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裴家三郎

“二娘子最是厌嫌裴三郎,根本不会救他。”


江洛桥讪笑,眼珠子转了一圈道:“青榕,你先把刀放下。”


“我家二娘子每每吃梨糕都会奇痒不止,此事你无从辩驳。”


说着,青榕手中的刀又深了几分,直至一行血自刀尖滑落衣襟。


江洛桥垂眼,目光落在她手腕的方形伤疤处,登时不再挣扎,声音却清冷了几分。


“你若不顾你阿娘安危,便只管杀了我。”


“你……”青榕的手有些许的颤抖,“你把我阿娘怎么了?”


趁她失神间,江洛桥身体往后一退,双手抓住那只握刀的手腕一扭,刀便落了地。


“你随我来。”


好在她料到有这一日,早便做了准备。


青榕被领到一处偏僻的宅院,大门紧闭,里头却好些人看守。


梁氏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阿娘……”


青榕轻轻喊着,怕吓着母亲,又怕母亲再也不应。


药婆作了“嘘”声:“夫人这两日夜里总睡不好,这会儿刚刚睡下不久呢。”


可青榕还是径直过去,手指伸到梁氏鼻下,直至感受到鼻息,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江洛桥走出门去,待青榕伺候好了,二人找了个僻静处,这才说道:“现下可能谈谈了?”


她背对着青榕,迎面便是长亭旧廊,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白雪纷飞,伴着暖阳,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此处是祖父故居,转到了她名下,今日也才是第二次来。


“你家二娘子失踪与我无关,我此番进京只为寻亲,并无害人之意,你若听话,你阿娘便无事。”


“奴婢见阿娘气色比先前好许多,便知娘子是个好心的,再者,有娘子在,我家二娘子若有一日归家,也不至于惹人非议。”


青榕望了望屋里头,面容都温柔了不少。


江洛桥此招,有双重保障。


一来,先囚住梁氏之身,二来,治好梁氏,此第二步最是关键。


青榕此生只余娘亲一至亲,只要对梁氏好了,便抓住了青榕的心。


以往江洛桥只望活得简单些,不愿过多算计,可只在京中过了两日,便被逼得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这权势中心,最是蚀人。


好在,她最终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青榕承诺:“故而,奴婢愿助娘子寻到至亲。”


既如此,江洛桥也不愿为难她,便也应了下来:“放心吧,你阿娘我自会治好。”


这病她看过了,不过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年纪渐长所致,调养一月便可恢复。


“娘子善心,奴婢感激不尽。”


江洛桥分明有话要说,到嘴边却吞了回去,她不愿藏着掖着,便主动问了:“你还有何话说?”


青榕自觉不该多问,可她实在是好奇,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娘子为何与我家二娘子生得如此相似?”


“有多相似?”


“倒像是双生女。”


双生女?


她自小便在父母身旁长大,从未听闻有姊妹之类的,且安国公夫人似乎也并未有寻亲之意,若真是双生女,那生子的又怎会不知呢?


江洛桥只觉自己过于多疑,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许真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异亲姊妹呢?


虽是这么说,可她一路心不在焉,始终想不通,父母从未进京,如何能与安国公夫人扯上干系。


正当思忖之时,马车陡然停了下来,她险些冲了出去。


“怎么了?”


“二娘子,是裴三郎。”


江洛桥堪堪掀起帘子,恰能容下裴恪面容。


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郎君清脆的嗓音:“你今日从我□□爬过去,我便让你走。”


她唤了青榕上车,问清缘由。


兵部尚书之女刘氏曾钟情于裴三郎,后来裴三郎落下腿疾仍痴情不改,后由父母许配给了永云侯世子赵穆。


永云侯世子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自觉裴恪这个瘸子不能与他相较,每每遇上总要羞辱一番。


偏生裴恪是个不知反抗的,这才日复一日变本加厉。


这不,江洛桥望出去,见裴恪被踢倒在地,家中随从也被制住。


他面无表情,双目无神,手撑着坐在地上,却怎么也无法爬上轮椅。


这模样助长了赵穆的气焰,登时又往他手上踩了一脚,狂妄道:“瞧见西市那三具尸首了吗?我要是你便乖乖待在府中,否则不止哪日吊着的便是你了!”


