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勿念 作品

51. 镜中鬼影(十)

陶勉望着李长曳,道:“还能为了什么呢?无非是他在江南的那些莺莺燕燕,不愿让我知道罢了。”


李长曳斜睨他一眼:“那可不一定。”


陶勉微微一顿,抬眸看她,似笑非笑:“你竟会如此觉得?”


李长曳道:“这几日,我与三殿下有所接触。他虽行事荒唐,但绝非愚笨之人。罢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参和。”


陶勉略一沉吟,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这事,是为了孟丞相。”


李长曳微微一怔,随即皱眉道:“他的准岳祖父,孟丞相?”


陶勉侧眸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纠正道:“现在,已经不能这么称呼了。”


李长曳心头微动,未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听他往下说。


陶勉继续道:“孟丞相乃士林之尊,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但你也知道,当今圣上性子莫测,而孟丞相又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这样的人在朝中,终究是会与圣上起冲突的。被贬回家,不过是迟早的事。况且传闻他二人不和已久。”


他顿了顿:“于是,三殿下让余先生提前在孟家老宅安顿好一切,以防——”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李长曳点点头,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


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如今这位天子,被贬谪的官员少说也有两位数。


失势之后,那些曾经在朝堂上得罪过的人,早已磨刀霍霍,等着落井下石。若无外援,等待这些大臣的,往往是最惨烈的结局。


孟丞相倒算是运气好,起码有人提前为他铺路,三皇子能一路打点,也算是有心了。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福分。


她的视线微微一沉,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名字——姚丞相。


与刘家庄有渊源的姚家,当年何等风光。据说姚丞相执掌朝政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当他一朝失势,便如残枝败叶,被无情碾压。朝堂之上无人为他求情,圣旨一下,全家老小尽数流放西北,最终,竟无一人生还。


想到这里,李长曳抬头望向陶勉,话题一转,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觉得这次,谁最可疑?”


陶勉收敛笑意,目光沉了几分:“那个哑巴少年。”


李长曳倒是毫不吃惊:“你也觉得是他?”


陶勉缓缓点头。


李长曳沉吟片刻,低声道:“来之前,我翻阅了不少关于刘家庄的记录。这个地方,从几年前开始,便频繁传出路人失踪或遭劫的传闻。不仅仅是官员,就连普通商旅,也有人曾在此地无故失踪。但被抢之人极少报案,这件事便不了了之,最终只成了民间流言。”


陶勉指尖轻敲茶杯,似是在思索,片刻后,他缓缓道:“第一个被害者,孙巡检,恰好前些年一直掌管刘家庄。”


李长曳眉心微蹙,顺着他的思路追问:“你的意思是?”


陶勉目光微深,透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意味:“孙巡检已故这件事,至今还未公告于天下,这段时日多是他的副职来处理刘家庄的事情。或许,孙巡检对这件事并非不知情,甚至极有可能默许了这种情况。亦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微冷,“他本就是这件事的一环。”


李长曳沉默不语,指尖缓缓摩挲着杯沿,像是在理清脑海中的线索。


不久后,她开口道:“只是,我总觉得有哪里疏漏了。这案子,似乎有什么关键点被忽略了。”


陶勉安慰她:“你对自己太过苛求。既然对方愿意透露这么多,不如等等,看他们还会不会主动找来。”


他说罢,便微微仰头,看着天空,此时风平浪静,竟让人有几分难得的清闲。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身旁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侧目望去,李长曳竟趴在小案上睡着了。她眉宇微蹙,像是在梦中也不肯放松片刻。


陶勉望着她,微微挑眉,倒没想到她竟困倦至此。


他轻叹了口气,想着这几日她实在劳累,也没再喊醒她,伸手替她拢了拢垂下的衣袖,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下倒好,该怎么送回去?”


他正犯愁,就见春云从里间走来。春云见状扑哧一笑,压低声音道:“陶大人,这事还是交给奴婢吧。”


说着,便上前欲扶李长曳去休息。


陶勉正要帮忙,手刚伸到附近,却见李长曳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


她愣了一下,显然还未完全清醒,随即意识到自己竟是睡着了,面上浮起一丝不自在。


陶勉也是僵在原地,这手收回来也尴尬,不收回来更尴尬。


春云看着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笑着打破了这股尴尬,适时开口:“刘家庄的那位老伯来了,现下在堂屋候着,二位快去看看吧。”


李长曳闻言,抬眼与陶勉对视一瞬,随即站起身。


堂屋内,一位老者正坐在桌旁,正是他们进村时第一个见到的那个花白胡子的老人,也是方才第一个嚷着要报官的人。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却与方才不同,满是愁苦,神情凝重。


在他身边,竟然还跪着那个哑巴少年。他被麻绳捆住,动弹不得。


李长曳见状,上前一拱手:“方才多谢大伯相助,尚不知如何称呼?”


