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鸦鸣 作品

22. 别怕,我在。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暮色正以某种粘稠的姿态漫过校场。


“还不接吗?”


赵靖安的话就像是悬在头顶的断头台,每一个字都化作沉甸甸的枷锁,套在温棠梨的脖颈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臣女献丑了。”温棠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递来的弓与箭,那搭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也许是心理阴影作祟,或许是压力过大,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拉开半分。


她闭上眼,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那支箭矢破空而来,穿透她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痛楚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仿佛那支穿膛而过的箭矢从未拔出,此刻正在骨缝间重新生长。


远处箭靶红心在视野里扭曲成血色漩涡。


不、不行……拉不开……


为什么?不应该这样的。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赵靖安的视线如芒在背。


若是表现优异,或许能得太子青睐,若是表现拙劣,又会让温家蒙羞,虽然她对那个将她视作棋子的家族并无太多眷恋。


可是那只是温晋一个人的错,她只恨温晋,温阮与温芷筠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温五小姐这是怎么了?”裴砚之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莫非是这弓不合手?”


裴砚之的手指轻轻覆上温棠梨的手背,掌心温热,指尖微凉。


他的力道并不重,却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在。”


裴砚之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木香,温棠梨的心跳陡然加快,耳根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手指在他的引导下缓缓收紧,弓弦被一点点拉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靶心上,却仿佛怎么也聚焦不了,眼前一片模糊。


“没事的,把眼睛闭上吧。”


箭矢在夕阳下泛着暖黄的光。


温棠梨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仿佛被他带入了一种奇妙的节奏中,心跳与裴砚之的呼吸同步。


“放。”


他的声音轻轻落下。


温棠梨的手指一松,箭矢破空而出,带着一道凌厉的直线,贴着靶心边缘,以毫厘之差,最终稳稳钉在了……外环之上。


“差一点,但作为初学者而言,已经很不错了。”裴砚之的手依旧覆在她的手背上,没有立刻松开。


温棠梨的手指蜷缩,感受着他指尖的茧,想要抽离,却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扣住。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标靶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满意。


“两位的举止倒是……亲密?”赵靖安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几分戏谑。


他的眼神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血脉这个东西,指定有点说法。太子赵靖安摸着下巴,语气轻佻,“要不我去让父皇给你们两个赐婚?我看也算是美事一桩。”


温棠梨当场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


裴砚之的神色依旧淡然,仿佛方才的亲密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侧身偏头,挡在温棠梨身前,语气平静,“殿下所言,实乃玩笑。既同处白鹿书院,便是同窗学友。同窗之谊,情比金坚。见人有难,岂有坐视不理之理?于公,书院之内,互助乃应尽之责;于私,情谊所系,自当全力以赴,定不负同窗所托。”


赵靖安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笑意更深,“哦?同窗学友?裴公子倒是热心。”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仿佛看穿了什么,却又故意不点破。


他心里暗自冷笑,这个女子到底是哪里值得赵佑安与裴砚之如此上心?


论出身,不过是温府一个庶女,母亲是个没名没分的商贾之女,父亲温晋虽在朝堂有些话语权,却也未必会为她撑腰。


论能力,连柄演武场操练用的弓箭都拉不开,柔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


可偏偏,赵佑安与裴砚之这两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人,竟都对她格外关照。


今日的白鹿书院,热闹非凡。


先是太子赵靖安带着一众随从浩浩荡荡地进了书院,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议论声此起彼伏。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三皇子赵佑安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人群之外。


他一身勾着金线的白衣,衣料虽华贵却不张扬,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赵佑安没有带随从,也没有刻意引人注目,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淡淡地扫过人群,最终落在远处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


可他还是来了。


他是三皇子,是赵靖安的眼中钉。


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他这样做也许会害了温棠梨,可是他……想靠近。


赵佑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太子殿下,玩笑话还是少说为好,严谨些总是没错的。”


赵靖安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语气轻佻,“三弟这话说的,倒像是教训起我来了?”


