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抓住
修行已至返虚，甚至一只脚跨入合道边缘，她对气机之类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格外敏感。
所以她让人在陆氏起弓射程的一里之外停了脚步，那陆氏的定影盘自然瞒不过她。
她就知道世家给她剑墓发帖没安什么好心思，将手伸到剑墓来，甚至妄图将剑墓拿捏成世家内战的棋子——
祝昭不可能就此作罢。
剑墓是她最后的念想了，但凡想要碰剑墓，那就要做好被盯上的准备。
但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目睹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以为自己又幻想了，回到了当初神都街上，女人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面前，长剑斜指地面，对她说：“我非良人。”
她是实实在在的好人，祝昭一向是相信的。
但她却又没能坚持下去，不然也不会伤了她的心，所以她如今受的苦难都是有原因的。
她甘之如饴。
祝昭的视线定定的落在那个纤长的身影之上，舍不得眨眼，生怕真的化作泡影消散。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是模糊的铃铛声，祝昭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足踝上有没有缠裹铃铛，因为她只是短暂出现了片刻，毫无感情的手起剑落，于是之前伏击在不远处的人就纷纷人头落地。
鲜血喷洒。
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
祝昭苦笑一声，她到了这个修为早就醒了，连她如今返虚将近合道的修为都无法做到，那还有谁能做到？
衣冠冢是她亲眼目睹，摆放在藏剑堂的命牌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彻彻底底的破碎，没有留下一丝复原的可能。
尽管她总是试图麻痹自己说，那个人不会死的，她一定还活着，但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祝昭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轻声开口：“你说一个人死得彻彻底底以后，还能活回来吗？”
一边的邵盏眼观鼻鼻观心：“活死人肉白骨乃是传说……”
祝昭低低地叹了口气。
传说吗？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人就是江雪衣，无论是站在那里的气场，亦或是她凌厉的动作，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生怕自己的感觉出了差错。
可无论如何她也要去看一看，哪怕不是那个人，但万一呢？
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但如果真的是她，她会愿意见自己吗？
祝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衣袖拉开，藕白的小臂光洁如常。
如果她见到自己这样入魔的样子，这么丑陋的心，不再是曾经天真的那个小剑修，她会愿意吗？
祝昭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患得患失。
尤其是有一线可能在眼前的时候，她死寂已久的心似乎逐渐开始跳动。
——
陆氏的暗卫没能跑掉几个，就算偶有漏网之鱼也尽数被江雪衣之后的月姬和魏氏的修士押了下来。
月姬望着江雪衣的眸色中又带上了几分敬畏。
干净利落的出剑，那些陆氏的元婴修士在她的剑下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这个女人展露的实力足以让人感到畏惧，甚至月姬都隐约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招揽她任锦绣阁供奉，似乎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不知道魏氏能不能镇得住……
砰。
剑身落在地面，激起一阵清脆的铮鸣。
江雪衣把她给的剑重新丢在了她的面前，话语简练：“剑你拿走。”
月姬不敢抬头看她，生怕又对上那双记忆之中令人惊颤的蛇曈，于是俯下身子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剑。
长剑之上的血迹未干，淡淡的血腥味涌过来，月姬面上镇定，将剑收好：“江道友……”
“你们先收拾这里，我……”江雪衣顿了一下，身形已在远处：“散散心。”
几天以来淤积在胸中已久的情绪好像得到了释放，虽然她察觉到这并不是正确的排解方式。
江雪衣沿着山谷登上半线天的崖岸，月光终于清晰的展露在眼前，山巅铺下一层淡淡的霜花，江雪衣随处寻了个地方坐下，怔怔地看着远方出神。
其实她还是在逃避着的。
精心裁剪的火红舞裙被烧毁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之间会那样动怒。
或许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一件舞裙被烧毁——
而是她的心思和情绪都被赤裸裸的揭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想见祝昭，但却又因为曾经被她冷眼以对而觉得委屈，也因为觉得自己如果不再见她对于祝昭而言会好一些。
她现在心乱如麻。
还是不够勇敢。
江雪衣低下头，埋在膝间，一时间所有的莫名其妙的情绪全部涌上来。
她太情绪化了，也太莽撞了。
可能冷静一下会更好。
夜里的凉风带起一阵轻微的寒露，江雪衣拢了拢衣袖，如玉的足趾微微蜷缩起来，足背上不明显的青筋稍稍绷紧，晚风带起红绳上的铃铛，碰撞之间难免作响。
江雪衣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的影子。
手腕一凉。
江雪衣下意识站起身来，去摸腰间的剑，但那剑早就被她丢回给了月姬，她这一下摸了个空，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估摸着肯定是漏了哪个陆氏的暗卫没有处理。
扣在她手腕上的手越收越紧，江雪衣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有些窒息，她转头去看，却感觉对方手心冰凉一片。
“江雪衣……”
很轻很轻的声音，越过半空落入她的耳中。
江雪衣脑中轰然作响，扣住她手腕的不是祝昭还能是谁？
原来她竟然亲自跟着剑墓的人来了神都？
江雪衣一时间完全无法串联这么庞大的信息量，下意识拍在祝昭强行抓住她的手上。
没用全力，但也应该很痛。
她根本不敢去看祝昭，可是对方的视线却死死凝在她脸上：“你没死……对不对？”
江雪衣沉默。
通过余光，她能看到少女通红的眼，不复往日清澈的玫红。
“你……能不能不要走？”
江雪衣用力地抽回了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