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庸之道

“颖儿,我的颖儿,这是怎么了?”

苏氏推开一众侍奴,猛地趴到昏迷的宋观颖身上,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女儿,眨眼不省人事,干涩的眼睛再度落泪。

被推倒的府医爬起来,对看热闹的裴氏道:“主君,二娘子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苏氏拍床而起,指着她鼻子大骂:“只是呛了几口水能昏迷不醒?你是哪来的庸医?”

自从入了宋府,府医到哪不是被人尊着敬着,头一回被骂庸医,关键这人八成不会给诊金,语气难免不愉:“二娘子是受了惊吓以至昏厥,不消半日便能醒!”

说完对裴氏点点头,拔腿就走。

深秋掉进池塘,寒气入体,半夜可能会发烧,但跟她这个庸医有什么关系?

苏氏脸色铁青,府医跑得快,他把怒火撒到裴氏身上:“姐夫,你有仇有怨大可向我撒气,颖儿是你的小辈,她还是个孩子啊!”

女儿病着呢,他还满脑子小算盘,裴氏懒得搭理他,可这事确实需要交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事发时只有江暮秋和他的贴身侍奴在场,这话自然是问江暮秋的。

苏氏的目光刀片似的狠狠扎过去。

江暮秋满脸委屈:“二姨老爷错怪父亲了,二姐姐只是想吃莲藕,一时心急才落水的,与父亲无关啊!”

说他女儿为一口吃的落水?

苏氏气昏头:“胡说八道!定是你个小贱蹄子使了诡计引诱——”

裴氏轻飘飘开口:“掌嘴。”

苏氏的咒骂声把这两个字压下,紧接着被响彻整个卧房的巴掌声打断。

苏氏眼冒金星,想到当年女儿骗宋观澜下湖,他吓得抱着女儿躲回娘家。

不过半日,裴氏打上家门,拆了半个苏家,让贴身侍奴赏了他一巴掌。

疼,但更恨!

“既然妹夫已经冷静下来,观颖身子不舒服,我就不留你们用饭了。”

“送客。”

偷鸡不成蚀把米,苏氏一行灰溜溜地离开。

裴氏侧眸,他的好女婿一脸纯然无辜。

傍晚,流水似的礼盒送进江暮秋院中。

*

宋观澜一脚踏进太学,陶豆蔻闻着味儿就来了。

可惜燕小金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着急忙慌地翻找宋观澜的书箧。

“蒋学官布置的课业你做了吧,快给我瞅瞅!”

宋观澜随意交代一句:“动作轻点,别撕破了。”

然后与陶豆蔻细语,将宋母昨日所说掐头去尾地告诉她。

陶豆蔻在政事上略显稚嫩,但很会提取重点:“也就是说,如果我此刻道明真相,会坏了陛下筹谋?那我死也不能说啊!”

宋观澜深以为然地点头。

她后退一步,深深作揖。

“三娘子,你又救我一命!”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宋观澜扶着她手腕,一片冰冷。

再看陶豆蔻的衣着,内里是寻常粗布做成的衣裳,外面套着学子服。学子服过于宽大,袖口挽起一截也才刚到手腕。

她好似仍旧困窘。

宋观澜想起另一件事:“昨日你为何从明朗县回来?”

明朗县在京都辖内,用腿的话,单程需要一个时辰。据她所知,陶豆蔻双亲俱亡,也没有其他亲友,跑那么远做什么?

陶豆蔻下意识挠头:“明朗县有家书局邀我去抄书,一本书给二钱银子呢!”

抄书顶多一钱,二钱是看在她太学学子的份上多加的!

她从腰间摸出块玉佩:“三娘子,这玉佩你还是收回去吧!自从得了它,我吃不好,睡不着,藏哪都担心被人惦记。”

“我也想过要不要把它换银钱,可今日我可以依赖玉佩过活,明日呢?后日呢?既然总有一日要靠自己,不如一开始就靠自己!”

“若明年我侥幸高中,三娘子再以此为贺礼,如何?”

当日随手从腰间取下的玉佩,竟成了她的困扰,指尖抚过玉佩上雕刻的祥云,宋观澜轻笑:“那宋三便预祝豆六儿金榜题名!”

一句宋三,一声豆六儿,无形拉近两人距离。

燕小金快速读完宋观澜的课业,愤愤捶桌:“宋三娘,你真可恨啊!”

还指望借鉴一二,奈何这写的东西她都看不懂!

陶豆蔻探头看了两眼:“答得挺好啊,金世女何出此言?”

在场三个人,就你俩能看懂是吧?

燕小金语塞:“你!你们一丘之——狐狸!”

宋观澜纠正:“一丘之貉。”

她梗着脖子:“我故意的!”

三人在一块很是热闹,王鸢最爱热闹,她看了看闷头读书的穆茹婷,又看了看正在练字的江慕宁,忽然叹了口气。

穆茹婷笑她:“怎么了?”

王鸢悻悻缩回脑袋:“我看她们在讨论蒋学官的课业,有点好奇而已。”

“那我们也去看看?”

“我们?这不太好吧?”

不等她说完,穆茹婷拿着自己的课业走上前,王鸢扭捏半晌也跟了上去。

听闻来意,宋观澜很大方:“若有不足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王鸢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看完却笑不出来了。

穆茹婷有点说不出的失望,论内容,宋观澜答得很稳,像篇例文,放在乙丙两舍或许能得一声夸赞,但在甲舍就是一篇死物。

不至于受人讥讽,但也并不出挑。

到底是武将的女儿,小聪明再多也不足为惧。

她夸了两句,王鸢试图加点东西,但无论放在哪都有种微妙的失衡感。

“今儿这么热闹?”

告假的二皇女重新回到学堂,看到几人围着宋观澜,不由走上前。

众人纷纷行礼。

燕环抬手:“起来吧,在学堂便是同窗,不必讲究繁文缛节。”

说完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宋观澜提醒:“这是蒋学官昨日留下的课业。”

二皇女笑脸僵住,隐约记得此事,但泓庙事关重大,她转头便忘了,这会连忙研磨。

蒋学官为人恪守成规,即便是皇女也不能落下课业,否则一本奏折递上去,一顿训斥是逃不过的。

陶豆蔻讶然:“二皇女最是勤谨,居然也会忘记课业?”

燕小金嗤笑:“陛下意图驻兵梁州,大皇女尚未回京,三皇女旧疾复发,五皇女年纪尚小,二皇女这是急着为陛下分忧呢!”

“算了,不说她们,说说宋三吧。”

宋三:“?”

燕小金忍不住幸灾乐祸:“你猜今日授课学官是谁?”

前排同窗忽然低呼:“裴学官来了!”

裴学官,她的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