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骨磨刀 作品

15.《异教徒罪史》

路诚完全赞同,相比那东西的口味,表哥实在是太清新了。


地使者路诚是认识的。


他跟这些地使者的关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它就像路诚的专属克星,以前有一阵子,可谓常年咬着他的屁股跑。


就连名字也是。


它原本是有个史诗级别的真名的,叫博多格拉法。


这个名字虽然很高大上,却不利于在民间传播。


在这个年代,这种大名就算写进诗歌当中,第三个听到的吟游诗人都会立马编一个新的。


其中也不知道是谁,故意起了“地使者”这么个方便记忆,但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名字。


好像它是和大地或自然有什么关联,以此来构陷跟土地有关系的所有神。


路诚也是,就像那远远碰上化粪池爆炸的围观群众一样,就这么被泼了一身大粪。


王莲虽然对付人类还算威猛,但对付地使者这种级别的死亡使者,就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它只是做做塔内助理,端茶倒水叠被子还可以,让它真刀真枪地战斗实在有些强草所难。


一战之下,它叶片残破,藤条断开,整个植株萎盘在塔底干涸的池子里,犹如在蒸锅里闷了一遍,软塌塌发墨色。


小助理这么惨兮兮,路诚的确挺心疼,可表哥在旁边,他总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好在炼金池水现在都在王莲下方的根系中,只要它别那么抠门,随时可以恢复如初。


这些断了的枝条和叶片还能成为炼金池新养料——是,路诚从来没告诉过孩子,它真的就是制作炼金池水的最稀有最难得的原材料之一。


想到这里,路诚更加心疼,推开表哥将落在坑边的那些断藤也往里拽了拽,全拽进坑底做肥料。


表哥则看着周围,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身形凝滞许久,路诚正要问他看什么看,表哥忽然说:“地使者有逐光的特性。”


路诚干巴巴:“哇哦。”


“它只有大地回春,感觉到地面上有很强的光明时才会跑出来。”


“……所以?”


“你的力量已经强到成为地使者的目标,”表哥眯眼,回头认真打量路诚。


路诚:“……”请您不要总是这样有所图地盯着我,还不是图我的肉.体,真的很侮辱人啊!


安德斯再三于脑海中确认,这次地使者的目标不该是自己。


他为了装扮成安德斯,在圣都时已经将神力隐藏起来,又携带了逐神沙摆这样的圣器。


圣器会吸收一部分肉眼看不到的“光”,同时提供保护,令他远离灾祸。


既然不是自己,只能是眼前新醒来的神仆了。


除了神仆有这样的力量,普通圣洁侍者或神职官身上的能量都不足以吸引地使者,更别说其他法师和普通人了。


安德斯不想再耽误时间:“连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


“……连恩?”路诚起初真懵了一下,很快他想起来了,但还是选择接着装傻。


连恩其实就是王莲,以前有不少人问路诚炼金池的守护者叫什么,他诚实说叫王莲。


可消息传出去,不知道哪个憨憨将莲分成了两个音节,还干脆去掉了王,恐怕又是位吟游诗人,吟游诗人就和网文作者一样,博多格拉法叫地使者,王莲改名叫连恩。


安德斯用下巴表示这蠢藤就是连恩。


“大人您真是学识渊博,”路诚手下扒拉断藤的速度更慢了些,“您想说?”


“仔细回忆这座塔第一次出现的情形,你现在就试着召唤塔的其他部分。”安德斯语气低沉,显得丝毫不容人反驳:“显然,你的力量已经足够,假如你真的继承了这座塔……不是冒牌货的话。”


路诚扶墙根,抠抠墙砖——明白了,总之表哥就只关心这座塔,这怎么不算一种纯洁呢?


不过冒牌货又怎么样,难道你的“连恩”救人会是日行一善,随便就施展起死回生大法?没有尊贵的塔主身份,你看它会理哪个死炮灰?


不对啊,我干嘛骂自己。


“那时发生了什么?”


“我母亲死了。”


“……”


路诚:“我记得,那时我太痛苦了……难道需要再死一个人?我的某位亲人,或亲戚?”


“……”


安德斯这时仔细回忆,第一次见到的爱索斯,对方真的在如寒冬般的初春深夜浑身湿透地出现——他只当爱索斯是个被贫苦逼疯的小疯子。


路诚见安德斯沉默,想乘胜追击再来两句,就说没关系,表哥你也是我的亲人,安德斯哑声道:“不,不是那样。”


“哪样?”


“这座塔无需残忍的仪式——不像你做的肝卜。这座塔很温和,不会要求谁死了才出现。一定是你……也许因为你遇到困难,或危险……”


路诚发现表哥分析得极为认真,但莫名地在生气,句子越长,他就越生气,最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路诚狐疑起来,表哥脑部的伤势或许也靠字词触发,就像堆火药,说得越多他越有引燃的风险,难怪表哥平时惜字如金。


“你到底信仰谁!”安德斯吸气。


“……你别急。我也不确定我信仰谁才让它出现,反正它就这么出现了!”


