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密友

“?”此时韩谌脑海里只生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元三小姐?没听说过。”韩谌满不在乎地将活鱼扔进了鱼筐里:“我只知道横塘自古就有,养活了多少渔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元家的地界了?”


为首的府兵横眉立目,抱拳向天:“我大周镇安侯的女儿,丞相的亲侄女!你没听说过?这地界早八百年就被我家小姐收了!没我们小姐的允许,谁也不能私自垂钓捕鱼!我们家小姐来此游玩,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念在尔等草民无知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了,还不快滚!”


韩谌往他身后看去,就见一顶软轿停着,想必里面坐着的就是对方口中的元三小姐。


韩谌忽地被气笑了:“什么侯爷又丞相侄女的?不就是狗仗人势的东西?你说这地儿你收了就你收了?可经朝廷的批准,文书拿来我看!”


嗨呦!那府兵的眼睛倏尔睁大,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不要命,居然敢称呼侯爷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我看你找死!”那人提了刀就要上前。


“大胆!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秀珠高声道,甩在身后的胳膊被身旁的韩谌一把拉住,正要冲上去理论的脚步就被滞住。


韩谌将秀珠拉到身后,又哼笑道:“我看找死的是你们!”


精壮的手臂呼呼甩了两下,将那鱼线收到竿上,接着轻松朝前方一扬,只听“哇”的一声痛呼,提刀来势汹汹的府兵就摔倒在地。


“你们,你们!”那府兵还不敢相信,自己堂堂头领,有着军功的人,居然就这么轻易被这个家伙被打了!


韩谌啧啧:“好弱。”


那府兵捂着屁股爬起来,正要上前,就见韩谌身后的几个姑娘露了头来。


方才没有看清,这会儿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穿着样式出自宫廷。


那人囫囵咽下一口吐沫,听到身后轿帘打开的声音,一个女声传出:“没用的东西,两个人都收拾不了?”


那人为难道:“小姐,他们……好像是宫里来的。”


“宫里?”走出来的元三小姐是个年轻姑娘,削肩细腰,算是个美人,她打量对面几眼,略皱了眉。


“宫里出来的又如何?照样给我拿了,有什么我担着。”


那头领得了指令,心一横,“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拿了!”


身后的府兵们皆扬刀上前,然而韩谌抽抽甩竿,游刃有余地两招后,七八个府兵皆捂着肚子腿脚,倒地不起。


这下对方彻底傻眼了,“你们你们你们你们……”


锦缎珠钗的元三小姐更是傻眼,随手拿起鞭子就指向对面。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好大的胆子!不要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就肆意妄为!告诉你,这里是元家做主!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我伯父三分!”


忽然脸颊一痛,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摸了摸脸颊,发现光滑的右腮上已赫然隆起一条长痕。


韩谌在她尖利的尖叫声中收了鱼竿。“口无遮拦,教训下你而已。”


元三小姐又羞又恼,泪水立马就下来了。


她是元欢的侄女,在族里排行老三。元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更从小娇生惯养,金枝玉叶,比起公主也差不了多少,哪里受得这种委屈?


当即就想将这帮人全都收拾了,怎奈此时人倒了一地,她再无人可用,捂着脸,气得直哭。


“元小姐?”目睹全程神色淡定的沈星澜悠悠开口:“你的意思是就连天子你也不放在眼里?”


元三小姐正要破口大骂,但见对方年纪不大,说话仪态均有气度,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突生。


坐着轮椅,宫里来的……


不会吧。


她额角突突地跳。


沈星澜道:“我的近卫很快就会来了,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至于你刚刚说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回宫后我也会禀明父皇。”


父皇……


这下元三小姐可以确认眼前这人大概真的是皇太女。


怎么好端端的,碰到这么个硬茬……


但她娇纵惯了,此时仍不肯低头,嘴里直哼哼:“殿下好小气,我不过随口一说,殿下就要去陛下那里告状。殿下可知就连陛下,也要给我大伯面子?”


沈星澜挑眉:“哦?怎么?你的意思是丞相也会赞同你方才所言,这大周是你元家的地盘,不姓沈而姓元,连我们沈家也要拱手让位是吗!”


“我……”元三小姐又有些气短,但此时她脸上火辣辣的,破相的愤怒让她不能善罢甘休,“休要和我说这些!就算你是皇太女我也不怕你!大不了等我家人来了,去宫中一禀,就说殿下刚册立即失德,德不配位,看陛下到底处置我还是处置你!”


呵。好一个去宫中禀报。果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元欢当了权臣,连带着随便一个姓元的都敢这么嚣张。


沈星澜短暂地闭上眼睛,克制住屈辱和怒火,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可以。尽管去禀,丞相既然能抬举我,自然也能废掉我,大不了连带将天子也一并废了。”


废天子……元三小姐却有些不敢接话了。


沈星澜又道:“不过我也同样会呈奏疏。将你们今日的行为都上奏朝廷,几大罪状都会一一写明,朝廷自有公论。”


元三小姐恼怒:“什么罪状?你想做什么?”


沈星澜冷声道:“你们侵占良田湖泊,占公为私,此为罪一;见皇太女而不行礼,不用尊称,此为罪二;妄议朝政,私议储君废立,此为罪三;公然挑拨君臣关系,置丞相脸面于不顾,此为罪四。有此四罪,恐你难逃罪责,朝野必议论纷纷,丞相岂会保你!”


“……”元三小姐红肿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


她原本只是吃了瘪不甘心,想给自己找找面子,怎么突然就被扣了这么多罪名?每一条都是能砍头的大罪!


