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里 作品

28. 璇花篇·二十八

滴滴答答,夜里下起了小雨。


书房内,霍琅后仰靠在椅上,拿起砚台旁的细长木条,上面仅有三点红迹。


脚步声临近,门外人得到允准后低头进内。


侍卫阿威抱拳回禀:“将军,已办妥。”


霍琅将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木条翻了个首尾,丢在书案上。


“辛苦了。”


油灯燃至天明方熄。


翌日,一条惊闻传遍襄京城大街小巷,就连早朝时,陛下都对此震惊不已,并下旨彻查——


罗国公在自家府邸被歹人断臂!


俞沅之强忍伤痛,满头大汗跑到书房外,却犹豫踏足与否。


耳畔传来咯吱声响,再抬眼,霍琅已站在她面前。


“睡好了?”


他第一句话竟是问候。


俞沅之欲言又止,霍琅不由分说,轻扯衣袖将人拽进房内,又按住肩膀让她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男子蹲下欲看小腿伤势,她连忙推阻。


“我没事!”


昨日定是头脑发昏,居然对霍琅为自己上药的举动没有任何反抗。


“那来干嘛?”男子微微皱眉。


斟酌片刻,俞沅之小声试探道:“是你做的吗?”


虽问出了口,她并未抱多少希望,能听到实话。


霍琅却应:“是。”


一丝犹豫都无。


俞沅之顿时紧张:“你……你疯了啊!他可是国公,是三皇子妃的外祖父!被查到你要怎么办啊!”


她急得额头冒汗,昨晚霍琅强将自己救出罗府的场景,几乎人人都看到了,罗国公夜里遇袭,摆明与他有关,怎这般不知避嫌!


霍琅盯住眼前人片刻,突然笑了:“担心我?”


俞沅之:“……”


她察觉到男子此刻还是保持单膝临地的姿势,头微仰起,与坐在椅上的自己对视,脸颊莫名发烫。


印象里,霍琅向来冷漠肃穆,日常见到太后皇上均为常礼,除正式场合叩拜君主,甚少弯过膝盖。


俞沅之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心乱如麻。


“我……不该留在这儿。”她偏过头,避开那人目光。


孤男寡女,不成体统。


霍琅停顿半晌,道:“罗府人仰马翻,没空管你呆在何处。”


俞沅之拧眉:“那也不成!”


罗家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稍微调查,就会与昨日祠堂争端联想到一处。


霍琅站起身向门口走:“此案由我负责,想平安,就乖乖呆在这里。”


男子头全然不等她的反驳,俞沅之想拦,腿伸直痛得厉害,唯有眼睁睁看他离开。


将军府大门处,阿威脸色铁青,见将军迎面而来,阔步上前道:“行刺人已咬舌自尽,死无对证,罗女君半个时辰前进宫求见皇后娘娘,罗国公伤势沉重。”


昨夜,罗国公派人前往灵鹤寺行凶,意图将俞沅之阿娘灭口泄愤,却被驻守在外的霍家军拦截擒获,霍琅收到信报后,出手将其右臂砍断。


“他找死。”男子面不改色,跃身上马。


-


哀恸之声震天地。


罗女君派人传信三皇子妃,当三皇子妃拖着病体踏入皇后寝宫时,罗女君正跪地痛哭,皇后端坐上首,再不复从前那般容光焕发,丽昭仪之事令她身心俱疲。


三皇子妃心软,不忍见姨母如此,欲搀扶却被其一把推开。


罗女君咬定暴行乃霍琅所为,昨晚双方起了冲突,后半夜就遭报复,若说与他无关谁会相信!


但陛下竟允霍琅调查此案……


罗女君浑身发抖,咬牙吼道:“贼喊抓贼,公道何在!”


皇后闭目靠在软榻上,心烦意乱。


就在刚刚心腹有禀,她的大弟弟被新上任的王御史弹劾,收贿证据确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别再哭了!”皇后怒斥。


罗女君瞬间闭口,凹眼呈三角态,委屈愤恨。


皇后深吸一口气,就像她命人对七皇子下毒一般,即便明知幕后指使是谁,也不代表能当场将人拉下来。


权力,大于真相。


“近日不可过于激进,吩咐下去,姑且蛰伏忍耐,罗国公一事,就交由他们处理。”皇后揉着太阳穴,蹙眉道。


罗女君大张嘴巴,咣当跌坐在地晃了晃,全然泄气。


三皇子妃以帕拭泪,抿唇啜泣。


夜里,俞沅之在院中不安地踱步,她屡次想出门却被阿威恭敬阻拦,并称是奉将军令。


霍琅究竟要做什么!


待脚步声临近,她立刻转身,许是映于夜色下的缘故,男子看起来有些疲倦。


“将军!”阿威抢先开口。


霍琅却抬手制止,抬眸看向俞沅之:“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吹冷风。”


“我……”她一肚子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斟酌片刻轻声道,“我能耽误霍将军一会儿吗?”


男子挑眉:“可以。”


随后示意她一道进屋内,门被关紧,俞沅之双手紧握衣摆立在角落。


霍琅:“为何站那么远?”


