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泪蒸发 作品

29. 婢子

辣椒,曾主管在第一次听到这个生涩的名字时还不知道这东西会成为日后一切事物的重点。


“没见过吧?”孟行朝把菜盘向内拉了一寸,对秦大乔微微一笑,带着些孩子气的狡黠。


而那二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动,尤其是秦大乔,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甚至包括那两个小姑娘也从门外探进了头,被这香气引得食欲大动。


不过孟行朝是擅长泼冷水的,不声不响一句话便让曾主管回了神。


“经常有叫花子来要饭吗?”


闻此,他苦恼地叹了声气:“孟老板你有所不知,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些要饭的就是赖在酒楼附近不走,要是对方讲理那倒好说,但那种人连做人的脸面都没有了,我们也没办法。”


她淡淡道:“他们没有立身之本,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能吃饱饭就谢天谢地了,哪有心思顾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呢。”


“这……”曾主管一时语塞。他原以为孟行朝提起此事是因为不满那些叫花子,可她怎的还为他们说起好话来了呢?


唉,这个新老板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那您的意思是?”


“我交代给你的东西,尽快做出来,再有乞丐来乞饭,就分发下去。”


曾主管在酒楼混了这么多年,早修炼成了人精,自然不会单纯以为她是善心大发,很快明白过来了孟行朝的用意。


“诶,我明白了。”


他是个机灵人,那秦大乔却不是,闻此意外得很:“为何要便宜那些叫花子?”


发现曾主管不满地瞧了他一眼,孟行朝笑笑,没说什么。“这些事情你不用管,秦大厨,你就做好你的菜便是。”


常言道术业有专攻,一说到这个,秦大乔才看着机敏了点。“用这个东西?”他指指辣椒。


孟行朝点头:“把咱们酒楼的菜单给我来一份。”


秦大乔殷勤道:“小凳子,去把菜单拿来。”


于是孟行朝一边吃饭,一边把小凳子报菜名的说话声当成了背景音。


“咱家冷碟有:水晶鱼冻花、胭脂牡丹鹅肝、霜雪琥珀核桃仁儿……”


她听着听着,逐渐便如坐针毡。明明是菜名,她怎么一个都听不懂呢?


“停停停。”


念得正上劲的小凳子突然被叫停,孟朝看着他涨红的脸,有种自己把他从窒息的危险中解救出来的错觉。


小凳子一脸无助,害怕是自己哪里错了,不过孟行朝却没那么多想法。


“报热菜。”她只是想听点能听懂的。


“哦哦!”小凳子赶快又道:“咱家热菜有:八宝葫芦鸭、粉蒸狮子头、玉带芙蓉丝、热锅鲜虾菜心……”


孟行朝认真听着,艰难地选出来几个适合做成辣味的:“酱爆螺狮、茱萸野雉、酸汤鱼、灯影牛肉,这几道做活动,买即送步摇脆。”


曾主管认真理解着“做活动”的意思,秦大乔则震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是要把这几道菜都放上辣椒?这可不行!孟老板,你没尝过这些菜我可以做给你尝,这几样都是不能掺和其他味道的。”


“哦?”孟行朝少见得很有耐心:“你说说看,怎么就不行了。”


秦大乔站了起来:“比如说,酱爆螺狮是水产,重要的就是一个鲜,怎么能用那么重的佐料味掩住呢?点茱萸野稚的客人当然是为了野味,加上辣椒还有什么野味可言?还有那酸汤鱼,味道都在汤里,连醋都是自己酿的,把它盖住了那还有什么可吃的?”


他一边说,孟行朝便认真吃饭,等他控诉结束,她也差不多吃饱了。


“说完了?”


孟行朝不痛不痒的一个反问反倒给秦大乔弄得不知所措了。“嗯——说完了吧。”


“你说的这些,有道理,你是主厨,我不比你专业,按理来说我也不该对菜品指手画脚,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她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便让他安静了下来。看他渐渐平静了,她才接着说:“那我问你,这道小炒黄牛肉比起正常的来说,怎么样?”


秦大乔语塞:“这……”他犹豫了一会儿,认命地说道:“那还是、放了辣椒的更好吃。”


孟行朝笑了笑,一副“那不就得了”的模样。“用逼迫的手段好像显得我以上欺下,那这样吧,你做多点,分给伙计们吃,让他们选,咱们倾听人民的意见,总行了吧?”


