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陵光,你到底选谁?”


“我......只选我自己。”叶乔抓着他的手腕,指尖深深抠进了他的肌肤,脸色涨红,随后变成青紫之色。


颜宁咬紧了牙关,握剑的手越发颤抖,墨言和云皎皎对视一眼,各自握紧了武器,紧盯着了那个戴着面具,修为远比她们高出一大截的神秘男人。


“好一个你自己。”


巫司岐笑了:“没听见沈羲的名字我有点高兴,不过,这样的你更加该死。陵光,在地狱里等着我吧,等我再见到那些人,说完该说的话,我会来找你。”


他指节用力,颜宁再也忍不下去,终于出剑,同时出手的还有墨言和云皎皎,只不过这三人即便合力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巫司岐另一只手平推,凶猛浪潮当头拍下,无数坚冰从中幻出,直欲将他们万箭穿心,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剑气从天斩落,金色闪电撕开苍穹,白衣如云般飘落,三人已经被一股柔和雄浑的灵力包裹着,平稳落地。


这股力量再熟悉不过了,颜宁喜极而泣:“师尊!”


“又是昭明!”巫司岐冷嘲着一指弹开剑芒,剑光却顺着他收回的指尖缠绕而上,昭明刺向他左手手腕,逼他放手,分身受伤对本身也有影响,巫司岐不得不放人,然而在他松手的一瞬,叶乔却扑过去,抱住了他。


冰冷,带着杀意与提防,再也没有很久以前的热烈与柔情,唯一相同的,只有她还是抱的那么用力,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脊背,像是问候,又像是告别,很久没有恍惚的感觉,他蓦然一惊,微微迟疑之间,利刃已经从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应该悲伤么?他没有惊讶失望,相反兴奋和欣喜抓住了他的心脏,鲜血喷了出来,溅上她苍白的脸颊,这两个人就这么拥抱着,跪倒在地。身外化身即将消散的那一瞬,他看见面前这个女人的嘴唇动了动,他读懂了这句话,放声狂笑。


银色面具落地,似乎都结束了,似乎才刚刚开始。沈怀慈上前几步,彻底将那个黑色的影子挡在身后,众人忌惮地看着沈怀慈和他手中的昭明,一时间不知是该撤还是该上。


阮霄蠢蠢欲动,沈怀慈一剑挥下,地面被劈出一条长长的裂口,众人再度后退,他漠然道:“我不想与诸位动手,不要妄动。”


“沈宗师,你难道真要护着这个妖女与大家为敌么?”有人痛惜道:“当年在渝州城,宗师与大家一起治病救人,在苍极海,您又与我们一起共抗鬼王。你生于人界,长在仙门,何必为了魔族,与这生你养你的人间为敌呢?”


“我从未想过与诸位为敌,更不会做出危害人族的事。”沈怀慈道:“只是她的命,我也必须保下。”


“她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又继承了魔尊的力量,容她继续活着,谁又来保证大家的安全,保证这万千凡人的性命?”


有人指着他怒喝道:“沈羲,长风沈家养你,云浮天居教你,长青神殿赐你昭明,你的一切都是仙门赐予的,到头来,你居然恩将仇报,反倒用从这里得来的一切来对付我们,往我们昔日称你一句宗师,真没想到你也是这等虚伪小人,我呸!”


“就是,她刚刚还杀了一个人,怎么能让这种人继续活着?!”有人指着楼上已经被业火红莲枪烧成一具焦尸的赵老爷大声道。


视线缓缓掠过人群,讥讽、厌弃、仇恨、不解、惋惜......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正如颜宁所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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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同叶乔一起沦为了过街老鼠,现在只是这些修士,接下来将是整个天下的辱骂和指责。他侧过脸看了一眼那具已经烧得焦黑的尸体,又看了眼跪在地上,愣愣盯着不远处那具赤裸女尸的叶乔,突然疲惫的无以复加。


见他既不发怒,又不反驳,人群激愤的声音越来越大,汹涌的人潮简直要将这两个人彻底溺死。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弯下腰握住了她的手腕,灵犀锁出现在两人的腕间,叮叮作响,轻声道:“走吧。”


“去哪呢?”她转过头,看向那些面红耳赤的人脸,随后又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仙门不会放过我,魔族也容不下我。”