赵穆叉开双腿,抵在裴恪脑门前,肆意地笑了起来。


此为闹市,人渐多,众人讥笑之声入耳,便是江洛桥一局外人都觉得刺耳,更不必说当事人。


尤七不忍让主子受此等屈辱,正欲显露功夫,却被裴恪一眼刀压了回去。


他最是会忍的,再大的风浪都见过了,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将攥紧的拳头松开,目光只落在地面上,双腿有疾,只好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前挪。


赵穆见状更为嚣张了,吹起了口哨引得更多人围观。


只差一寸,只一寸。


裆部一阵剧痛,赵穆倏地双目圆瞪,连嘴巴也连带张大。


众人一看,这不是国公府二娘子又是谁?


赵穆直冒冷汗,转头一见是卢二娘子,再怒也只敢不痛不痒地骂一句。


“你是疯了吗!”


江洛桥斜睨着他,一言不发,走过去与挣脱束缚的尤七将裴恪扶上轮椅。


“你屡次救他,莫不是改了心意,当真看上他了?”


赵穆语带不屑,心中定是想着她与那刘氏的眼光一般烂。


江洛桥平生最厌欺软怕硬之人,若不是要救裴恪,这烂人她是瞧一眼都嫌脏的。


“我不看上他,难不成看上你?”她目露鄙夷之色,“人家至少曾一举中状元,而因腿疾不能入仕,你呢,既无政道之才又无贤人之德,你当配得起哪家娘子?”


如若不是她提起,裴恪几乎都要忘了他也曾一举夺魁,也曾风光无限,却因这腿疾烟消云散。


“我是无德无才,可为何尚书大人不愿将女儿许配予他,不就是看他是个瘸子吗?他是个瘸子,这辈子都改变不了!”


江洛桥一句话便戳中了赵穆的痛处,使他全身之力都聚集于面上,那尖嘴猴腮更是可憎,指着裴恪大辱,恨不得把裴恪钉在京城的耻辱柱上。


“你们拿他取乐欺负他,不过是掩盖嫉妒之心罢了。”她往赵穆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他若没有腿疾,你追着他连影子都看不到。”


几句话说得,尤七都要感动了,这世上维护裴郎君的第一人,竟是卢家二娘子,便是威远侯也只会让郎君忍让。


不过,裴恪倒是镇静许多,前有娘子拼命,他却如局外人一般面色淡如水,好似买了观税进园子看戏的。


“哼!你没有欺负过他吗?”赵穆撩起裴恪的衣袖,露出一个方形疤痕,“你别忘了,这个伤疤,是你烫的。”


江洛桥的心有一瞬停掉,这疤不算大,却很深,可见是用了力的。


她皱了皱眉,竟觉得似曾相识。


只听闻卢瑶贞蛮横,不曾想跋扈至此,与面前的烂人无异。


毕竟是占着这身份,她登时也不敢再看裴恪,只狠狠地瞪着赵穆:“所以我来赎罪了,裴郎君若要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赵穆笑得骄狂:“好啊,那你便替他爬过去吧。”


此时她终于转头看向裴恪,不敢与其对视,只盯着那毫无血色的薄唇。


“你开口让我爬,我便爬。”


“不必。”


他的声音很沉,开口却自带一股威严之势。


他将伤疤盖了起来,如往常一样暗中舔伤,他无需任何人做什么,因为任何人都不值得原谅。


凡以折辱他取乐之人,最终都会变成西市的尸首。


可这二字落到江洛桥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只觉此人为大善,竟连辱他之人都能轻易放过,顿生疼惜之心。


因而她挡在裴恪身前,以一敌百。


“听好了,今后谁敢欺负裴郎君,那便是欺负我……卢瑶贞!”


赵穆盯着江洛桥退了好几步,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罪魁祸首良心发现,只怕说书的都不敢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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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日可不是这样说的,真想嫁与一个瘸子不成?”


