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溪云初起(三)

烧焦的味道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浓烟从一道朱红大门中飘出。


震天的哭喊冲开了一条门缝,里面火光遍布。四处逃窜的人们无头苍蝇一样叫喊着,被穿着黑红色甲胄的人肆意砍杀。


坍塌的亭台引着了成片的莲花,被人精心呵护的并蒂莲在火光中付之一炬。


熊熊烈火的湖面上,圆滚滚的脑袋成片浮出来,两只闭不上眼睛齐齐转过来,把江云悠吓得跌倒在地。


弥漫的黑烟一拥而上,变成敖敦那只扼住她脖颈的手,将她悬空提了起来。


江云悠四肢徒劳地挣扎着,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缩小了。


与此同时,敖敦冰冷的声音从耳后响起。


“‘牙牙学语总堪夸,学会新诗似小茶’。听闻大人考中进士时尚不满二十三,想必令嫒也是个玉雪聪明的可人儿吧,今年开蒙了吗?”


江云悠抬起被熏得通红的眼睛,对面一人身着襕衫,伫立在黑烟烈火之前,岿然不动。他身后,是一个泪流满面的青衣女子。


那襕衫道:“现在一切尽在你掌握了,你还想如何?”


他无动于衷的表情让拎着江云悠的人有些恼火,那人将女孩举到火堆前,威胁道:“那份军报到底在哪?”


青衣女子想冲上前救她,却被那襕衫拉住,只能瘫倒在地,疯狂地捶打着他,但那人却不为所动,声音一如往常,“不知所云。”


“好哇,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受教。希望大人此后午夜梦回,不要后悔今日所为!”


窒息感骤然消失,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灼热,但只一刹那便被一双温柔的手拂去。


“阿昭乖,没事了,娘在呢,娘在呢。”


火舌将青衣女人的手舔舐的面目全非,半边头发被燎得卷曲,弥漫着焦臭。


江云悠睁开朦胧的泪眼,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娘,阿娘,阿娘我害怕……”


画面忽然扭曲,江泠的身影极速远去,江云悠慌忙爬起来追赶,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反倒狠狠栽了个跟头。


天地间变成了白茫一片,再也看不到江泠的身影。江云悠坐起身,忍不住嚎啕大哭。


忽然,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扶起她,用帕子擦干了她的眼泪。


“小哭包,一个没看住就要乱跑。”江泠还穿着那身青色衣裳,擦着擦着忽然噗嗤一笑,对身边人道:“哎你看,像不像哭脸花猫。”


她身边的男人无奈而纵容的笑着,似是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被江泠抹花的小脸重新擦干净。


“好了好了,大的不说小的。”男人一把抱起江云悠,刮了下她哭红的鼻子,“你啊,读书就要睡觉,拿着笔还到处乱跑,也不知随了谁。”


江泠斜眼看他,“嗯?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大对?”


小女孩一头乌发被梳成了鸡窝,一看便知出自谁手,然而并没有人在意这个不足挂齿的小细节。


画面里,三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渐行渐远。


“不,等等我。”


江云悠在画面外追赶着,伸手朝他们大声喊:“等等我啊,阿娘,爹,等等我。”


“阿娘——”


江云悠猛然从床上坐起,额上冷汗滴在褪了色的麻布被面上。


胸膛的起伏慢慢平息,江云悠回神,看向四壁白色的帷帐,还以为是在梦魇里,正欲掀被而起,忽然看到手心里紧握的那把银剑。


光华内敛,图腾繁复。


这是谢衡的佩剑。


她正拿着剑回忆昏倒前的事,谢衡忽然大步走进来,看她神色无异,才放轻脚步。


他在床外一米站定了,开口想问没事吧,感觉这是句废话,于是想了想便要改成昨晚一切顺利,但转念一想,这位的遭遇可谈不上顺利。


江云悠刚经历了梦魇,还没完全回魂,于是也这么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俩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沉默的有些诡异。


终于,谢衡挑挑拣拣攒出一句话,“你的那个船可能用不了了。”


“啊?”


江云悠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画舫。其实就算能用,江云悠也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啊没事,家里的还够用。”


她答完又继续看着谢衡,想问船里百姓如何,但看他又沉默下来,还以为事态不好,于是便没贸然开口。


“哎呦我真是服了,你俩聊什么玩意呢?”


一个身穿银甲的青年人掀帘进来,显然在门口观望了许久。


他看起来跟谢衡差不多年纪,性格却截然相反,倒像个风风火火的少年郎。


“宋书睿!”谢衡闭了闭眼,忍住将这家伙打包扔出去的念头,“你能不能往你名字上靠靠?”


