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碎柜里的童年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商司瀚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掩盖了最初的不安声响。直到一道闪电劈开夜空，他才看清身旁的文暖暖——她整个人蜷缩成虾米状，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

"暖暖？"商司瀚伸手触碰她的额头，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到。他试图撑起身体去拿床头的呼叫铃，右手却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只来得及将铃铛扫落在地。

金属铃铛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没能唤醒任何人。

"冷..."文暖暖在昏迷中呢喃，牙齿不住打颤，"哥哥...别丢下我..."

商司瀚的左手攥紧了床单。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腿——那两条毫无知觉的累赘，又看了看三米外的电话。没有任何犹豫，他抓住床沿，将自己整个身体拖到地上。

坠地的闷响被雷声掩盖。商司瀚咬紧牙关，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向电话爬行。每一寸移动都像在刀尖上挣扎，失去知觉的双腿拖在身后，如同沉重的枷锁。

两米。他的睡衣被汗水浸透，黏在背上。

一米。左手手肘磨破了皮，在地毯上留下淡淡的血痕。

终于够到电话时，商司瀚的呼吸已经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他用颤抖的手指拨通家庭医生的号码，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立刻过来，她烧到40度。"

"药物过敏史需要确认。"医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有没有对什么抗生素..."

商司瀚的视线扫向房间另一头的文件柜——那里放着所有人的健康档案。没有犹豫，他挂断电话，再次开始爬行。

这一次的距离更长。当他终于爬到文件柜前时，右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用左手去拉抽屉。抽屉卡住了，他咬牙用肩膀去撞。

一下。两下。

第三下时，整个古董文件柜轰然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文件夹散落一地，各种纸张如雪花般飘散。商司瀚在狼藉中翻找着，终于找到标有"文暖暖"的医疗档案。

就在他准备返回时，余光瞥见文件柜后面掉出一个小铁盒。盒子因撞击而打开，里面躺着一只生锈的铁皮青蛙——那种最廉价的上发条玩具，绿色的漆已经斑驳脱落。

商司瀚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那只青蛙。当他碰到冰凉的铁皮时，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闪现——多年前的医院走廊，一个小女孩蹲在墙角玩着同样的玩具，而她的外公正被推进手术室...

"司瀚？"

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商司瀚猛地回神，抓起档案和玩具，艰难地往回爬。当他终于回到床边时，文暖暖正半睁着眼睛看他，目光涣散。

"你...在地上做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商司瀚没有回答，只是将医疗档案放在她手边，然后费力地把自己拖回床上。他的睡衣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手肘和膝盖都在流血，但他顾不上这些，立刻拿起电话再次呼叫医生。

确认过敏史后，医生承诺二十分钟内赶到。挂断电话，商司瀚才发现文暖暖又陷入了昏睡，只是这次，她的眉头舒展了些。

他犹豫片刻，将那只铁皮青蛙放在她的枕边。发条已经锈死，无法转动，但奇迹般地，当文暖暖的呼吸扫过铁皮时，青蛙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呱"。

商司瀚僵住了。他看向文暖暖的脸，发现她唇角微微上扬，似乎梦见了什么好事。

一小时后，当医生完成诊治离开时，暴雨已经停了。文暖暖的烧退了些，正安静地睡着，手里还攥着那只铁皮青蛙。

商司瀚坐在轮椅上——是李克听到动静后赶来帮他坐上去的——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膝盖和手肘已经包扎好，但隐隐作痛。

"那个玩具..."李克低声问，"要收起来吗？"

商司瀚摇头："就放在那儿。"

天亮时分，文暖暖的烧退了。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枕边的铁皮青蛙。

"这是..."她的声音因高烧而沙哑。

"李克在整理文件柜时发现的。"商司瀚面不改色地撒谎，"应该是你小时候的玩具。"

文暖暖小心翼翼地拿起青蛙，指尖轻抚过斑驳的漆面："哥哥买给我的生日礼物。"她的声音很轻，"那天他说要去给我买棒棒糖，我们一起出门，出了车祸后他再也没醒来..."

商司瀚的左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轮椅扶手。他知道文暖暖的养父母是怎么死的——那场被伪装成意外的车祸，那个至今仍未讨回的公道。

"发条坏了。"文暖暖试图转动青蛙底部的小铁片，但纹丝不动。

商司瀚操纵轮椅靠近："给我看看。"

他接过玩具，用左手仅能活动的两根手指夹住发条，突然发力。生锈的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奇迹般地转动了半圈。青蛙"呱"地叫了一声，又归于沉寂。

"修不好了。"文暖暖轻声说。

"未必。"商司瀚将青蛙还给她，"有些东西只是需要时间。"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铁皮青蛙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文暖暖看着商司瀚包扎过的手肘，又看了看地上还没收拾的文件残骸，突然明白了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青蛙放在床头柜上，让它面朝阳光。

"下次，"她轻声说，"叫醒我一起找。"

商司瀚别过脸，但文暖暖已经看到了他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弧度。窗外，一只真正的青蛙在雨后花园里"呱"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回应那个生锈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