她似乎刻意躲开,两人距离足够纵放十二鼎香炉。


俞沅之未接茬,只道:“霍将军为何不允我离开。”


囚她于此地,意欲何为?


霍琅腰身直挺坐在椅上,端起茶杯眉眼不抬:“要去哪里?”


“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将军无权干涉。”她小心翼翼反驳道。


霍琅没出声。


俞沅之壮起胆子继续:“昨日将军搭救恩情,我记在心里没齿难忘,但我不能继续留在府中,一来若被旁人知晓,会传出谣言闲话,令将军名声无端受损,二来您也曾说过,孤男寡女不成体统,所以……”


霍琅抬起头。


女子略显局促,眼睫轻颤,脸颊至脖颈泛起红晕,下巴与手腕两处血痕尚未痊愈。


看见她的伤,他心口莫名发疼,不过某些软话至嘴边,竟突然一改:“我例外。”


俞沅之:“……”


霍琅起身,步步向她逼近,俞沅之紧贴墙壁,压迫感令她透不过气,呼吸悬在半空中迟迟落不下。


“霍……”她眼前发黑,手指僵麻。


不由得忆起前世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徐鄞醉酒的夜晚,她也是这样避在角落……


无助、痛苦、挣扎,心几乎快蹦出来,大脑要炸开了!


俞沅之难以呼吸,瞬间捂住耳朵低吼道:“滚开!”


良久,寂然无声。


察觉到失态行径,她蓦地惊醒,身体随之一颤。


她在说什么……


然而未等她解释,额头已被温暖覆盖,霍琅没有再靠近,只抬手轻轻为她拭去霎那浸出的冷汗。


“我说过,这里对你而言,很安全。”他平静道。


俞沅之紧张地抬起头……


霍琅目光中有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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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但更多是心疼。


“太后懿旨已下,待此事了结,我自然会送你离开。”


说罢,男子缓缓握拳,转身向门口走去。


此事了结……


是指罗府异变,是指嫁给七皇子冲喜,他要保太后懿旨顺利完成。


俞沅之了然,双腿瘫软,背沿墙角慢慢滑落而下。


书房油灯换过一盏,阿威愁眉苦脸将水盆端出门。


其实将军被杖责的伤还未痊愈,脱下衣衫,数道血痕触目惊心,若牵扯幅度过大,譬如昨日一路将人抱出罗府,伤口会再度裂开。


偏生那位小姐,好像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身为下属,上面不开口,他定然要保守秘密,不可做长舌之人。


阿威无奈叹了口气,回头瞧一眼,书房内并无床榻,将军今夜恐怕又要坐着歇息。


两日后,罗府遭行刺一案,凶徒被“捉拿”,据传兄弟俩曾为罗家仆从,因受到偷盗诬陷,各自被剁去一根手指赶出府邸,此举意在报复。


霍将军雷厉风行,奏禀陛下将兄弟二人鞭刑四十,“流放”东南无桨湾,罗女君知悉后险些逆气。


查案、定罪、施刑,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应对,至于究竟有无责罚谁都没瞧见。


果然应了皇后那句话,权力,大于真相。


罗女君日日服侍在老父病榻前,本就憔悴,更因此事一头栽倒。


俞沅之对此也有耳闻,她已两日未见霍琅,管家老头每日按时送膳食入殿,菜肴称得上满汉全席。


然而她始终没有什么胃口。


“俞姑娘,这是新鲜运到襄京的东西,叫什么芒果子,太后娘娘特意赏赐入府的,一共六个,都在这儿了。”


管家颤颤巍巍将一盘形如灯笼,色如赭黄的果子放在桌上。


俞沅之忙抓住人:“霍将军回府了吗?”


管家摇摇头:“一大早进了宫,现下还不曾回来,说是七殿下情况急转直下,好像不大好啊!”


她心中咯噔一跳:“此言为真?”


老头撅起嘴来,也只是听说罢了,哪里敢诅咒皇子,唯有点点头又摇摇头。


俞沅之双手握紧,焦急不已。


少年那乖巧模样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他还那样年轻,怎能撒手人寰!


“将军回来了!”管家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立刻弯腰行礼。


霍琅漆黑眼眸盯住女子:“出去。”


管家明白这话是对他说的,忙不迭碎步离开,而俞沅之眼圈通红,抓住桌沿发呆,未理会男子。


屋内安安静静,霍琅走到她身边,半晌不作声。


“七殿下他……”俞沅之欲言又止。


她害怕听到不好的字。


霍琅低语:“醒了。”


她霎时转头看向男子,一双杏眸泪雾盈盈:“真的?”


霍琅薄唇微抿,目光黯淡,眉眼间缓缓散开难以言喻的失落,敷衍着,“嗯”了一声,嗓音轻飘犹如棉花坠地。


俞沅之忙抬手抹泪,破涕而笑道:“太好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来回踱步,念叨着上苍保佑。


霍琅拿起盘中一枚赭黄果子,微微用力,外皮裂开道狰狞的口子,露出鲜嫩果肉。


他走到门口,女子仿佛没有在意,停顿少顷,缓步离开。


踏入书房前,他顺手将果子丢在秽桶之中,已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