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店小二
宋絮笑道,“哪有人在家也束着头发的,那人就是秦意。”
酒酿撅起嘴,蹙眉思考,像是想反驳,但无奈脑子里太混乱,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喝茶吃瓜果,不消片刻车就停了,
东市街繁华依旧,新开的铺子更是摩肩接踵,满载食客,
刚进门就有掌柜来迎接,领着她们上三楼进包厢,路过大堂,酒酿就听哐当一声,
茶碗掉地,碎成一块块,
闯祸的是个女子,背对着她,看不见脸,
她穿着店小二打扮的灰布衣,窄袖,短衫,裤腿包进绑腿里,女子一个劲地道歉,趴地上捡碎片,再用肩上抹布仔细擦着地,
食客倒也没追究,还好心嘱咐别割着手,
酒酿在楼梯中间停下,难以言说的熟悉又出现了,
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
没日没夜地干着擦地洗碗的活,人前不敢抬头,总是躬着腰,每日惶惶不安,生怕做错了事被责罚。
“她是谁?”酒酿问,
宋絮顺着少女指着的方向看去,随口说,“店小二呗——”
话音戛然而止!
心一沉,手指掐进手心,
该幸灾乐祸才对,可看着那个背影,她却说不出半句刻薄的话来,
她亦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只不过楼下那人是幸运的,没有像她一样,沦落到烟花之地。
她笑道,“上楼吧,桂花糕冷了就不好吃啦。”
…
看着这么一大桌点心着实满足,
少女一见好吃的也就没那么多问题了,
软酪,松黄饼,牛乳糕,还有什么这个酥那个酥,每样都要吃一个,
她胃口小,吃几个就吃不动了,喝上杯茶,趴窗边看看街景和湖景,等肚子空一点又继续,
如此一来,便到了傍晚,
宋絮知道沈渊该是放衙了,若回去看不见她们,不,回去看不见叶柳,定然会急,
急就急着罢,
让他找来就是。
两人边喝茶边看景,有兴致的时候还玩起牌,沈府都知道叶夫人变傻子了,可玩起牌来厉害得很,
说一千道一万,这疯病只是让她的心智倒退回孩童时,该有的聪明劲一点没少。
传来敲门声,
宋絮眼露不耐,放下牌九,一声“来了”刚出口,正要给酒酿蒙上帛带,
门开了,
两人对视,同时愣住,
不是沈渊,
倒是酒酿欢呼起来,“这次是什么好吃的!”
李悠想逃,丢下托盘落荒而逃,
她低下头,步子千斤重,一点一点往屋里挪,
粗灰布衣穿在身,和将她扒光了丢仇人面前有何区别,裤脚塞绑腿里,鼓鼓囊囊的,是独属于穷者的粗鄙丑陋,
酒酿闻见桂花味,眼睛发亮,“是桂花圆子!”
李悠冷着脸揭开砂锅盖子,热腾腾的水汽扑出来,香味四溢,
酒酿刚拿起勺子,突然被眼前这双手吸引,指甲劈了好些个,很是粗糙,食指有一道血口,像是刚刚划伤的,
“你是刚才打翻茶盏的小二!”酒酿肯定道,
少女穿着水纹锦纱外裙,漾着一身莹莹的月白,衬得她小脸格外娇憨,
话没恶意,听者却黑了脸,连该有的分碗都省了,转头就走,
宋絮不惯着,说,“是要我们自己动手?”
那人背影一顿,极不情愿地转身,分完碗,汤勺一丢就要走,
“回来。”宋絮冷声道,
声音不高,满满的上位者姿态,
李悠沉默转身。
酒酿睁大了眼睛,不明白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仔细凝视小二的脸,觉得越看越眼熟,指不定又是哪个被她忘掉的熟人…或者友人…
她诺声问,“我们认识吗…”
李悠嗤笑,“不认识。”说完不免多打量了少女几眼,
全盛京都知道沈府出了个傻夫人,抱着个盆栽在雨里晃悠,她以为会是沈渊新纳的妾,没想到居然是她昔日的粗使丫鬟…
她虽沦落到跑堂为生,但还是看不起这个爬床上位的。
酒酿想不出这人是谁,只好作罢,
“哐当”一声,
砂锅砸在了地上,桂花圆子洒一地,酒酿被唬了一跳,茫然看着宋絮,“姐姐,你扔砂锅干什么呀…”
宋絮冲她笑笑,转头冷眼对着李悠,“擦干净。”
搭在肩头的抹布变得发烫,像浸满了刚烧开的热水,直接搭在了肩上,
李悠牙咬的咯咯响,狠狠瞪着宋絮,自尊使然,并没有动,
酒酿再傻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对,连忙拉宋絮袖子,“姐姐,不为难她了…”
“不为难她…”宋絮嗤笑,“你不为难她,她以前便是这样为难你的。”
不,不止,
比眼下恶劣千倍万倍,
若没有李家横插一杠,叶柳根本就不会被送到沈渊床上,而她的复仇也不会被搅得七零八落。
若叶柳没有遇到沈渊…
她心疼得要命,
若没遇到沈渊,早就和秦意是举案齐眉的神仙眷侣了罢…
李悠不擦,宋絮不放人,
两人僵持不下,剑拔弩张,就看李悠一步上前,就要挑事,就看身后大门哗啦开了,
宋絮先看见来人,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拽过酒酿,把她压窗台上,“妹妹!看,小麻雀!”
来的是沈渊,叶柳一见他就跑,大庭广众的,她可不想玩猫抓耗子的游戏,
李悠一头雾水,转身一看,脸色煞白!
她张了张嘴,刚才的不服瞬间消散…
“沈…”她喃喃,“沈督查…”
男人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对窗边两人道,“怎么还不回去?”
酒酿想回头,被宋絮按住脑袋,“妹妹,
还真有人牵着猴,酒酿看入了神,
宋絮指了指屏风,沈渊黑着脸走到屏风后,
人藏好了,她才拽着酒酿下楼。
包厢一下就空了,
男人踱步走出屏风,他对昔日名义上的妻子视而不见,朝着大门走去,
“沈督查!”李悠开口,声音是抖的,
她以为男人不会理她,没曾想他停住了,
“您瘦了…”她说,
话落,男人大步离开,没转头,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她该道谢,
李玄谋反,李家按律该满门抄斩,是沈渊从法外施恩,放过了李家所有女眷,让阿娘死里逃生,她也不用沦落去青楼…
…
酒酿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下午那个店小二是谁,
本来就烦躁,丫鬟又用帛带蒙她眼了,
为了小树盆栽,她忍!
丫鬟刚走,门又开了,先进来的是冷风,
接着是一阵熟悉的味道,
不是冷松香,那个不好闻,
忽而被抱住,紧紧的,似要把她揉进血肉,抱她的人在轻颤,
而她也想起这是什么味道了,
是好闻的清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