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迷局
这都没什么,整个米国都是这个样子。
他们随便找了一座公共建筑要休息一会。
荒废的核桃街中学在暮色中像具骷髅。
生锈的铁门半掩着,走廊尽头的公告栏还贴着褪色的运动会照片,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们在镜头前微笑,只是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抠去了,露出底下斑驳的墙皮。
林寒踹开堵门的课桌。
木质桌面发出吱呀声,惊起几只蝙蝠。凯拉扶着艾达跨过满地碎玻璃,校服裙摆扫过墙面上的血手印——那是用红漆画的倒计时,数字停在“3”,墨迹已经发黑。
“今晚在这里歇脚。”林寒的背包带蹭到掉漆的消防栓,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教学楼里格外刺耳,“艾达,去二楼找间干燥的教室。凯拉,检查门窗。”
艾达刚踏上楼梯。
转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穿米色风衣的女人从阴影里走出,怀里抱着本卷边的《安徒生童话》,发丝间别着朵白色蔷薇——正是艾达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妈妈?”艾达的书包砸在地上。
女人抬头,眼角的笑纹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小艾达,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吧?”她张开双臂,袖口露出当年实验室的编号“0731”,正是艾达母亲的工牌号码。
林寒的手指扣紧刀柄。
三个月前在绿洲镇,他见过同编号的实验体照片。凯拉突然挡在艾达身前,鼻尖动了动——女人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防腐剂气味,和绿洲镇那些被凯撒控制的女人一模一样。
“别过来。”凯拉的声音发颤。
女人却径直走向艾达,指尖划过她冻红的脸颊:“还记得妈妈教你的睡前故事吗?说星星是月亮的碎片,落在地上就会变成会发光的蒲公英……”
艾达突然抱住女人。
凯拉的灵气丝线在指间绷紧,却看见林寒对着她微微摇头。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慢慢逼近,领口露出的皮肤青白如纸,正是三日前在沙城遇见的尸体模样。
“小心!”林寒的刀劈向男人。
金属交鸣声中,男人的头颅滚落在地,却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作沙砾。女人趁机抓住艾达的手腕,指甲突然变长如刀,抵住她跳动的颈动脉:“把背包里的地图给我,否则这孩子的血会染红整个走廊。”
凯拉的刀已经抵住女人后颈。
林寒却看见艾达的眼神不对劲——真正的艾达在看见母亲时,左眼的眼罩总会微微发烫,而眼前的女孩眼底平静得可怕。他突然福至心灵,刀刃转向凯拉:“你不是真的凯拉!”
三道身影同时暴起。
女人松开艾达后退,面容在瞬间变幻,先是凯拉的冷艳,再是艾达母亲的温柔,最后定格成陌生的苍白面孔。她的嘴角裂开非人的弧度:“人类的记忆真是最好的伪装,尤其是那些藏着愧疚的部分。”
第一次试探,失败。
教室的课桌被拼成简易床铺。
艾达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从图书馆找到的绒毛熊。凯拉靠在窗边擦刀,月光照在她锁骨的旧疤上,那是三年前在加油站被沙蝰划伤的。
林寒蹲在讲台前研究地图。
木门突然被推开,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抱着课本走进来,裙摆上沾着新鲜的蒲公英——是三年前在绿洲镇遇见的、被凯撒净化的女孩,名叫小羽,半个月前死在沙暴里。
“林大哥,”女孩的声音像浸了蜜,“能帮我看看这道数学题吗?”她趴在课桌上,领口露出与小羽相同的蓝星胎记,指尖划过习题集上的二次函数,墨迹却在渗透纸张后变成扭曲的沙虫图案。
凯拉的刀“当啷”落地。
她记得小羽临终前说的话:“凯拉姐姐,你的头发像结冰的溪水。”而眼前的女孩说话时,舌尖总会习惯性抵住上牙,正是小羽活着时的习惯。
“小羽?”凯拉的声音发颤。
林寒看见女孩的鞋尖没有沾到地面——在绿洲镇时,小羽因为长期被污染侵蚀,脚踝以下早已溃烂。他突然抓住凯拉的手腕,却被对方反手扣住穴位,刀刃抵住他的咽喉。
“你连小羽都不放过?”凯拉的眼睛通红,“她才十三岁!”
女孩的面容突然变成凯拉自己,嘴角挂着冷嘲:“林寒,你对每个女人都这么温柔吗?在暗林遇见黑熊精时,你抱着艾达的样子,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艾达看见两个凯拉在对峙。
其中一个的发梢沾着沙粒,正是今日在操场捡到的、属于真正凯拉的发丝。她想开口提醒,却看见“凯拉”突然望向她,眼神里藏着不属于凯拉的阴鸷——那是在沙城见过的、被污染侵蚀的怪物才有的眼神。
“够了!”林寒肘击凯拉的肋下。
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他的刀已经抵住“女孩”的胸口。但刀刃刺入的刹那,触感却像穿过水雾,女孩的身体化作千百片镜子碎片,每片都映着林寒震惊的脸。第二次交锋,两败俱伤。
午夜的钟楼敲响十二声。
林寒坐在顶楼天台,望着操场上晃动的人影。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在跑步,步伐整齐得像机械,正是三年前陈敏剑第一次见他是的模样。
“大老板,发什么呆?”男人拍他的肩膀,军靴踩过水泥地面,发出与记忆中相同的“咔嗒”声,“当年我们一起在土司曼杀人喝酒睡芭蕾舞演员,你还记得吗?”
