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辞尘 作品

20. 第20章

温热的鼻息掠过顾姝臣的手背,她慌张地想要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沈将时眸子暗了几分,“不要再跟他有牵扯了。”


顾姝臣被他桎梏着动弹不得,鸦色睫羽轻轻颤抖着:“我、我知道了,我本来也不认识他。”


沈将时感受到掌中纤纤细手微微颤动,手中放松了几分,却还是不肯放开她。


“我知错了,我不该说他琵琶弹得好的。”顾姝臣咬着唇,委屈巴巴地看着沈将时。


太子殿下依旧皱着眉头,顾姝臣轻轻摇了摇被他攥着的手,见沈将时没反应,试探性地开口:


“太子哥哥?”


恍然间,沈将时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接下又仿佛要跳出胸膛。


他不自觉放开了顾姝臣的手,却反被顾姝臣一把抓住,如羊脂玉般温润的指尖触到他覆着薄茧的手指。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她的声音带着些鼻音,眸中泪光点点,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看得沈将时又是心头一颤,“太子哥哥你不要罚我了好不好?”


“孤……”他声音有一丝干涩,仿佛哑在嗓子里,“孤知道了,不罚你了。”


顾姝臣这才勾起一个娇憨的笑,细指无意间摩挲着沈将时的指尖,划过的地方点起簇簇火焰:“那太子哥哥也不罚许娘子了,好不好?”


沈将时脑中混沌一片,根本没有听清顾姝臣在说什么,只听到他问自己好不好。


当……当然好了,顾姝臣的要求,哪里会不好。


“好。”他说罢,就听到顾姝臣清脆的笑声。


“多谢殿下,殿下早些歇息。”


她目的达成,放开了一直抓着的手,拉起被子阖眼躺下。


沈将时却还沉浸在刚才那声“太子哥哥”里。


这样的称呼,从她口中说出来,带着撒娇的意味,让他心头一颤。


他是国朝备受希冀的储君,是皇子皇女们崇拜不已的兄长,仿佛生来就要被高高地捧在九重殿上,世人只能战战兢兢尊称一声“天子殿下”。


他还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太子哥哥……”沈将时轻轻呢喃,心头又是一悸,抬起手放在唇边。


方才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点点清香萦绕,是独属于少女的纯净。


他轻轻转身,看着月光下顾姝臣的侧颜,少女玲珑的眉眼仿佛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宛若春日枝头盛开的新桃,让人不忍触碰,生怕伤了娇弱的花瓣。


沈将时轻轻伸手去触了触她的脸颊,不自觉往顾姝臣的方向靠了靠。


锦被下熟悉的体温传来,沈将时顿觉从未有过的心安。


他听着枕边平稳的呼吸声,渐渐沉入梦里。


…………


屋里声音渐渐静下来,今夜里采薇值夜,竹青熄了长乐阁屋里烛火,往后罩房去。


绕过绣楼,竹青就看到自己居住的屋室里漆黑一片,竹青有些疑惑,今晚翠影回来得早些,难道已经睡下了?


她推开门,却见墙边炕床上空无一人,被子整整齐齐贴好靠在墙边。屋子里冷冷清清,显然没有人来过。


竹青眉头一皱,阖上门退了出去。


她转身敲了敲旁边一间小门,没等里面回应就走了进去。


叶兰和络玉两个丫头也没睡,正打着热水洁面,见她进来了,忙拿了巾子擦手,请竹青坐。


竹青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问道:“你们见你们翠影姐没有?”


叶兰和络玉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见竹青表情严肃,络玉开口补了一句:“翠影姐姐与我们一起回来的,走到绣楼时候叫我们先走,她积了食走走再回去。”


听到这话,竹青心一沉,深深看了络玉一眼。


“或许是吧。”她扬唇一笑,“估计是怕付嬷嬷有事吩咐她,跑出去偷懒去了。”


叶兰和络玉见她笑了,心头一松,也跟着笑起来。


竹青转身退了出去,收起了笑容,步履匆匆往绣楼去。


刚转个弯,就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正疾步往后罩房方向来。


竹青站定,等翠影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上哪去了?”


翠影也远远看到树丛里站了个人,心里发毛,走近了看到是竹青刚松了口气,听她这么一问,又怔住了。


“怎么了?”


“问你话呢。”竹青眉头又深了几分,“怎么不回屋里?”


