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斑斓 作品
36. 第 36 章
老爷子到医院的当晚就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做了三小时，大概是沙齐天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小时。他设想到最坏的结果，嘴唇微微发抖，感觉自己无法承受。他爸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小孩，离开他，什么都做不成。他活在父亲的阴影里，也活在他的羽翼下。他突然想到大哥，那年他去新加坡读书，启程前的聚会，不知谁问的，小天不出去么？他哥回答，小天跟着爸爸。哎，爸爸最疼小儿子。
他就是一无是处的小儿子。想抽根烟，刚点燃，又给轻轻抽走。小水在身旁，他们都很安静。手术室外静得可怕。他真希望有人哭泣有人嘶喊，这样可以减轻内心的恐惧。
后来小水推推他，手术做完了。他几乎没力气站起来。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推开门，他说手术很成功，命救回来了。接着又交代很多话，他没听清一句话。幸好，老天仁慈，没让他失去爸爸。
医生叮嘱病人短期内不能挪动，不能激动，起码留院观察两周。
小水见他闷不作声，又轻轻推他。
“住院手续办好了。今晚我跟你留下，明天让良生来。”她忙着安排，又问他的意见，“皮特呢，我想让他回家一趟，给老爷子拿点东西。你觉得这样行么？”
孟良生一直陪着他们。他好冷静，同医生有问有答，讨论手术方案就跟讨论技术方案似的。
他想感谢他的，却没说出口，反而让良生不用来了。走到这一步，云图不能失去项目。
他只对他说：“这周还有会议，我走不开，委托你去跟进。”
而良生像是领会了他的谢意，很快接受这个提议。
他又让小水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想单独陪伴爸爸。爸爸再次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见他。他像大狼狗似守着他。夜深人静，病房空旷安静，老头没醒，心电仪滴答滴答跳动。终于没人窥视他的软弱。他默默啜泣，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天刚蒙蒙亮，小水又回来了，轻轻拍醒他。她带了吃的过来，又让他去沙发上睡觉。
“我看着他，你去歇一会。”她悄声说，“医生要九点才来，当时候我叫醒你。”
他有点迷糊：“你怎么回来了？”
小水说今天原本的行程是勘查港口。这事让良生去就好了。
她见他眼睛是肿的，就问：“你哭过了？趁我们不在。”
他否认了，揉揉眼睛。
她没再追问。保温壶里的红豆汤很甜，放了莲子，软软糯糯的。她说太烫，呼呼吹气，吹得他藏好的眼泪又快融化了。
“小水，你的手好热。”他拉住她的手，贴到脸上，对那种温度眷恋难舍。
这时床上的老人动了一下，手指先动，然后眼皮颤动。心电仪突突跳，平稳而有力起伏着。
沙齐天如释重负：“他醒了。小水，他醒过来了。”
这件事对外隐瞒得密实，不知良生如何做到的。一星期后，杨青龟赶到蛟州的医院，亲眼瞧了老人。他居然是第一个访客，自己都受宠若惊。隔日由良生陪陪伴，两人共去参观那块选好的厂址，逛了半日才回酒店。傍晚时刻，苗化晴才得知沙老进医院的事。
她想去看他，良生及时拦住，耐心解释：“放心，送得及时，老人没事。手术做完，现在就是好好调养。医生千叮万嘱，他的情绪不能波动。小晴，我劝你别去。”
她就是想去告诉他，那天她说的是气话。良生和她坐在咖啡厅，她还是和几天前一样激动。
“小晴，你赶去跟他道歉么？那就不必了。你不必心怀愧疚，以他的肚量不会怪你。他永远疼爱你，大概为弥补某些遗憾。”
小晴用折好的纸巾按按眼角，眼圈却是红的。这些天他看够人们流泪了。沙齐天那个大男人哭，小水本来就爱哭，连老头也哭过一次。他可受够了。
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此刻医院不需要你，需要你的是你的公司。小晴，会开完，希瑞回去了。你觉得如何，诺曼的胜算大么？”
苗化晴没想到他提起这个，一时愣住。她喝口水，不肯言语。