林寒的手指掐进掌心。
陈敏剑的左腕没有那道烧伤疤痕——三个月前在铁路桥,为救凯拉,老班长的手腕被高压线烧得见骨。而眼前的男人手腕光洁,笑容里却藏着不属于人类的锐利。
“老陈,你的伤疤呢?”林寒突然问。
男人的笑容凝固,皮肤下泛起蛛网状的裂纹:“观察力不错,但人类总是太执着于细节。”他的面容开始融化,先是变成凯拉,再是艾达,最后变成林寒自己,“你猜,下一次我会变成谁?”
天台的铁门突然被撞开。
凯拉举着生锈的钢筋冲进来,看见两个林寒对峙,钢筋“砰”地砸在地上:“怎么会有两个你?”她的目光落在“林寒”的袖口——真正的林寒袖口有星龙刺绣,而眼前这个没有。
“凯拉,是我!”真正的林寒试图靠近。
“他是假的!”假林寒突然指向艾达,“刚才在教室,艾达偷偷翻你的背包,想拿走那张生命之泉的地图!”
凯拉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她记得在绿洲镇,艾达母亲的照片里,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相同的地图。而三天前在沙城,艾达曾对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记发呆,眼神里有不属于孩子的复杂。
“凯拉,别信他!”艾达从门后跑出。
但她看见的场景却是:林寒正抓住凯拉的手,指尖划过她手腕的旧疤,嘴角挂着只有在暗林独处时才有的温柔笑容——那是三天前在巨熊巢穴,凯拉受伤时,林寒才会有的表情。
“原来你们早就……”艾达的声音哽咽。
凯拉猛地甩开林寒的手,钢筋砸在墙上迸出火花。假林寒趁机化作黑雾,渗入三人之间,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人类的猜疑,比任何刀刃都锋利。”
第三次迷局,彻底失控。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三楼的生物教室,玻璃标本柜里的青蛙突然集体转头,红色眼珠盯着持刀对峙的三人。艾达的校服上有三道血痕,是被“凯拉”用碎玻璃划的;凯拉的左臂中刀,血滴在地板上,画出扭曲的笑脸。
“艾达,把刀放下。”林寒的声音沙哑。
他的腹部还插着半截钢筋,是被“自己”刺中的。眼前的艾达眼神陌生,握刀的姿势像受过专业训练——真正的艾达,连切面包都会手抖。
“你不是真的艾达。”林寒突然笑了,“艾达害怕时,会无意识地摸十字架,而你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假艾达的面容瞬间崩塌,露出底下闪烁着微光的镜面皮肤。她尖叫着扑来,指甲变成锋利的玻璃片,却在触碰到林寒的刹那,被他手中的碎刀划破身体——那是用钟楼的铜钟碎片磨成的,带着晨光的温度。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镜面人倒在地上,身体裂成千百片,每片都映着不同的记忆:凯拉在暗林为林寒包扎伤口,艾达在绿洲镇抱着母亲的照片哭泣,还有无数他们从未经历过的、被捏造的亲密场景。
林寒捡起一片镜片。
上面映着“凯拉”在宿舍亲吻他的画面,而真正的凯拉,此刻正扶着墙喘息,眼神里有受伤的愤怒。他突然明白,镜面人最可怕的不是变成谁,而是让他们看见内心最隐秘的渴望与恐惧。
“结束了。”凯拉踢碎最后一片镜片。
晨光从破碎的窗玻璃洒进来,映出镜面上的小字:“每片镜子都是一扇门,门后藏着你最想忘记的自己。”艾达蹲下身,捡起那朵从镜面人发丝间掉落的白蔷薇,花瓣在晨光中化作粉末,露出底下刻着的编号“0315”——正是三年前实验室泄露的日期。
三人坐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
凯拉撕开急救包,给林寒包扎腹部的伤口:“刚才在天台,你怎么确定我是真的?”
“因为真正的你,不会在攻击时避开我的要害。”林寒看着她颤抖的指尖,“而假的你,每一刀都对着心脏。”
艾达突然抱住两人:“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们。”
凯拉揉乱她的头发:“该道歉的是我,居然被怪物骗了两次。”她望向窗外,镜影迷城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模糊,那些被捏造的记忆,就像晨露般蒸发不见。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钟楼的时针,三人收拾好行囊。
艾达把那朵已经消失的白蔷薇画在笔记本上,旁边写着:“镜子里的妈妈,不会知道我左肩胛骨有颗痣。”凯拉检查着地图,发现原本模糊的生命之泉坐标,此刻竟清晰得刺眼。
“走吧。”林寒扛起背包,刀刃上还沾着镜面人的碎片,“下一站,无论遇见什么,记得先看细节——真正的人,总会有无法被模仿的破绽。”
走出核桃街中学时,铁门“吱呀”一声关上。
公告栏上的运动会照片,不知何时恢复了原状,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们依然在微笑,只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倒映着三个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