一片死寂里,忽有哈哈笑声响起,元三小姐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站在沈星旁边那个使鱼竿的男人已捧腹大笑。


她的脸更白了。


正在踌躇之际,马蹄声纷沓而至,一队人马跟在一匹高头大马的屁股后头直往这边赶来。


元三小姐灰白的一张脸忽然迸出神采,又激动又委屈地唤道。


“二哥哥!二哥哥!”


为首那人拉停马,往这边看来。


就见两拨人面对面僵持着,对面这波人倒的倒,滚的滚,一时半会十个站不起两个,另一边……


元肃蹙起眉头:“殿下?”


沈星澜也抬头看他:“元卿,这么巧?刚说到你们,你就来了。”


马背上的元肃看看脸色难看的堂妹,又看看轮椅上的沈星澜,暗暗抽了抽气。


“怎么回事?”他向堂妹投去质问的目光。


元三小姐想诉苦,话到嘴边又自觉不妥,好像……有点理亏?


她只好指着受伤的脸颊:“他们来我这私产游玩,我手下不过阻止了几句,就被他们给撂倒了,还把我打伤了!二哥哥,你瞧瞧我的脸!”


元三小姐的脸伤得实在不清,元肃看在眼里,却早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他瘪下嘴角,有些冷色,情绪没什么起伏地问她:“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她嘟囔:“我受此大辱,这还不够吗?”


又觉堂哥的反应实在太冷了些,她又加重了语气:“二哥哥,她欺负我元家人,就是不把大伯放在眼里!”


元肃冷眼看着。


“令妹此言差矣。”沈星澜不咸不淡地开口:“第一,这地方并非你元家私产,朝廷也从无颁发不许外人进入的指令,我来这里,旁人来这里,天经地义。第二,是你要伤我再先,我不过还手而已,若论欺负,大概也是你欺负。这第三么。”


她忽莞尔一笑,故意冲着元肃笑吟吟说:“我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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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没说元卿的坏话,元卿自是知道我的为人,可信我?”


“……”元三小姐眼角抽抽。这个丫头片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厉声厉色的,见着她二哥就变了副嘴脸!


元肃扶腰吸了口气,那脸上的表情便有些耐人寻味,他只瞅了马下的堂妹一眼,将元三小姐瞅得缩了头。


“我这妹子娇纵惯了,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殿下恕罪。”他拱拱手:“回去后我自好好教训她,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她一马。”


“二哥哥……”元三小姐错愕。


“闭嘴!”元肃却低声喝她,将她唬在那里。


沈星澜也很给面子:“令妹还年幼,有些脾气也正常,我自不会与她计较。”


元欢旁系亲戚的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姑娘就能在天子脚搅弄这么大的风云,更遑论其他人,只怕他们早将大周当成元家私产,鱼肉百姓、欺压乡邻,不可一世。


她抿抿唇,心中对这一对兄妹的厌恶丛生。


年幼?元三小姐瞅瞅她又能瞅瞅自己,分明自己要比这个刚及笄的女孩大上不少,却被她强压一头。


元肃微一勾唇,拱手道:“谢殿下。”又命人:“将三小姐带回轿上。”


元三小姐不情不愿地进去了。


元肃又问沈星澜:“你还好吗?”


“还好。有韩师傅在,他们近不了身。”


元肃视线放开落在韩谌身上,但见他已经叼了根狗尾巴草,倚在树干悠闲剔牙。


元肃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仗势欺人的混蛋。”身后传来韩谌的声音,他似乎不满地嘟囔几句,用力拍拍身上的尘土。


元肃微蹙眉头侧身瞥了一眼,见到双眉斜飞的韩谌走到沈星澜轮椅边,蹲下与她说话。


粼粼湖光里,韩谌伸出手理好她膝上的毯子,掖进轮椅边角,说几句安慰体贴的话,逗得她盈盈发笑,她亦摘去他头上的草泥,指尖揉搓,弹到泥地里。


“二哥哥!”打道回府的元三小姐越想越不服气,撒起娇来:“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欺负咱家?”


元肃反侧目乜她,冷声道:“你私占横塘,对皇太女不敬,还有理了?”


元三小姐此时也是硬气了,叉起腰来:“皇太女又怎样?是不是皇太女还不是大伯一句话的事?她这样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属实不识抬举!二哥哥,你在京都权势大,你得帮妹妹好好教训她,就算教训不了她,她身边那个男的总能收拾了吧?”


她指指自己肿起来的脸蛋,泪水直流:“他把我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出去见人!他就是仗着有皇太女庇护,才敢这样对我!”


此刻元肃却有些烦躁。


耳畔是元三小姐喋喋不休的抱怨,他站在窗棂下,身上被尚好的日光晒得亮晶晶一片,便又想起波光粼粼的湖面。


韩谌虽比她大不少岁数,却并没有老夫子的呆板,虽说是师徒,但又没有师徒的距离,彼此甚是亲厚。


她与韩谌同出同往,一个观光一个垂钓,又有二三婢女烹茶调笑,山林湖畔消磨时光,生动、鲜活,便能轻易想见他们过去在淮南的长久岁月。


毕竟,淮南才是她的故乡,大半人生,都在那里度过,不知有多少共同的记忆乃他二人共享。


但她对着自己时,却不是这样。她脸上虽有笑意,眼里却是冷的。是因要周旋,要谈判,不得不扯开嘴角,笑意吟吟应付他,自以为得体无瑕,却被他一眼看破。


毕竟他么,回回都与她作对,或杀人或纵容包庇,行的都是恶事,如此种种,不像个好人。


但他也确实不是好人,手上沾的是血,脚下踩的是人。


元肃面朝窗棂站,脸颊鼻梁俱被晒得滚烫。


其实她的态度并不重要,以后……没有以后。


他沉默地伸出食指,下意识地摸摸鼻梁,指尖顺鼻骨流畅而下,硌过指腹,皆生隐隐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