这时良生的电话响了。他回头，元宝刚巧从大门步入，他就朝他招手。元宝长得憨实可爱，大老远跑来做良生的伴郎，结果伴郎没做成，他又给公司扣下了。这些日子良生太忙，没给他任何解释，今日特地约他过来。
经过一周的会议，小晴和他混熟了。
“伍德回去了么？”小晴问他。
元宝说伍德回新加坡了，而他正好请两天假，留在蛟州逛逛。
小晴笑道：“原本打算开个迎新会，欢迎你们的，结果良生都不搭理我。你看他多冷酷。”
元宝表示迎新会和良生有何关系，他才是主角。
小晴说：“对于你呢，是欢迎新朋友。对于良生，就是祝贺他有新的生活。不过现在看，他在云图适应得很好，把事业和爱情揉合在一起，完全不要我担心。”
元宝见过何小姐的照片，他知道他俩没结婚。良生突然辞职，接着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公司，他心里充满疑惑。
“很像浪漫主义小说里的情节。良生，你准备把未婚妻追回来吗？”
小晴留心打量那人的神色，他冷若冰霜。
元宝又笑：“良生理智得跟机器人一样。从前我以为他不喜欢女人，没想到会做这种事。”
小晴笑吟吟地，她和元宝一唱一和，有意拿这事损损他。
直到机器人的表情有点抽搐。
小晴终究是好心肠的姑娘，调转话题：“戴先生，你觉得这次诺曼的机会大么？刚才我俩还讨论呢。”
元宝还是笑：“那要问良生了。他这么卖力，我们还有什么机会。良生，若你拿到项目，何小姐愿意跟你复合，我就去劝劝伍德，咱们不跟你别争了。”
哎呀，这伴郎可真损。小晴心里笑。她招来服务生，这下她有胃口了。
良生拿起餐牌，一边看一边说：“你跟伍德合起来，就搞出那堆东西，本来就争不过我。”
元宝没理，举着餐牌阅读，烦恼选咖喱还是选茄汁。服务生站在一旁解释，时间长了，一位酒店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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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迎面而来。
显然她认识良生，询问这些菜品有何问题。
良生低头说：“没事，他就是这样。让他慢慢选，都挂我的帐。”
元宝还在挑：“配哪种酒好呢？”
销售姑娘推荐：“这款不错，配牛肉的口感好。”
元宝终于满意，没忘记刚才的话题，手指敲敲桌面：“这次的确危险了。良生，你也不够意思，你在诺曼那么多年，这些设计方案怎么不提？现在作为竞争对手提出来。难怪伍德那么生气。”
良生笑道：“我提过，不过他们不接受。”
这餐饭吃到很晚，元宝有点醉，良生让他上楼睡觉。小晴不住酒店，就让前台的人叫出租车。她发觉刚才那销售今天值班，故意走过去同她攀谈。
良生扶着她：“车要来了，我们去前厅等。”
小晴指着他笑：“孟良生，我认得那声音。这款好，配牛肉口感好。那晚你让我打电话，那头就是她啊。你真坏，早就安排好了，对不对？”
她也醉得不轻，良生预备送她回去。拉开车门，先把人塞进去。他一坐进去，她就趴上去，乜着眼吐舌头，乱糟糟的头发窝，那模样真可怕。
“你才可怕耶。”她捂着胸口，怕自己吐，“你...你是得那老头的真传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良生默然坐着，他看看她，忖度她有几分清醒。其实今晚他要说一件重要的事，几番欲开口，却又退缩了。此刻是挺好的机会。
“小晴，那天你说的话，我都记的。我想坦白说件事，你别对我恼火。”
苗化晴的手机叮咚一声，那是她的邮箱提醒。十点多了，谁会发邮件给她。她眯着眼睛，夜幕中翻查邮件。她收到一封辞职信，是杨青龟递交的。
他跟着解释：“老龟要来云图，他今天答应我了。所以你收到这封信。”
“哦...”她又指着他，脑袋给酒精刺激，特别灵活，“又是你搞鬼。原来如此。弃暗投明，这是好事啊！怪不得他比我先...先知道老头住院。说，是不是沙伯勋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
“青出于蓝嘛。”她继续摇头晃脑。
“小晴，你别怪我。这次竞标我不想输。”
小晴很大气：“我不怪你。我崇拜你。你有心计有智谋，有能力有自信，你要大展宏图的。良生，我是说真的。我们只能仰望你。”
胃里一阵翻腾，幸好良生从酒店拿了呕吐袋，她就往纸袋里吐。吐呀吐，脑子清爽点，她就朝后仰面躺着。