“你都不确定你信仰谁?”


路诚没想到,本来就是气人的话,安德斯听了效果完全相反,竟猛地平静了下来。


低哑的嗓音提出新的可能性,明明是说给路诚,却让人觉得他在自言自语。


“也许正是这样,正因为你没有固定的信仰……你没有神纹,是个空白的人……或许这就是原因……也许他也跟你一样,就跟你一样!”


安德斯的话开始让路诚摸不着头脑。


路诚:“什么?”


安德斯却不再说话,他紧闭了双唇,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完全陷在了自己的思绪深处。


路诚真好奇死了,“你说谁?谁跟我一样没有信仰也没有神纹还被神抛弃多么可悲的人生所以这个可怜人到底是谁!”


安德斯瞥他一眼,路诚被他眼神吓得一静。


干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挺为自己着想,还要自己召唤炼金塔来玩,怎么自己就问了一句话,表哥又想杀人了?


算了,自己还是闭嘴吧,别忘了安德斯再帅,脑子是真的不正常。


“你还是信仰徳罗兰吧,”安德斯移开目光,嘲讽道:“徳罗兰挺值得。”


“……”这话题从何而来啊?而且你的语气???


“如果真的……没有神纹的人才能召唤并继承这座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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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斯的声音冰冷得难以接近,更难以窥探他的真实想法,“那你千万要小心,别太渴求信仰,免得有一天,当你真的沟通上了某位神……那恐怕太过甜蜜,无论谁……都会彻底坠入深渊。”


路诚呆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都在圣都城的‘异教徒罪史’里记载着,你以后也可以找来看。”安德斯走近墙面,他褪下手指根戴着的几枚华贵戒指,将它们无情扔到坑外,接着轻触古老的塔砖。


他的摸法叫路诚莫名起鸡皮疙瘩,表哥还挺会柔情,不过是对着几块砖。


“炼金塔,传说是由‘窥录’建造。他是半神半人,是原始父神留在人间监视后代的信使。”


“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没有任何信仰,窥录本该只是如实观察着所有新一代‘造物主’,将造物主们的创造行为通通记录在他与‘原始’沟通的笔记中。”


“但凡有哪位神在世间做了残酷的事,他都会记录下来。窥录一旦落笔,父神就会知晓。瘟疫,饥荒,战争……信徒们会大量死去,到那时,即便是神……也得陨落。”


“传说,这座塔里就放满了他对父神的私语,堆满了书本和札记。”


“造物主们当然仇恨这样的存在,四处寻找炼金塔。但这座塔受大陆的保护,在神眼里是隐形的。不仅是隐形的,它还可以随处移动,甚至也可以在时间中移动。”


“所以本该……窥录本该就没有任何信仰。一旦空无的人突然有了信仰,就是巨大的灾难……无论对谁。”


安德斯声音发紧,说得很慢很艰难,看得出他极为痴迷这段传说。


路诚在后面听得两眼发直。


这不对,这真的很不对。


不是,《异教徒罪史》?自己在圣都城的时候实在太无聊也翻过,还专门找到里面炼金塔的内容,添了几笔自吹自擂,以及混淆视听,可……路诚都不记得了,自己当时是喝醉了写的?


怎么这内容……这么详细,甚至……几乎就是真相了!


“现在继承这座塔的是你,”安德斯转过身来,他愿意如此倾吐,只希望眼前这根本不在状况的表弟醒醒,郑重一些对待这份简直无上神圣的殊荣。


“以防万一,你还是提前信仰一位神,”安德斯向路诚步步逼近,“信仰一位喜爱人类的、时常探视人世,时时回应,夜夜前来的神。”


路诚发现他是认真的,边退边迟疑道:“……珠贝,珠贝?”


安德斯冷笑:“珠贝……珠贝!”


“……”


路诚脚下一绊,朝后跌去,后背恰好撞上砖墙,这才站稳。


不等他换方向逃走,安德斯手掌大力按在他脸前方,路诚一下止住了动作,瞳孔地震——这是?!


“怎么又不愿意了?”安德斯压抑着怒气,“情欲旺盛的神,总比冰冷无情的好。”


路诚虚弱地说:“我……我还以为您要亲自召唤徳罗兰来此。”


“我?我怎么……”安德斯语音戛然而止。


路诚无辜地看着他,两人对视数秒,安德斯转身去找他的剑,王莲迅速卷起路诚的小腿,将他托举出了坑,路诚跑远几步,心惊肉跳地召唤炼金塔。


表哥握着剑单手爬出了塔基,忽然间身后一黑,月光被遮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