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忠孝廉节

送走府医,江暮秋低声吩咐几句,盼绿诧异抬眸。

因彤雨告状,江暮秋在裴氏跟前跪伤膝盖,徐管事出事后,他也只是被调去打扫库房,做点苦力。

郎君如此轻拿轻放,是顾忌娘子哪日想起这号人物,免得出手太快引人侧目。

这才多久,怎么忽然要整治彤雨?

郎君心思越发深沉,盼绿猜不出,也不敢问。

宋观澜在外奔波一整日,太阳西垂方回,为掩人耳目,特意着人采买些书带回府。

若是有人问起,便推托给太学,她即将成为太学学子,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哪曾想,她不提,江暮秋就不问,倒是睡前让她试了试学子服。

学子服经过裁剪修整更加贴合她的身形,袖口和衣领额外做了包边,不会磨伤肌肤,袖摆和衣角绣了混银丝的碧色枫叶,零星几片,更添雅致。

她总盯着枫叶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江暮秋捏了捏酸胀指尖:“有什么不妥吗?”

宋观澜摇头:“这是你绣的?”

“学子服是统一裁剪,侍身加了绣样,方便甄别,妻主不喜欢吗?”

“不是。”就着烛火可见纤细的丝线丝缕分明,绣面细密,色彩匀称,她一个外行人只能感叹:“好厉害的绣功。”

江暮秋心下松了口气:“妻主喜欢就好。”

瞧瞧多会来事,昨夜帮他缓解癸水的痛楚,今日就收到了如此用心的回报。

宋观澜收得心安理得。

二人气氛和睦,盼绿听了一耳朵,心满意足的和其它侍奴换班,转个身的功夫,角落闪过一抹人影。

是苏榆!他眯眯眼睛,不假思索跟了上去。

不在临水轩待着,来主院外晃悠,恐怕小侍之心未死吧!

苏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从在宋观澜书房看到那张图纸,他总觉得心慌。

当夜翻来覆去无法安眠,好不容易睡着,幼时情景却出现在梦里,雨夜、屠刀、鲜血……

他大汗淋漓地睁开眼,想到曾在外祖母的书房中见过一张五成相似的图。

这几日总是不知不觉走到主院跟前,以他的身份就算见到宋观澜又怎么样呢,难道能当面问她画的是什么?

还是得抓住宋观澜的把柄和软肋。

这一次,不仅为了主上,也为了自己。

他提上装满糕点的食盒,向彤雨的卧房走去。

“彤雨不在?”

“是啊!”说话的侍奴与彤雨同屋,他打着哈欠回道:“听说他娘病情恶化,晚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回家去了,他没跟您说吗?”

彤雨被调到苏榆手下办事,回家自然得和他告假,居然一声不吭地走了。

如此着急,难道真的病重?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

他总觉得有些蹊跷,却找不到头绪。

罢了,只能等明日再看。

盼绿跟着他绕一圈,亲眼见苏榆进了临水轩才止步。

真是怪哉,苏榆干嘛那么关心一个侍奴啊?想通过彤雨攀附娘子?

盼绿晃晃脑袋,他想不通,还是报给郎君吧!

*

在众人的注视下,马车摇摇晃晃驶离观澜园。

裴氏追着走了几步,鼻尖发酸,宋母上前拍拍他的肩。

裴氏忍住泪:“澜儿第一天去读书,我怕有人欺负她。”

“她又不是三岁娃娃。”说完被瞪了一眼,宋母正色道:“谁敢欺负咱们女儿?我亲自登门揍她!”

外头风冷,宋母哄着裴氏回府。

车轮扬起的尘土在光线中飞舞,江暮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下怅然。

盼绿脚步飞快地凑上前:“彤雨回来了。”

“他去临水轩了?”

江暮秋往后院走,身侧盼绿小声道:“郎君猜的没错,人正在临水轩哭呢!”

“奴让人留意着动静,现在还没见有人出来。”

拨开挡路的花枝,江暮秋声音不急不缓:“继续盯着吧,彤雨要的数目不小,且看苏榆能不能拿出来。”

盼绿撇嘴:“他一个刚上任的管事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

除非从公账里挪!

如此一来,苏榆的位置便保不住了,还能借此机会把他赶出府!

临水轩,彤雨趴在桌边几乎哭到昏厥,手中帕子湿了又湿。

苏榆好言相劝,说得口干舌燥,见他仍旧哭个不停,眼底划过不耐,再开口仍旧是轻声细语。

“彤雨弟弟,快别哭了,坏了眼睛可怎么好啊?”

彤雨肿着眼睛抽噎,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大夫说若不尽快医治,恐怕我娘命不久矣。”

活该!

苏榆安慰道:“这么说来还是有转机的。”

彤雨摇头,一夜未曾梳理的发丝格外散乱:“苏榆哥哥,你曾说过,如有难处可来寻你,不知是否作数?”

苏榆巴不得他求上门呢!

“自然作数!”

闻言,他站起身,扑通跪下:“求苏榆哥哥救救我娘!”

苏榆连忙去扶,却在听他说完后当场愣住。

“三百金?!”

什么病这么费银子?

彤雨臊得抬不起头,若是他还在娘子身边当差,这些钱不过是娘子一句话的事,如今却沦落到下跪求个管事的地步。

心底对江暮秋的恨意更上一层楼。

苏榆一时犯难,管事月银十五两,三百金将近六千两白银,他得干三十多年才能筹到这些钱。

挪用公账是万万不能的,江暮秋可巴不得他犯错!

倒是可以向主上开口。

可彤雨值得三百金吗?

长久得不到答复,彤雨眸光逐渐暗淡。

是他病急乱投医,苏榆只是二姨老爷的远房亲戚,一个小小管事,如何轻易拿得出三百金?

眼泪打湿双颊,他胡乱擦干,撑起身子向外走去。

苏榆心中天人交战,眼睁睁看人影消失,终究没有开口挽留。

盼绿远远瞧见彤雨一脸屈辱的走来,不禁得意勾唇,郎君又猜对了。

另一厢,宋观澜终于到了太学。

白墙映日,黑瓦覆顶,厚重的木门屹立,门前两尊威严庄重的麒麟,右侧石碑书写“忠孝廉节”四个大字。

她立在碑下细看,眼前金光闪过,来人笑嘻嘻收回戴满金戒指的手:“观——澜娘子!你怎么在这?还穿着学子服,难道你也要来太学读书吗?咱俩这交情,你居然不告诉我!”

说着还捶了宋观澜一下——避开了受伤的肩头。

欣赏完浮夸的表演,宋观澜木着脸诈她:“是你搞的鬼?”

她立刻瞪大眼:“你咋知道?哎,我可是专门找了你姑母的举荐书,你咋猜到的啊?”

宋观澜咬牙:“还真是你,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天下读书人对太学趋之若鹜,她却如此嫌弃,燕小金不免心生欢喜。

见她要走,提着衣摆追上去:“哎呀,别走啊,你听我解释嘛!”

没多久,浑身湿透的陶豆蔻风风火火冲进书院,一边跑,一边抖开学子服披在身上,沿路留下一串湿淋淋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