裴砚之不语,只一味地挡在温棠梨面前,挡住两人的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夹在这三个人中间,更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温棠梨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赵佑安神色未变,他的视线落在温棠梨身上,见她低垂着头,“殿下言重了。只是白鹿书院内,言行举止总该有些分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感,仿佛一根弦被拉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裂。


赵靖安与赵佑安相对而立,书院内的风似乎也停滞了,树梢上的叶子一动不动,连鸟鸣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棠梨的目光在赵靖安与赵佑安之间来回游移,心里乱成一团,她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啊!谁来救救她!谁能告诉她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赵佑安先一步开口,“裴二公子与温五小姐下午还有比诗会要参加,还请先一步离开做准备吧。”


他的话音落下,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被切断,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温棠梨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臣女告退。”


裴砚之也微微躬身,行礼道:“臣告辞。”


温棠梨跟在他身后,脚步匆匆。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距离,直到书院的热闹声渐渐远去,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忽然,他们像是心有灵犀般同时停下了脚步。


裴砚之抬手扶住身旁的一棵老树,树干粗糙的纹理硌着他的掌心。


他侧头伸手甩了一下自己的高马尾,发丝在阳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随风轻轻摆动。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温棠梨身上,“最烦跟这种人打交道了,温五小姐,你又哪里惹到他了?”


温棠梨撇了撇嘴,脸颊鼓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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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看你比赛。”


裴砚之的眉梢一挑,眸如星辰般闪耀。


他故意凑近了一步,低头看着她,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打趣,“你承认你是来看我的?”


温棠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眼神飘忽不定,嘴里却硬撑着,“……不是!”


裴砚之:“真不是?”


温棠梨被他逼得有些急了,声音也提高了些许,“不是!”


裴砚之轻笑一声,那双极其漂亮的眸子弯了弯。


他自然看得出来,温棠梨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再问下去,恐怕她真要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走了。


他适时地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太子会找上你,绝非无缘无故。”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目光也沉了几分。


裴砚之低头,靠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旁人听了去:“我托人去查了查,张信是太子的门生。他会给你下挑战书,绝非偶然。”


温棠梨的心猛地一跳,眸中却已多了一丝慌乱。


“你接下来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好了去准备吧,接下来我就是你的对手了。”


白鹿书院的比诗会,历来是书院中最为盛大的文事之一。


每逢春秋两季,书院内的学子们皆会齐聚一堂,以诗会友,以文论道。


诗会的规矩颇为讲究,书院学员分为四组,分别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名,每组学员需先于组内比试,胜者方能晋级,最终四组魁首再决高下。


比试的方式亦别具一格,全凭抽签决定对手。


签筒中放置着四色竹签,分别对应四组神兽。若学员数量为单数,则另设一枚麒麟签,抽中者可直接轮空,无需比试,直入下一轮。


堂中央的高台上,香炉中燃着一炷檀香,烟雾袅袅升起。


学员们身着统一的青衫,三三两两地步入院中,低声交谈着,气氛既紧张又兴奋。


夫子们则端坐于高台之上,神色肃穆。


随着钟声响起,诗会正式开始。


书院的首席夫子缓步走上高台,手持一卷竹简,目光扫过堂内众人,声音洪亮而沉稳。


“今日之诗会,乃我白鹿书院一年一度的盛事。圣上常言,文武之道,缺一不可。文以载道,武以安邦,二者相辅相成,方能治国平天下。今日之诗会,不仅是对诸位学子才学的考验,更是对圣上治国理念的践行。望诸位以文会友,以诗言志,不负圣上厚望,不负书院栽培。”


学员们纷纷肃然起敬。


太子赵靖安在夫子的引领下,坐于高台左侧的尊位。


三皇子赵佑安的目光淡淡扫过堂内众人,最终在温棠梨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坐于高台右侧的席位。


比起白日的武试,晚上的诗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对于当今圣上而言,文武之道皆在发展中,他向来是重视文试与人才的。


诗会不仅是学子们展示才华的舞台,更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


因此,太子与三皇子的到来,无疑为这场诗会增添了更多的分量。


学员们依次上前抽签,堂内气氛紧张而肃穆。


温棠梨站在队列中,终于轮到她时,她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伸手从夫子手中的竹筒中抽出一支书签。


书签入手微凉,她低头一看,靛青色的图案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是“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