“你一口一个瘸子,他一没让你伺候,二没挡你的路,与你有何干系?”


若说挡路,那也是赵穆挡了路,否则她也不会在此滞留许久。


此人心胸狭隘,处处针对裴恪不就是见不得他曾得妻子万分痴情吗,既如此,江洛桥便再补上一刀。


“论外貌,论才华,论品行,你均不及他万之有一。”总的来说,他样样都比不上裴恪。


这谁还受得了,赵穆当即就要冲过来将江洛桥揍一顿,好在奴仆尚且理智,及时拉住了他。


“你莫要太过分了!”


江洛桥不惧反迎上去:“还有更过分的呢,你再敢欺辱他,我便打断你的腿!”


她曾憎恨那些仗势欺人之人,如今不过两天,她也倚仗了权势。


祖父常说,权乃万世之颠,以权制人为小人,以权制权为庸人,以权制恶方为贤人。


顶天立地之人,须手握重权,却心存善念。


她此刻终于得悟。


“你给我等着!”赵穆没了法子,又不敢真的动手,只好溜之大吉。


江洛桥正欣喜着,转头一看裴恪也已离去,抬脚追了上去。


“裴郎君!”


小巷中远离了喧嚣,此刻只听闻轮椅滚动的声音。


裴恪停了下来,面对着江洛桥。


她行了大礼,末了低下头。


“从前之事,我郑重与你道歉。”


裴恪鹰隼般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娘子,眉都未皱一下,却无不表示着对眼前人的厌恶。


“不必,卢二娘子往后不再找我麻烦,裴某便谢天谢地了。”


“你是个好人,我不敢乞求你的原宥。”她掏出自制的药膏强塞到他手中,“这是祛疤的药膏,你拿着吧,定有奇效。”


一句轻飘飘的致歉便让受害者原谅,未免太过自大,江洛桥此举也并非当真乞求他的宽恕,既想守住裴恪的善心,又想尽力替卢瑶贞积善。


主仆二人看着江洛桥上了马车,尤七偷偷捂嘴笑:“郎君,卢二娘子说您是好人。”


裴恪给了他一个眼神闭了嘴,又将那药膏塞到他手里。


“丢了。”


尤七看着郎君远去,悄悄将药膏藏进了袖中。


这头江洛桥坐在车中默了许久,瞧了瞧一旁的青榕终是忍不住出声:“青榕,你家娘子……”


青榕低了头,心知她想说什么。


“二娘子是蛮横了些,娘子是个善人,日后当心莫露馅了。”


她伸手过去撩开青榕的袖子:“你手上这疤,是她烫的吧?”


方才她便觉得裴恪手上的疤似曾相识,方才想起是在青榕手上也见到过。


青榕却毫无委屈之意,只道:“二娘子动怒时,总归需要发泄。”


“难得你对她忠心耿耿。”


“奴婢对主子自当忠心。”


江洛桥霍然有了别的想法,她惯是钦佩心持善意之人,可青榕受此番虐待却毫无反伤主子之意,看似善意待人,她却难有欣赏之意。


正如裴恪被百般折辱却未奋起反抗,究竟是真善还是愚善?


又或者是权势压人,不得不“善”,可此善非彼善,又为伪善。


在洛州时江洛桥只管治病救人,是闻名一方的大善人,如今来了京城,见了权势,反倒在善与恶之间进退两难。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药膏你也拿去吧。”


“娘子……”


“我自个儿调的,不妨事。”


“多谢娘子。”


“你家娘子失踪前两日,你可看见外男进府?”江洛桥低头盯着脚上的锦绣双色玉兰鞋想了想,“约莫年至古稀,坐着轮椅。”


青榕咬着唇思索着,眼珠子转了一圈,最终却摇摇头。


“那两日府中并无外客,二娘子不知是见谁,把奴婢打发走,转眼便不见了。”


“你再好好想想,府中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抠着手里的药膏罐子,手指抬起至半空,忽地眼睛都亮了。


“夫人……夫人似乎收到过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