良生心里并不好受。他有点理解沙伯勋，那种一心往前的心志，那种冷酷坚毅的心，很难令人同情。
“良生，我是说真的。”她继续摇他的手臂，“你好有智谋。可你用错地方了。你的智谋要是用在女人身上，你就不会失去何小姐了。”
整个夜晚，只有这句话打击到良生。他摘掉眼镜，忿忿然，瞪着烂醉如泥的女人，夹杂了幽怨与憋屈。小晴压根没看他，她终于报复到他，心满意足，沉沉入睡。
他就是一无是处的小儿子。想抽根烟，刚点燃，又给轻轻抽走。小水在身旁，他们都很安静。手术室外静得可怕。他真希望有人哭泣有人嘶喊，这样可以减轻内心的恐惧。
后来小水推推他，手术做完了。他几乎没力气站起来。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推开门，他说手术很成功，命救回来了。接着又交代很多话，他没听清一句话。幸好，老天仁慈，没让他失去爸爸。
医生叮嘱病人短期内不能挪动，不能激动，起码留院观察两周。
小水见他闷不作声，又轻轻推他。
“住院手续办好了。今晚我跟你留下，明天让良生来。”她忙着安排，又问他的意见，“皮特呢，我想让他回家一趟，给老爷子拿点东西。你觉得这样行么？”
孟良生一直陪着他们。他好冷静，同医生有问有答，讨论手术方案就跟讨论技术方案似的。
他想感谢他的，却没说出口，反而让良生不用来了。走到这一步，云图不能失去项目。
他只对他说：“这周还有会议，我走不开，委托你去跟进。”
而良生像是领会了他的谢意，很快接受这个提议。
他又让小水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想单独陪伴爸爸。爸爸再次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见他。他像大狼狗似守着他。夜深人静，病房空旷安静，老头没醒，心电仪滴答滴答跳动。终于没人窥视他的软弱。他默默啜泣，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天刚蒙蒙亮，小水又回来了，轻轻拍醒他。她带了吃的过来，又让他去沙发上睡觉。
“我看着他，你去歇一会。”她悄声说，“医生要九点才来，当时候我叫醒你。”
他有点迷糊：“你怎么回来了？”
小水说今天原本的行程是勘查港口。这事让良生去就好了。
她见他眼睛是肿的，就问：“你哭过了？趁我们不在。”
他否认了，揉揉眼睛。
她没再追问。保温壶里的红豆汤很甜，放了莲子，软软糯糯的。她说太烫，呼呼吹气，吹得他藏好的眼泪又快融化了。
“小水，你的手好热。”他拉住她的手，贴到脸上，对那种温度眷恋难舍。
这时床上的老人动了一下，手指先动，然后眼皮颤动。心电仪突突跳，平稳而有力起伏着。
沙齐天如释重负：“他醒了。小水，他醒过来了。”
这件事对外隐瞒得密实，不知良生如何做到的。一星期后，杨青龟赶到蛟州的医院，亲眼瞧了老人。他居然是第一个访客，自己都受宠若惊。隔日由良生陪陪伴，两人共去参观那块选好的厂址，逛了半日才回酒店。傍晚时刻，苗化晴才得知沙老进医院的事。
她想去看他，良生及时拦住，耐心解释：“放心，送得及时，老人没事。手术做完，现在就是好好调养。医生千叮万嘱，他的情绪不能波动。小晴，我劝你别去。”
她就是想去告诉他，那天她说的是气话。良生和她坐在咖啡厅，她还是和几天前一样激动。
“小晴，你赶去跟他道歉么？那就不必了。你不必心怀愧疚，以他的肚量不会怪你。他永远疼爱你，大概为弥补某些遗憾。”
小晴用折好的纸巾按按眼角，眼圈却是红的。这些天他看够人们流泪了。沙齐天那个大男人哭，小水本来就爱哭，连老头也哭过一次。他可受够了。
清了清嗓子，提醒她：“此刻医院不需要你，需要你的是你的公司。小晴，会开完，希瑞回去了。你觉得如何，诺曼的胜算大么？”
苗化晴没想到他提起这个，一时愣住。她喝口水，不肯言语。
这时良生的电话响了。他回头，元宝刚巧从大门步入，他就朝他招手。元宝长得憨实可爱，大老远跑来做良生的伴郎，结果伴郎没做成，他又给公司扣下了。这些日子良生太忙，没给他任何解释，今日特地约他过来。
经过一周的会议，小晴和他混熟了。
“伍德回去了么？”小晴问他。
元宝说伍德回新加坡了，而他正好请两天假，留在蛟州逛逛。
小晴笑道：“原本打算开个迎新会，欢迎你们的，结果良生都不搭理我。你看他多冷酷。”
元宝表示迎新会和良生有何关系，他才是主角。