“那是因为你叫的是我的字。”那人搭上谢衡的肩,朝江云悠灿然一笑,“你好啊,鄙人宋凌风,字书睿,盛气凌然的凌,博学睿智的睿。”


江云悠诧异于谢衡身边还有这样的朋友,刚开口要介绍自己,就又听他道:“我知道,你叫江云悠,平陵江家的少东家。”


他说起来滔滔不绝,自己就能组个单口相声。


“昨晚是你在甲板上报信的吧,我们几个在场的都惊呆了,尤其是谢二,好不容易潜上船后一看你居然跳船了,他二话不说就跟你一块蹦下去了。哎呦喂那场面,”他摸着下巴连声啧道:“怎么说来着,夫妻双双把家还?”


江云悠本在感叹此人连珠炮似的口条,忽闻此言,迅速把目光移向谢衡,正对上了他的视线,再次愣住。


宋凌风咂摸着嘴还要继续,谢衡忽然后撤一步,他半边身子没了支撑,险些一个跟头栽地上。


谢衡:“你今早盐吃多了?要不把姚肃谦喊来给你治治。”


“得得得,不说了不说了。”宋凌风赶紧举手投降,“你可别把那老油条喊来,我好不容易清净会儿。”


江云悠握了握手心里的银剑,“所以你们在我喊之前就行动了?”


宋凌风:“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一得到前方战报就派斥候潜伏侦查了。我当时还奇怪,怎么这越人直往我们的口袋阵里钻,直到听见你声音才明白过来。哎你不知道,谢二当时那脸色……”


宋凌风嗷一嗓子捂着肚子,被谢衡武力结束了这场单口相声,“你这结束语的话题还固定上了?”


她看了眼谢衡,弯起眼接过宋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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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脸色……跟现在一样吗?”


宋凌风刚遭受教育,便只伸出个大拇指,示意江云悠理解非常正确,却没料到这俩人一个也没把目光分给自己。


就这么被移出对话的宋凌风深受打击,准备去姚肃谦那找找存在感。他刚掀开帘子,便见亲卫飞奔而来。


“将军,太守刚接到后方急报,泰安粮仓除被捂坏、虫蛀的,能用的不到四分之三,最多能再支撑前线两月。”


宋凌风豁然转头,与帐内的谢衡对视一眼,“我去找姚肃谦,刚才……”


谢衡点头:“我去吧。”


宋凌风放下心来,快步离开。谢衡从袖口拿出一罐药膏放在床头,“活血化瘀。”


见江云悠有些茫然,他指了指脖子。江云悠反应过来,拿起药膏哦一声。


这情景意外的熟悉,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再说点什么“江湖相忘”之类的话。


“此处是长靖军伤兵营,这几日港口暂封,你可以在这过渡,再找机会回平陵。”


江云悠哦一声,原来是死缓。


“这里比较乱,你注意不要乱跑。”谢衡说完,想起以往此人的种种劣迹,觉得最后一句可以当语气词省了。


“这几天让暨雨跟着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帐外忽然暨雨响起一声抑扬顿挫的哀嚎,江云悠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该嚎一嗓子的。


请问落魄千金逃亡到刚拒绝自己的冷漠将军手下该如何自处?


还有那个宋凌风,瞎传递什么错误信息,害得她以为又有戏了。


她揉揉鼻子,不甘落后的打出一口官方辞令,“好,那我便不推辞了,这几日就麻烦你们了,还有昨日,多谢相救。哦将军那不是还有事吗,别耽误了。”


谢衡看她一眼,须臾后嗯了声,转身离开大帐。


等人走后,江云悠摆出的端庄一下子恢复原型。她朝门口做了个鬼脸,哼道:“切,天涯何处无芳草,本姑娘后宫佳丽三千万,忘掉你眨眨眼的事。”


她把被子踹到一边,把谢衡前后给的两瓶药轮流抛到空中。


谁知谢衡忽然去而复返,恰好看到江云悠这出杂耍,她刚塑造起来的人设顿时塌的连渣都不剩。


被扔到空中的两瓶药由于没人接,依次落下,准确地砸在她的头顶。


谢衡稍扬了扬眉,倒也没说其他,指指她旁边,言简意赅道:“拿个东西。”


江云悠捂着脑袋看过去,是他的佩剑。


谢衡走近俯身拿起剑,顺便把滚在地上的药膏拾起放到床边。


江云悠再次挺直腰,坚决不看他一眼,但那股冷冽之气再度笼罩而来时,她下意识想起昨晚那个怀抱。


那种心如悬旌却被人一把护住的感觉太令人心悸,鬼使神差的,江云悠想要转头再看他一眼。


然而谢衡已经起身,再看未免过于打脸,她只得目不斜视的继续挺直腰板。


大帐重新安静下来,江云悠又坐了会,长叹一口气,仰倒在床上。“人生在世,何苦如此难为自己啊。”


她手胡乱倒腾着,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什。她抓过一看,是那把在船上与越兵对峙时被打掉的宝石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