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发现咯
待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宋观澜已经踩着木屐下床。
她按压着太阳穴,双脚落地时仍然有些眩晕,比昨天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侍奴彤雨撩开珠帘,看见宋观澜下床登时一惊:“娘子,主君让您好生休养,怎么起身了?快些回去躺着呀!”
彤雨嘴快,还想说些什么,扭头瞧见江暮秋的脸,吓得尖叫一声:“你是谁?!你不是——”
你不是江慕安!
剩余的话在宋观澜的注视下缓缓咽回腹中,娘子没说话,他却吓得腿脚发软。
一夜不见,总觉得娘子有些不同了。
昨夜就发现换了新郎的烟雨把彤雨拉开,领着侍奴手脚麻利地伺候宋观澜洗漱更衣。
彤雨性子活泼,从前仗着娘子宠爱,总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说什么,但在烟雨看来,主子的身体大过天,病才刚好,怎么能久站吹风?
宋观澜不习惯一群男人帮忙穿衣服,但燕朝奢靡之风盛行,衣裳配饰数不胜数,玉扣盘扣交错,款式复杂,稍不注意就会穿错,这些人又是原身惯用的,她不得不耐心忍着。
还剩最后一条腰带时,江暮秋跪在地上,从侍奴手中接过,动作轻柔的为她系上,又在两侧分别挂了精美的香囊和玉佩。
这是燕朝习俗,妻主的腰带由新婚夫郎亲手系上,彰显二人妻夫情深。
烟雨本分老实的立在一侧,平静的像块木头:“主君传话,郎君照顾娘子辛劳,今日不用前去请安。用完早膳,主君会来探望娘子。”
后半句是对宋观澜说的。
宋观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倒是江暮秋一边整理衣摆褶皱,一边挑起狐狸眼,怯生生与她对视。
他想提醒宋观澜践诺,却不敢随意开口。
想到待会就要和裴氏见面,掌心生出黏腻的汗水,宋观澜不在乎新郎是谁,裴氏却不可能不在乎。
堂堂大司马嫡女,迎娶庶子为正室夫郎,传出去必定贻笑大方。
他在宋观澜面前还能挤出些眼泪,装傻卖痴博同情,裴氏可不会吃这套。
只盼望宋观澜说到做到,开口保下他。
他仰着头,柔软莹润的黑发被一根发带束在脑后,衣衫样式简单,却更衬得容色无双。
宋观澜注视半晌,忽然抬手抽出他的发带,黑发垂落额前,为他添加一抹柔弱。
随手把发带扔开,吩咐道:“妆奁里有根白玉簪,用它束发。”
江暮秋当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惹她不快,乖乖照做。
倒是烟雨闻言忽然看了他一眼,姿态越发谦卑。
宋母官至大司马,权柄在握,裴氏出身高门显贵,宋观澜作为二人唯一的女儿,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单一顿早膳便摆了二十八道。
蜜烧鹅掌、八宝酥酪、七鲜珍、驼蹄羹……
彤雨麻利地报菜,眼角似有若无扫过一旁的江暮秋,他似乎被这阵仗吓到,狐狸眼微微睁圆。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撇撇嘴,心底简直酸的冒泡,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江慕安的庶弟江暮秋,给娘子提鞋都不配的庶子,却飞上枝头成了主子。
收回视线,发现宋观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彤雨连忙露出天真烂漫的笑脸,他长得清秀,是当下审美中的小美人,娘子还曾夸他笑的好看。
这会特意翘起尾指,掐着嗓子道:“这些菜可是奴亲自盯着他们做出来的,保准娘子喜欢!”说着要给宋观澜布菜。
宋观澜止住他的动作:“我与郎君一同用膳,你们先下去吧。”
娘子吃饭从来都是他伺候的!彤雨撅着嘴要开口,被烟雨拉着走了。
烟雨越走越快,走得远了,彤雨才不耐烦地挣开他:“你拽我做什么?我自己会走!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此刻不守住娘子,日后娘子身边还能有我们的位置?”
烟雨抿抿唇,彤雨这个蠢货,还没看清娘子对待江暮秋的态度,就会一味拈酸吃醋,他要作死,可别带着旁人!
反正关系不算亲近,烟雨不打算开口提醒。
他扭头就走,彤雨气的咬牙,眼珠一转,连忙加快脚步往宋府主院走去,换新郎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禀报主君呢?
*
宋观澜大致估算了这顿早饭的花费,暗暗咋舌。
裴氏为了给女儿养病,特意买下宋府旁边的宅子,取名观澜园,独独给女儿一人居住。
原身记忆里,观澜园早膳二十八道菜的规矩,是从彤雨母亲当上采买管事开始出现的,裴氏巴不得她多吃些饭菜,自然不会过问,更不会知晓这对母子打着她的名头捞了多少油水。
当然,宋观澜不在乎底下人捞油水,彤雨心比天高又没眼色才是惹人厌烦的主要原因。
她刚拿起玉筷,碗中冷不丁多出一块胡炮肉。
抬眼看去,江暮秋站在彤雨方才的位置为她布菜。
见她没动,还以为她不喜欢,又夹了块鲈鱼脍。
真是只贤良的狐狸精。
宋观澜被自己的比喻逗笑,指着一旁的空位:“坐下吃饭。”
江暮秋微愣:“可是伺候妻主——”
“坐。”
江暮秋听话坐下,正好,他也不是很想像奴才一样饿着肚子伺候人。
厨子手艺精湛,道道鲜美可口。
江暮秋食不知味,裴氏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冷不丁便会落下。
宋观澜却没事人一般,填饱肚子,身上也有几分力气,趁着散步间隙,好好欣赏了一番园内景色。
有小桥流水的恣意,有龙脊飞檐的华贵,奇珍异草散落在不起眼的角落,假山怪石相映成趣,往来侍奴不下数百,身强体壮的护卫交错巡逻,这泼天的财富都只用来供养原身一人。
她对原身的地位和受宠程度有了新的了解。
逛够了,宋观澜打算回去等裴氏,越靠近主院越是感到古怪。
太过安静,而且侍奴数量比她走之前更多。
想到什么,她加快脚步,半盏茶的功夫,硬是走得后背冒汗。
彤雨在院门口徘徊,见到她没有凑上前,反而心虚地低下头行礼。
宋观澜脚步不停,跨进院门,一眼看见院中跪着的江暮秋。
日头尚早,草木露水未干,石板地面冰冷彻骨,他穿的单薄,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
檐下摆着把太师椅,裴氏高坐其上,面色阴沉。
宋观澜眨眨眼,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