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莫寻玥

在裴玄珠踏入学堂之前,宋观澜问燕小金:“裴学官授什么课?”

“你连亲姑母授什么课都不知——算术。”

几乎是她话音落地的瞬间,裴玄珠踏入学堂。

燕小金一改往日的敷衍懒散,恭恭敬敬行了个学子礼。

宋观澜也是如此,低头时察觉有目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好一会才挪开。

这位姑母与想象中没有出入,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首饰低调朴素,衣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娘子们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半句闲话不多说,翻开书页就是讲课。

课程过半,宋观澜觉得自己结论下早了,如果先听裴玄珠的课,她就不会觉得蒋学官教学枯燥了。

身旁的陶豆蔻奋笔疾书,她每门课程皆是如此,宋观澜已经习惯,倒是燕小金铜铃似的双眼盯着裴玄珠,偶尔跟着点点脑袋,分外专注。

天不怕地不怕的金世女居然如此乖觉!

她略一出神,立刻被人抓住把柄。

“宋观澜。”

裴玄珠敲敲桌子:“方才我说的,你可听懂了?”

宋观澜确实漏了一段没听,但是……她压下唇角:“应该,听懂了。”

应该?裴玄珠冷笑,没听课也就罢了,居然还撒谎。

她抬起手,侍奴送上一张题纸。

“今日所授课程对应上回课业的解法,宋三娘子既然听懂了,想来于你而言解题也不难。”

娘子们不约而同看上好戏。

“我记得裴学官是宋观澜的亲姑母,二人关系不妙啊!”

“裴宋两家十数年不曾来往,让宋观澜叫声姑母,你看裴学官应不应咯?”

“看热闹归看热闹,那题你们解出来了吗?”

此话一出,几人一时讪讪。

题纸递到跟前,入目就是眼熟的《引葭赴岸》,类似题型出自《九章算术》,解题思维涉及初中数学的勾股定理。

燕小金一会翻书一会轻咳,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却见她不假思索地落笔。

完了。

侍奴把题纸交还裴玄珠,燕小金恨铁不成钢:“平常那么聪明,刚刚使眼色你怎么不看?你不会也不能乱写啊,老师——裴学官会更生气的!”

宋观澜不以为然:“是吗?你的老师在看你哎!”

她连忙坐正,裴玄珠果然面色异常地盯着她。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某个瞬间忽然福灵心至,燕小金双手一摊:不是我!

事发突然,她哪有机会给宋观澜传答案啊?

裴玄珠将此事揭过,继续授课。

高高提起又轻轻放下,机灵点的已经反应过来宋观澜答对了。

再看她旁边坐着的燕小金,心底不由酸溜溜的,一个是裴学官亲侄女,一个是裴学官爱徒,答对也不足为奇。

还剩半柱香时间,裴玄珠发了新的题纸,然后便坐在上首为学生答疑解惑。

手拿新题,燕小金低头勾勾画画,兴趣盎然。

陶豆蔻唉声叹气:“计量田亩?看来下次又要上新课了。”

这堂课的《引葭赴岸》她还没弄明白呢!

算术好难啊!

眼角往宋观澜处一瞥,“你做完了?!”

惊讶之下没收住声,连带着裴玄珠也听到了,她走到近前拿起题纸,唇线越抿越平。

这次她看得清楚,燕小金还没算出结果,也就是说她是自己答出来的。

“解题过程呢,怎么不写?”

宋观澜眨着眼:“看一眼就会了,需要什么过程?”

乘除运算暂且不提,勾股定理她怎么写啊?

裴玄珠听完这话胸口一窒,直接拿着她的题纸走了。

“啥意思?又对了?我题都没看懂呢!”

“我想问她怎么算出葭长,一起去吗?”

“人家什么身份,会搭理你?”

宋观澜听了一耳朵,这个理由好啊,她知其所以然,却无法言明,装个傲慢的贵族娘子倒省事。

正想着,贾娘子带着个年轻女子进入学堂,指着宋观澜身后的位置:“就是这了!”

女子双手背后,美目盼睐,唇角挂笑,脑后马尾高高束起,学子服袖口和腰身处收紧,更显英姿飒爽。

太过扎眼,与此同时又太过眼生。

扎眼可以容忍,但眼生不行,因为它意味着家世不够显赫。

立刻有人阴阳怪气,是曾经被宋观澜当枪使的高蓉:“贾娘子,现下什么人都能进甲舍与我们做同窗了吗?”

贾娘子谁都不想得罪,笑一笑便当没听到。

女子挑高眉尖,锐气十足:“我的举荐信是院长给的,这样也不能进甲舍吗?”

高蓉向贾娘子求证,确认她没撒谎才别开脸。

那人双手抱拳:“在下莫寻玥,日后有劳大家关照!”

从宋观澜书桌前路过时,弯唇一笑当做打招呼。

宋观澜下意识回之一笑,心底纳闷,她好像认识自己?

这个疑惑在下学时得到解答。

“西北将军莫争艳是我义母,君后寿诞在即,义母镇守边疆,由义父带寻星弟弟进京献礼,而我得了院长举荐入太学读书,便一道来了。”

“出发前,义母再三嘱咐我们拜访宋姨,若是方便,明日下学我便与寻星弟弟一同登门。”

宋观澜不觉有什么,点头应下:“母亲与莫姨是生死之交,知道她的家人回京,必定万分欣喜。”

莫寻玥甩了甩马尾:“那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并肩走在廊下,斜枝探头,莫寻玥随意掰断一截放入口中叼着,举止颇为洒脱肆意。

没记错的话书中女主常年绑着马尾,也很喜欢叼着东西,真巧啊,连名字都有个“玥”字。

她开口试探:“莫姨膝下有女这样的好消息竟不曾说给我们听,母亲知道此事恐怕也要吓一跳呢!”

莫寻玥银牙用力咬碎了枯枝,她呸呸两声,解释道:“其实也不算义女啦!我出身莫家旁支,母亲原想将我过继膝下,希望日后寻星弟弟成婚,能有人做他依靠。”

“但我心有顾虑,暂时还是以义母相称。”

好耳熟的故事啊!

这是觉得没机会继承宋家,便转道找上莫家?

思绪万千,宋观澜装作好奇:“顾虑?”

莫寻玥的脸红的恰到好处。

已经到了太学门口,不知看到什么,她眼前一亮:“观澜娘子,有人来接我,在下告辞了!”

宋观澜目送她远去。

莫寻玥姿态轻盈地跳上马车。

莫寻星戴着帷帽,一手压着车帘,一手抓着荷包。

他自小在风沙漫天的西北长大,肌肤却嫩白如雪,像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骄矜小公子。

声音也如水般温柔:“与你同行之人是她吗?衣袖上绣碧色枫叶那个?”

看得真是仔细啊,莫寻玥收了笑:“是她。”

莫寻星不自然地捏了捏荷包:“哦,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