那老者忙摆手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是老朽眼拙,不知二位是官爷,失了礼数,实在惭愧。我姓刘。”


李长曳微微颔首:“刘伯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为何要将他捆住?”


刘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愧色。他双手在膝上搓了搓,终于开口说道:“哎,说来惭愧。我们这地方许久没来过官差,一时糊涂,没认出来。想必二位是冲着那白骨案来的吧?这事,我知道。”


他说着,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跪在一旁的哑巴少年:“这小子才是罪魁祸首!那些白骨,都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挖来的,堆在浅滩里。哪知前些日子大雨倾盆,全给冲了出来。我们这些老骨头,本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村里总算太平,谁曾想,这事还是捂不住了。”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骤然降到最低。


李长曳眉心微蹙,沉默不语。


她目光扫过那少年,对方却始终低着头,脊背微微发僵,未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半点辩驳的意思。那副模样,仿佛认命了一般。


刘伯见他们不说话,心里越发焦躁,伸手拍了拍膝盖,语气更急了几分:“这孩子向来性子孤僻,和村里人都不亲近。我以前只当他是不爱和人打交道,谁晓得他竟做出这种事!今晚我在刘家旧宅外撞见了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天旧宅附近老是有怪事发生,多半都是因这小子的缘故!”


他说得激动,脸上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少年仍旧没有抬头,甚至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仿佛这些指控与他无关,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


陶勉静静看着,眉头轻轻一皱。


李长曳仍未表态,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们希望我们带走他?”


刘伯连连点头,语气里透着几分迫不及待:“这孩子本就不是我们村的人,几年前流浪至此,我们念他可怜,才养了他这么多年,谁知竟养出个祸害!既然二位是官差,就把他带走吧,既是你们的功劳,也能让我们村落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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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越来越急,像是生怕李长曳和陶勉不肯接手。


屋内寂静了片刻。


李长曳看着少年,神色微微一沉,指尖扣了扣桌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却并未再多问一句。


片刻后,陶勉终于开口:“既如此,我们便先带他回去审问,多谢老伯。”


话落,刘伯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连忙拱手:“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他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了过来。


李长曳接过,打开一看,眼神微微一凝。


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是一份认罪状。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哪一日、何处发现白骨,甚至连细节都极尽详尽。


李长曳目光微顿,这字迹倒是有一丝异样的熟悉感。


“这都是这人自己交代的,我帮着整理了一番。”刘伯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献宝的得意,“还望官爷用得上。”


李长曳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顺着那行字一路看下去,直到落款处。


她的目光一顿。


——刘尧之。


末尾的字迹,与上方的笔迹截然不同,显然是另一个人所写。


刘伯在一旁补充道:“都让他确认过,签过字了。”


李长曳眸色微冷,半晌,才将单子收起。


“多谢。”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陶勉站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他心里清楚,李长曳在意的事,恐怕远不止这张认罪书的内容。


他轻叹了口气,转身接过那封信,随手翻了翻,主动留下来收拾场面。


而那哑巴少年,依旧低垂着头,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


第二日晌午,日头正烈,村口的泥土地被晒得微微发白。


为了稳妥起见,赵霆在几个时辰前便悄然离村,未曾惊动任何人。


此时,李长曳一行人整顿妥当,正准备启程。村里的几位老者亲自送行,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去。


“各位大人,实在是麻烦你们了。”其中一位老者抬袖抹了抹额角的汗,脸上倒是带着一丝轻松,似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负担,“这孩子若真是犯了大罪,那便交由官府裁决,我们也算是为村子除去了一桩隐患。”


几位老者纷纷附和,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李长曳静静地看着他们,神色淡然,未置可否。


她的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静,让人看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她微微眯了眯眼,忽然轻轻叹了一声:“不用这么急着感谢我们。”


几位老者怔了怔,不明所以。


她微微侧头,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不远处的刘家旧宅,眼神幽深如潭,似乎看透了些什么。


风起,吹得她袖袍微微扬起,她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却不容忽视:“因为你们,恐怕也要和我们走一趟。”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几位老者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表情便僵住了。


有的人眼神微微一变,有的人嘴角的弧度顿时垮了下去,还有人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远处,山风吹拂,树叶簌簌作响,几只乌鸦落在树枝上,发出嘶哑的叫声。


陶勉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扫过几位老者的神色:“各位,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掠过,似是无意,又似看透了什么:“世人皆知有黑店、黑市,没想到竟还有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