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标本师
2024年,冬。
季风推开我书房的门时,我正往保险柜里放一枚咖啡杯。
杯沿有一道浅浅的口红印,杯底贴着便利贴:「美式,不加糖」。
"又偷东西?"季风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这周第三个杯子了吧?"
我没理他,只是小心地调整杯子的角度,确保那道唇印正对柜内的Led灯。
"你知道这行为放普通人身上叫变态,对吧?"
"知道。"我关上保险柜,指纹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但我是商司瀚。"
季风翻了个白眼,把一叠文件扔在我桌上:"行,变态商总。这是你要的监控记录——文暖暖上周去了三次图书馆,两次咖啡店,一次..."
"花店。"我打断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装着一片干枯的花瓣,"她买了白色洋桔梗。"
季风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叹气:"你妈当年收集蓝翅蝴蝶标本,好歹是为了科研。你呢?"
我转动轮椅,停在那面嵌满标本框的墙前。
这里没有蝴蝶。
只有她打工时用过的咖啡杯,数学课上掉落的发圈,写满公式的草稿纸,甚至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每一件都被真空封存,像博物馆的展品般排列整齐。
"科研?"我轻抚其中一个标本框,里面是她高二时的月考卷子,"不,我只是在记录。"
记录她活着的痕迹。
记录那些我没有参与的时光。
季风突然伸手,从书架缝隙里扯出一根长发:"老天,你还收集头发?"
"那是意外。"我皱眉,"上周她来送文件时掉的。"
"你知道正常人会怎么做吗?捡起来,扔掉。"
"我不是正常人。"我转动轮椅,从他手里夺回那根发丝,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
季风摇头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你该去看心理医生。"
门关上后,我打开监控。
画面里,暖暖正在咖啡店擦桌子。她今天扎了丸子头,耳后别着一枚小小的蝴蝶发卡——那是我上个月让李克放在她信箱里的,里面嵌着纳米级追踪器。
就像母亲当年在蓝翅蝴蝶体内植入的芯片。
我抚摸着标本墙,突然想起车祸前的那个下午。母亲带我参观实验室,指着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蝴蝶标本说:
"司瀚,有些美丽太短暂,必须用特殊方式保存。"
当时我不懂。
现在懂了。
监控里,暖暖突然抬头,望向摄像头。那一瞬间,我错觉她在看我。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轮椅扶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这些标本...
会害怕吗?会厌恶吗?会...
我关上屏幕,从书桌最底层取出一个绒布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蓝翅蝴蝶胸针——和母亲那枚一模一样。
翅膀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当疼痛长出翅膀」
「爱会教它飞翔」
(后来我的标本墙越来越满。她的公交卡、用钝的铅笔、写满心事的便签纸...
季风说这是病态的执念。
可我觉得,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
既然不能站在阳光下拥抱你,
那就让我在黑暗里,
成为你最忠实的标本师。)
凌晨三点,我被右腿的痉挛痛醒。
窗外暴雨如注,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摩斯密码。我摸索着戴上助听器,尖锐的耳鸣立刻填满颅腔。止痛药在床头柜第二层,但我没去拿——这种疼痛能让我保持清醒。
轮椅无声地滑向书房。密码锁识别虹膜时发出微弱的蓝光,照亮了我腕上的疤痕。
保险柜里,那枚咖啡杯在Led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我把它取出来,指腹摩挲杯沿的唇印。三个月了,口红早已干涸,但指纹的纹路依然清晰。
监控屏幕自动亮起。暖暖的公寓一片漆黑,只有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她趴在摊开的文件上睡着了,右手还握着笔,发梢沾到墨水也不自知。
我放大画面。桌角摆着个小相框,照片里她和福利院的孩子们笑得很甜。相框旁边是...
我的手指猛地僵住。
一个熟悉的粉色暖宝宝。
去年冬天塞进她书包的那个。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耳鸣变得更尖锐了。我调出过去48小时的监控回放,看见她每天清晨都把这个早已失效的暖宝宝放进包里,晚上又郑重地放回桌面。
就像某种仪式。
书桌抽屉突然弹开警报——她在移动里面的东西。我下意识前倾身体,轮椅撞到桌角发出闷响。
画面里,暖暖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铁盒。打开时,里面整齐排列着七枚创可贴,每一枚背面都写着日期。
全是我的笔迹。
「2018.3.12 雨天路滑」
「2019.1.5 考试加油」
「2020.9.8 钢琴弹得很好听」...
最后一张是上周的:「美式太苦,试试焦糖玛奇朵」
她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突然笑了。笑容很浅,像蜻蜓点过水面,却在我心里掀起海啸。
原来她都知道。
知道暖宝宝不是校工放的,知道突然出现的伞不是巧合,知道那些"偶然"递来的创可贴都来自谁。
可她从未说破。
就像我从未承认自己能听见60%的声音。
屏幕突然闪烁,警报声响起——她抬头看向了摄像头。不是偶然的扫视,而是直视镜头,仿佛隔着电子设备与我对视。
我慌乱地关掉监控,轮椅撞翻了标本架。玻璃碎裂声中,那些精心保存的"展品"散落一地:她的发圈滚到脚边,草稿纸在空中飘舞,咖啡杯摔成两半...
唇印那半正好落在我掌心。
暴雨更急了。我攥着那片瓷片,直到掌心传来刺痛。血珠渗出来,滴在杯沿的唇印上,像给褪色的口红重新上色。
温玉说得对,这是病态的执念。
可如果病态是爱你唯一的方式...
我捡起地上那根长发,缠在渗血的手指上。疼痛突然变得很遥远,耳鸣也安静下来。
天亮时,李克在书房找到我。我坐在满地狼藉中,手里攥着半块瓷片,血已经干了。
他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收拾碎片。
"订个新杯子。"我说,"要她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的。"
顿了顿,又补充:"这次...在杯底刻只蓝翅蝴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