“那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哪里都好。”他将她拉了起来,伸手收回了业火红莲枪:“或者我们可以像你以前那样,找个没人能找到的山,隐居。”


“鬼哭岭已经有浩气门了。”


“那我们就去郁梨山、天都峰、昆仑......这万里之地,总有我俩的立足之处吧。”


叶乔不说话了,任由他拉着往外走,只是走着的时候,她还频频回头,看着云草孤零零躺在草丛里的尸体,云浮天居和其他仙门的人刚想拦人却被他一剑震开,凤眼杀气凛然,昭明对准了所有人:“若诸位真想动手,我不会留情。”


他上前一步,众人后退一步,彼此的剑都没有放下,一边虎视眈眈,一边冷漠以对,箭在弦上,空气如紧绷的弓弦。


仇恨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尖刀,如芒在背,即将跨出倚春院时,颜宁出声了,带着哭腔的一声:“——师尊。”


身前人步伐微微一滞,叶乔心头一颤,侧过脸,颜宁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她又转过头看向沈怀慈的背影,似乎在微微颤抖着,最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里还染着血。


沈怀慈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拉着她继续往前。


只怕马上他俩的行踪就要传遍整个修真界,届时几大仙门的主力或许都会追杀过来,神殿也许甚至会亲自下场,巫司岐的化身都已经出现在这里,再遇上其他神殿的人也不奇怪,沈怀慈想到了华青蕴,按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自己,真的是一朵莲花凝结而成的么?他脑子里浑浑噩噩,想到了沈家父母,想到了云虚,想到了慕广白,想到了痛哭流涕的颜宁。


叶乔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两人就这么手拉手走着,走到月上中梢,路上无人,林中一声尖利的鸟加让她回过神。


她停下了脚步,连带着沈怀慈也反应过来,发现他们走到了一个分叉路口。


“怎么了?”他问。


“那个人,该死。”她说。


沈怀慈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那个被业火烧死的男人,“……我知道。”


他牵着她的手,叶乔却没动。


“再不快些离开,那些人要追上来了。”他无奈道:“你想见颜宁么?”


“你想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么?”


叶乔已经彻底从癫狂中恢复了正常,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


平静的表情声调让他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寒气顺着脊椎窜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叶乔慢慢走近,轻轻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彻底打开了她的识海,沈怀慈分出神识探入,刹那间,她的回忆化作漆黑的深渊,将他的意识拽了下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大哥哥,你救救我好不好?我还能动,我还能坚持——”


“大爷,这碗饭可以赏给我么?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玉芳学习如何伺候男人,若有一个动作做错了,就一天不许吃饭,我春风楼可不能白养你,要是赚不到钱,我就打死你!”


“这只狗是我们的!臭丫头,一个人还敢跟我们抢,哎呦,还敢咬人,来,把她一起吊起来,看看他们俩谁先坚持的更久!”


“哟,这小贱人还有点用啊,大哥你看,她的血不一般啊,用她做人饵可比那些普通凡人好使多了!”


“蠢货,不喝药你怎么把那些气血给我补回来,再恶心也得给我喝下去,三日之后就是噬魂兽出洞的日子,没有血我怎么捉它们,把嘴张开,张开!”


“我是你的姐姐,你是魔族啊,看见同族被这帮凡人如此折磨,难道不该替他们复仇么?”


“畜生,你这狼心狗肺无父无母的畜生,身为人族居然与魔族为伍,叶乔,你必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无数张脸在他眼前挤来挤去,猥亵、嘲笑、轻蔑、讥讽、仇恨、嫌弃、鄙夷......无数恶意的表情,恶意的目光都对准了他,如坠冰窟,他似乎处在极冷与极热之间,备受折磨,画面、声音、呼吸、触感降临在他身上,他猛烈喘息着,头痛欲裂,胃液翻涌,后退一步。


叶乔看着他,看着他全身发抖,看着他气喘不休,看着他厌恶欲呕,什么都没说。


再也压制不了那种恶心的感觉,沈怀慈松开了她的手,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叶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那里残留的暖意已经彻底被林中冷风吹散,脚边的杂草东倒西歪,拂过她的裙摆,小草们一路向前延伸,围出了两条路,左边是通往渝州的,右边是通往鬼哭岭的。


她收回手,攥紧了手心,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