小晴说：“对于你呢，是欢迎新朋友。对于良生，就是祝贺他有新的生活。不过现在看，他在云图适应得很好，把事业和爱情揉合在一起，完全不要我担心。”
元宝见过何小姐的照片，他知道他俩没结婚。良生突然辞职，接着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公司，他心里充满疑惑。
“很像浪漫主义小说里的情节。良生，你准备把未婚妻追回来吗？”
小晴留心打量那人的神色，他冷若冰霜。
元宝又笑：“良生理智得跟机器人一样。从前我以为他不喜欢女人，没想到会做这种事。”
小晴笑吟吟地，她和元宝一唱一和，有意拿这事损损他。
直到机器人的表情有点抽搐。
小晴终究是好心肠的姑娘，调转话题：“戴先生，你觉得这次诺曼的机会大么？刚才我俩还讨论呢。”
元宝还是笑：“那要问良生了。他这么卖力，我们还有什么机会。良生，若你拿到项目，何小姐愿意跟你复合，我就去劝劝伍德，咱们不跟你别争了。”
哎呀，这伴郎可真损。小晴心里笑。她招来服务生，这下她有胃口了。
良生拿起餐牌，一边看一边说：“你跟伍德合起来，就搞出那堆东西，本来就争不过我。”
元宝没理，举着餐牌阅读，烦恼选咖喱还是选茄汁。服务生站在一旁解释，时间长了，一位酒店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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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她认识良生，询问这些菜品有何问题。
良生低头说：“没事，他就是这样。让他慢慢选，都挂我的帐。”
元宝还在挑：“配哪种酒好呢？”
销售姑娘推荐：“这款不错，配牛肉的口感好。”
元宝终于满意，没忘记刚才的话题，手指敲敲桌面：“这次的确危险了。良生，你也不够意思，你在诺曼那么多年，这些设计方案怎么不提？现在作为竞争对手提出来。难怪伍德那么生气。”
良生笑道：“我提过，不过他们不接受。”
这餐饭吃到很晚，元宝有点醉，良生让他上楼睡觉。小晴不住酒店，就让前台的人叫出租车。她发觉刚才那销售今天值班，故意走过去同她攀谈。
良生扶着她：“车要来了，我们去前厅等。”
小晴指着他笑：“孟良生，我认得那声音。这款好，配牛肉口感好。那晚你让我打电话，那头就是她啊。你真坏，早就安排好了，对不对？”
她也醉得不轻，良生预备送她回去。拉开车门，先把人塞进去。他一坐进去，她就趴上去，乜着眼吐舌头，乱糟糟的头发窝，那模样真可怕。
“你才可怕耶。”她捂着胸口，怕自己吐，“你...你是得那老头的真传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良生默然坐着，他看看她，忖度她有几分清醒。其实今晚他要说一件重要的事，几番欲开口，却又退缩了。此刻是挺好的机会。
“小晴，那天你说的话，我都记的。我想坦白说件事，你别对我恼火。”
苗化晴的手机叮咚一声，那是她的邮箱提醒。十点多了，谁会发邮件给她。她眯着眼睛，夜幕中翻查邮件。她收到一封辞职信，是杨青龟递交的。
他跟着解释：“老龟要来云图，他今天答应我了。所以你收到这封信。”
“哦...”她又指着他，脑袋给酒精刺激，特别灵活，“又是你搞鬼。原来如此。弃暗投明，这是好事啊！怪不得他比我先...先知道老头住院。说，是不是沙伯勋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
“青出于蓝嘛。”她继续摇头晃脑。
“小晴，你别怪我。这次竞标我不想输。”
小晴很大气：“我不怪你。我崇拜你。你有心计有智谋，有能力有自信，你要大展宏图的。良生，我是说真的。我们只能仰望你。”
胃里一阵翻腾，幸好良生从酒店拿了呕吐袋，她就往纸袋里吐。吐呀吐，脑子清爽点，她就朝后仰面躺着。
良生心里并不好受。他有点理解沙伯勋，那种一心往前的心志，那种冷酷坚毅的心，很难令人同情。
“良生，我是说真的。”她继续摇他的手臂，“你好有智谋。可你用错地方了。你的智谋要是用在女人身上，你就不会失去何小姐了。”
整个夜晚，只有这句话打击到良生。他摘掉眼镜，忿忿然，瞪着烂醉如泥的女人，夹杂了幽怨与憋屈。小晴压根没看他，她终于报复到他，心满意足，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