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孝子!

梁州堰之事传入京都,陛下听闻梁州百姓受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悲痛欲绝,泪染衣襟,群臣百般劝谏,陛下才止住眼泪。

“陛下,秦家明知梁州堰坍塌却秘而不宣,必定是秦问婵授意,秦家欺上瞒下,蒙蔽天听,其心可诛啊,请陛下诛其九族!”

“不可!秦家世代擅修水利,居功至伟,大司马密信所言尚未证实,若就此诛九族,只怕寒了世家与忠臣之心呐!”

“你的意思是大司马欺君罔上,刻意编造谎话?”

“臣绝无此意!”

“秦家犯下此等滔天大罪,难道还要容她们苟活于世?”

“……”

朝堂上群臣争执不休,宋醉丹不在,偶有几个武将开口也被文臣骂的狗血喷头。

燕帝额角跳动,心中烦躁。

秦问婵虽死,其后党羽仍有余力,自是要保全秦家,政敌又想趁机食其肉、啖其血,双方角力,端看谁能压过谁!

“陛下,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灾后处理,若不尽快安置百姓,恐民心动摇,社稷不安。除此之外应当修筑堤坝,疏通河道,防止来年春汛泛滥,再生灾祸……”

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大司徒谢元霜。

她平日佝偻着腰,不声不响,往朝堂一站像根定海神针,看似没人在乎她的存在,可一旦开口,便如此刻。

整个大殿,针落可闻。

梁州困境被她条条理清,悉数对症下药,燕帝听着听着注意力转到官员脸上。

方才吵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堂动手,谢元霜一开口,个个鹌鹑似的闭着嘴。

凤案上,密信铺开,是宋醉丹亲笔。

她刚到梁州便绑了郡守,抓了州牧,手段雷厉风行,顷刻间控制住局势,甚至身无虎符却能调动一州兵力为己所用。

一个备受尊崇却风烛残年的文臣,一个正值盛年却后嗣无望的武将。

思及此,心中焦灼缓解一二。

谢元霜说完,其余官员按照她提出的要点细化完善。

议完对应措施,又谈及梁州堰重建事宜,除了查清坍塌的具体原因,还要投入巨额的人力物力,建造图纸更是重中之重。

图纸藏于案牍库中,负责看管案的小吏几乎翻遍整个案牍库,得出结果——图纸不翼而飞。

消息传到朝堂,燕帝猛地站起身,随后两眼一翻,歪躺进凤椅。

张大监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陛下!来人呐!快传太医!”

众官员惊慌失色,踮着脚向凤椅上看。

谢元霜眼皮抖了抖,圣旨未下,皇帝晕的不是时候。

拨开人群,她提起官袍,踩着白玉阶走到燕帝身边。

张大监讷讷:“大司徒,您这是做什么?”

瞥他一眼,谢元霜端起凤案上的凉茶,尽数泼到燕帝脸上。

燕帝一激灵,幽幽转醒,几片翠绿的茶叶挂在脸上。

她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睁眼就看见大司徒跪在脚边请罪:“微臣救驾心切,求陛下赐罪!”

张大监手忙脚乱帮燕帝擦脸,冠冕下的珠帘遮掩她面上的狼狈,但大司徒泼茶的动作,百官可都看见了!

听完前因后果,燕帝胸前剧烈起伏,指着谢元霜,半晌说不出话!

“陛下,图纸丢失还可寻人再画,但梁州事急,请陛下尽快降旨!”

片刻后,燕帝咬着牙点头:“谢卿所言极是,来人,拟旨!”

政令如同雪花一般飞往梁州。

*

忍冬用裴氏的腰牌请太医进府。

宋观颖住的院子外围着半圈看热闹的侍奴,见到忍冬立时做鸟兽散去。

太医查看腿伤时,苏氏陪在旁边。

宋观颖躺在床上,几个侍卫按着她的上半身,口中“哎呦哎呦”叫唤不停。

外间,裴氏不雅地翻几个白眼,要不是怕宋观颖发疯误伤太医,连累宋府,他哪用得着在这浪费时间?好在宋观颖叫的越大声,心里越舒坦。

该!

展示孝心的好机会,江暮秋可不会放过!

他提着食盒摆到桌上,心疼道:“父亲,您为二娘子的事忙里忙外,到现在都没用饭,小心伤了脾胃。”

“女婿做了些桂花蜜糕和牛乳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没用早饭,这会子的确有些饿,裴氏抿口热茶,甜丝丝的,腹中也生出暖意:“你有心了。”

“侍奉父亲是暮秋该做的。”

正要问宋观颖的病情,内室里传来痛呼:“哪来的庸医,疼死我了!”

接着苏氏低声劝哄,听到来人是太医,宋观颖撇开脸。

但太医碰一次她便惨叫一声,疼得眼前发昏,她高声叫着贴身侍奴的名字:“甘草呢?她不是去买神仙药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苏氏摸着她满是汗水的脑门:“傻孩子,你疼糊涂了吧,世上哪有神仙药啊?”

听到神仙药三个字,江暮秋不由出神。

神仙药,又名五石散。

不仅可以温补阳气、散寒除痹,还能镇心安神,缓解疼痛。

此物价格昂贵,泛滥于世家之中,前世有不少娘子因服用神仙药上瘾,长期陷入飘飘然的幻觉里,最终心力衰竭而死。

听她话中意思应当不是头一次买神仙药。

宋观颖要自作孽,江暮秋可没那么好心提醒她。

半个时辰后,太医提着药箱径直走向裴氏,行礼后道:“裴主君,府上二娘子的腿已经打断重接,刚给她用了麻沸散,药劲过后,腿上会有些疼,务必让她安心静养,切莫随意走动。”

“有劳太医了。”

裴氏示意忍冬封赏银,送人出府。

“二姨老爷呢?”

“在里头照顾二娘子呢!”

有苏氏在,想来没他们的事了。

送裴氏回房歇着,江暮秋也回了观澜园。

盼绿抻着脖子翘首以待,见到他急忙迎上来:“郎君,主母来了,此刻人正在前厅!”

宋府主母在梁州,那这一位必定是江府主母。

好心情瞬间折损过半,江暮秋话音凉薄又淡漠:“她来做什么?”

“杨管事招待时,奴听了两耳朵,说是接您一起去禅音寺探望周小侍。”

江文心真是寻了个好借口,知道他最在乎小爹,能父子相聚,江暮秋断然不会拒绝。

可她但凡上点心,随便遣个人去禅音寺瞧瞧,就该知道小爹根本不在那!

“不去。”

脚下是回主院的方向,他不仅不去禅音寺,也不愿见江母。

母亲登门,儿子却不见,传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盼绿有些犹豫。

江暮秋想出个更好的法子,对他招招手:“你去告诉她,府中二娘子重病,主君心急如焚,我身为女婿要随侍左右,让母亲稍候。”

前院,听到盼绿传话,江文心笑笑:“尽孝是应该的,我等等便是,不着急。”

谁承想,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离开前,江文心甩袖怒骂。

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