翠影也有几分心虚:“是、是孺人娘子身边的豆蔻子,她娘进城探亲给她带了些御寒的姜豉,她给我送了点。”


翠影和豆蔻从前是同乡,这在东宫倒也不是什么秘密。竹青稍微松了口气,还是板着脸对翠影道:“如今娘娘受宠,正在风口浪尖上。咱们是娘娘身边再亲近不过的人,还是要小心为上。”


翠影讪讪一笑:“我知道……只是张娘子那里,总不会有什么……”


竹青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自己拿捏分寸就好。”


翠影口中答应连连,心中却笑竹青也太谨慎,张孺人与世无争全东宫都知道,跟许良娣更是没多少往来,她能有什么心思害娘娘。


…………


翌日清晨,许氏正在镜前描眉,就听身边婢女来报,说太子殿下都进宫好一阵了,侧妃才从继圣阁里出来。


听着婢女战战兢兢回话,许氏动作不停,似乎没听到一般,继续轻扫峨眉,淡然一笑。


婢女深深低下头去,不敢抬眼看许良娣。


良久,才听许氏慵懒地开了口:“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退了下去,许良娣放下青黛,看着镜子美人的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


好一个顾姝臣,看着没什么心眼,背地里却耍手段,她自己弹柳琴得了殿下青眼,就堵了自己上进的路。


这还没爬上去呢,就想着踩自己一脚,要是真让她爬上了太子妃,这东宫里还有自己待的地方?日后进了宫,自己就和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的张氏一起到冷宫里捉耗子去吧!


许良娣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家世是远远比不上顾氏,但父亲也是京城里正儿八经的官员,这么些年矜矜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又是正房嫡出,被皇后亲口指给了太子,


只是……许氏攥紧了手,长指尖嵌进手心,她父亲被那个狐媚子姨娘迷惑,冷淡了母亲,自己唯一一个弟弟也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想到家里,许氏又是满心怒意,要不是姨娘横插一脚,她母亲何至于沦落至此,连管家权也被那个人攥在手里,她儿时不过是去厨房偷吃了几块贵妃饼,就被那妾室关在柴房里一夜,害得她大病一场,到如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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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小屋子里还是会发抖。


直到自己入了东宫,父亲才似乎重新想起来这个女儿,重新重视起母亲来。可已经迟了,母亲已经在多年的打压与磋磨下没了精气神。


许氏看着镜中的自己,重新勾起一个妖媚的笑。


只是进了东宫还不够,她还要当上太子妃,待到日后当上皇后,再狠狠折磨那个妾室给母亲报仇,谁也不敢再低看她们母女一眼。


她重新拿起青黛,细细地瞄着峨眉。


顾氏能承宠,迟早就能轮到自己。且不论这世间男子没有几个钟情一人的,就说顾氏一个月也总有几日身子不爽利吧。


槅门打开,继圣阁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给许娘子请安。”小太监垂着手猫着腰,毕恭毕敬向许氏行礼。


许氏扬起一个笑容,转过脸笑眯眯看着小太监:“殿下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谄媚地对着许氏,笑容满面:“殿下说他昨日心绪不佳,说的话不算数的。”


许良娣闻言眼波流转,笑道:“是我琴技不佳,殿下有顾虑也是应当的,烦请公公替我跟殿下告罪了。”


那小太监连连应是,眼珠一转,又低声开口道:“娘娘不必忧心,昨日里侧妃娘娘也被罚了,只是昨晚娘娘求了几句情,才被免了罚。”


许良娣闻言淡淡点头,让婢女赏了碎银子,把小太监送出去。


再回来时,婢女却惊异看到,许良娣面上挂着温婉可人的笑意,轻抚鬓边流苏,手中的青黛却断成两节,落在桌面上,撒下满桌簌簌黑色粉末……


…………


沈将时起身的时候,顾姝臣还在睡着,晨光在她长睫上跳跃,又被她轻轻抖落下去。


沈将时回眸看了一眼一旁睡着正舒服的顾姝臣,轻轻把她拢在帐子里,唤侍从进来穿衣。


果然是个没心思不认床的,第一次在继圣阁就寝,还能睡得这样安稳,跟在自己的闺房也没得差了。


侍候的茂才进来,就见太子殿下已经起身,但帐子里侧妃娘娘还没动静。


他心里诶呦一声,忙给一早候在外面的竹青使眼色。


按理说该由娘娘伺候殿下穿衣,这太子殿下都醒了,娘娘怎么还睡着?别回头又被殿下申饬不懂礼数。


他算是想清楚了,太子殿下这头,虽说魏有得是他师傅,但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看着魏有得这个架势再活个三四十年不成问题,有师傅死死压着他的晋升路,他算是再难出头了,不如转头去抱上侧妃娘娘这根大腿。


若是侧妃娘娘以后成了太子妃,等殿下荣登大宝后再入主凤仪宫……那他茂才今日就算是结了善缘,日后殿下入宫总要有人打点,当不成新帝身边大太监,去皇后娘娘身边,他茂才也算是万人之上了。


没成想,还没到竹青进来,就看到太子殿下抬手制止。


“不必了。”


沈将时昂着头,由小太监伺候他穿衣,一边转头向竹青说道:“让你家娘娘多歇一会儿。”


竹青连忙撤步低头应是,心里乐开了花。


听听,殿下多贴心,多疼他们娘娘,整个东宫都是头一份的!


沈将时整理好衣袍,走出内室前,忽又回头看了一眼帐子。


帐子轻轻抖动,忽见一只素手挑起纱幔,软糯娇媚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