她并非在征求秦大乔的同意,所以没得到回复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他正思考着,发现她要走,立刻迎上来:“老板,您不再多用些了?”


“嗯。我回府看看。”这句话是对曾主管说的,它也明事理,立刻跟了上来,在孟行朝身边,一边带她穿过一道道亭台楼阁,还没有越位。


“孟老板,你方才的意思是出一个告示说咱们酒楼有小食赠与,好让顾客选择那几样菜,是吗?”


孟行朝:“不是所有。对于那些常客、贵客,说赠品会让他们觉得掉价,直接上就行,若是他们问起再解释。”


她这么一说,曾主管也明了了。


“那么派人去最热闹的街上写大字报、吆喝,如何?”


“方式你来定,效果好就行。”


她点到为止,曾主管也能明白,于是便不再多问。


“孟老板,车已经备好了,若是没别的指示,就叫他们跟你回府吧。”他拍拍手,便有七八个姑娘小伙站成一排,看上去年纪最长的也不过和孟行朝一般大。


她有点困惑:“这是?”


“这是苏公子为你准备的,说你现在是嘉祥酒楼的老板了,自然需要底下做事的人。”


虽然知道这是苏蕴的好意,但看着这么多陌生人,孟行朝还是无奈地笑了。


“麻烦你去告诉他,谢谢,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曾主管:“不行啊孟老板,你这样我也不好做,万一苏公子怪罪下来了——”


打工人,谁都不容易,孟行朝曾经也打过工,所以明白这种感觉。“好吧好吧。”她随手一指:“那就这个吧。”


她已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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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主管自然不能继续得寸进尺,一个就一个吧。“你,跟老板回府,其他人去后面等着。”


曾主管带孟行朝从楼后偏门出去,将她送到马车上。


这是孟行朝第一次坐马车,想想自己一直以来通勤都靠双脚,忽然坐上交通工具了还有点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马跑起来——之前也没人告诉她马车这么颠啊!


屁股上传来被撞击的痛意,她趁车厢内只有自己一个人毫无形象地呲牙咧嘴。


她撩开帘子:“师傅慢些!”正要收回帘子时,她却想起了刚刚随意指的那个小丫头,于是将头探了出去,果然看见她倒腾着腿使劲跟着马车跑。


“停车!”孟行朝赶忙叫停了车夫,待她跟上来。


“姑娘,有、有什么事吗?”她喘着粗气,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盯着孟行朝的衣襟。


“上来。”


她把帘子打开,向她伸出手。孟行朝自觉很温柔了,但她还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神态惊恐。


“我在下面走就行了,我、我身上脏……”


孟行朝并非不耐烦,但对于这样磨磨唧唧浪费时间的事觉得很没必要,所以直接跳下去把她抱了上来。


巨大的失控感让小姑娘叫出了声,不过这个时间持续的很短,再睁眼,她就已经在马车上了。


孟行朝一个飞身坐在了她对面,看着自己小臂上被抓伤的痕迹调笑道:“指甲够锋利的。”


眼看对面的女孩皮肤爆红,孟行朝把袖子放了下去。


“姑娘心善让我坐车,我还不懂事抓伤了姑娘,这下可怎么是好……”


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像某种幼兽的嗡鸣,孟行朝听着耳朵痒痒的。


“你叫什么名字?”


“啊?”她懵懵的:“我叫凌枝。”


她又问:“你有亲人吗?”


——“有个舅舅,不知还在不在世。”


孟行朝点点头,那就约等于孤儿了,和自己差不多。


“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以后你跟着我,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必不会亏待了你。”


孟行朝不知这句话哪里又戳到凌枝了,她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这这可不行,你是主子我是婢子,尊卑有别,我怎能与主子同吃同住,那可是大逆不道啊。”


什么主子婢子的,多难听啊。孟行朝摁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坐下,盯着她的脸,非常认真地说:“我不是你的主子,是老板,我给你钱,你给我做饭洗衣服,咱们是雇佣关系,没有什么尊不尊卑。”


忽然想到什么,她轻快地笑了一声:“要说起来,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难道我也要给你磕头行礼?”


虽然凌枝对她的话一直有点云里雾里,但听见这一句还是震惊了。“嗯……话不能这么说啊姑娘。”


孟行朝坐了回去。


“你还是叫我老板吧。”


见她脸色不善,凌枝畏畏缩缩道了一句:“我明白了,孟老板。”


孟行朝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态度强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