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松州之围
三日后，阴霾笼罩着松州城头。
韩威伫立在城墙上，目光凝重地望着城下绵延三十里的吐蕃营帐。
营帐星罗棋布，宛如一片黑色的海洋，将松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望着这场景，韩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待咳嗽稍缓，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里咳出的血沫，沾在断成两截的金鱼符上。
那殷红的色泽，像极了湟水河畔那片被战火染红的格桑花。
“报——！党项羌使者求见！”传令兵的声音打破了城墙上的死寂。
“松州己被围得水泄不通。”
使者大踏步走上前来，解下腰间皮囊，倒出的并非美酒，而是凝固的血块，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我家酋长说了，韩都督若愿归降赞普，尚可保得全尸。”
韩威闻言，双眼瞬间瞪圆，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横刀。
可当他的手触碰到刀柄时，却发现掌心早己被冷汗浸透。
帐外的北风如猛兽般呼啸着，卷着雪花，无情地将松州城头的唐旗撕成了碎片，唐旗的残片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哼！回去告诉松赞干布，想要松州，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韩威涨红了脸，朝着羌使者声嘶力竭地吼道。
“哎！将军，这又是何必呢！眼下先活命要紧啊！”羌使者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哼！我意己绝！休要动摇军心！你回去吧！”韩威眉头紧皱，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
“哎～”羌使者长叹一声，无奈地摇着头退了下去。
时光匆匆，转眼来到了第十日辰时。
松州城头，唐旗己在箭雨的肆虐下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韩威用断矛挑起最后半幅猩红的旗面，凝视片刻，忽然发现旗角上凝结的血块，在晚霞的映照下竟比晚霞还要鲜艳。
“报！吐蕃人又推来了冲车！”副将的声音裹着硝烟，急促地传来。
韩威抹了把脸，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雪水还是血水，只觉喉间泛起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这是他连续三晚未眠的代价。
城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吐蕃人的八牛冲车裹着生牛皮，在晨雾的笼罩下缓缓逼近。
车辕上悬挂的牦牛头骨随着冲车的颠簸咔咔作响，每道缝隙都渗出松脂混合着人血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放滚木！”韩威扯着嗓子嘶吼，声音惊飞了城头栖息的乌鸦。
三根合抱粗的檑木顺着城墙滚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在雪地上犁出三道深深的血沟。
冲车前端的牛皮应声破裂，露出后面的吐蕃工兵！
他们的青铜面具上刻着与松赞干布同款的日轮纹，透着一股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将军快看！”王孝杰突然神色慌张地指向西南角。
韩威瞳孔骤缩：吐蕃人竟将数十具唐军尸体绑在攻城梯上，腐肉在晨雾中泛着青紫色的光，场面令人毛骨悚然。
“开弓！”韩威的声音不自觉地在发抖。
三百张强弩同时震颤，箭镞带着凌厉的气势穿透尸体，钉在云梯上。
然而，那些尸体竟被做成了简易盾牌，后面的吐蕃士兵借着尸身的遮挡，继续攀爬，一步步向城头逼近。
正午时分，烈日高悬。
松州城垛己在投石机的连续攻击下被砸出七个缺口。韩威撕下战袍包扎伤口，动作稍显迟缓。
忽然，他抬头看见城下吐蕃大营飘起了白旗。
“我乃吐蕃大相禄东赞！”
骑白马的使者摘下头盔，露出鹰隼般锐利的眉眼，声音清晰地传来，“松州己断粮三日，都督何不献城归降？”
韩威握紧了断矛，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手中这根象征着坚守的武器。
就在这时，城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尖锐的哭声打破了战场的死寂——是随军的胡姬在襁褓中哺乳。
韩威转头望去，只见所有士兵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们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说些什么。
却因为太过疲惫和缺水，发不出一点声音。
“告诉松赞干布。”韩威咬着牙，将半枚金鱼符用力掷下城头，金漆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宛如一道不屈的光芒。
“松州城头每块砖石，都是大唐的界碑！”
暮色西合，夕阳的余晖渐渐被黑暗吞噬，吐蕃人停止了进攻。
整个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韩威倚着女墙缓缓坐下，听着城下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一丝神秘和诡异。
他摸出怀中的银壶，发现里面只剩半口马奶酒，酒液在壶中轻轻晃动。
这是三天前阵亡的伙夫偷偷塞给他的，在这艰难的时刻，这份小小的关怀显得尤为珍贵。
“将军，水……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惊起了沉思中的韩威。
几个浑身结冰的
士兵抬着木桶踉跄而来，他们的脚步沉重而蹒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桶里的雪水混着草根，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韩威正要接过，却突然发现桶底沉着半截人的小指，指甲上还染着吐蕃特有的红颜料，让人不寒而栗。
寅时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声音悠长而沉闷。韩威终于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双眼。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湟水河畔，阳光明媚，绿草如茵。吐谷浑的公主捧着金壶向他走来，笑容甜美。
然而，当他打开金壶时，却发现里面不是葡萄酒，而是松州军民的血，腥气扑鼻。
“将军！将军！”一名副官焦急的呼喊将他从梦境中拽回现实。
韩威猛然睁眼，发现城头上所有士兵都在燃烧——他们的战袍浸透了松脂，在夜空中熊熊燃烧，化作一道流动的火墙。
炽热的火焰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他们坚毅的脸庞。
吐蕃人的云梯刚刚搭上城墙，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火阵逼退，云梯上的士兵发出阵阵惨叫，纷纷坠落。
“告诉弟兄们！”韩威扯下残破的官服，用力抛向城下，官服在风中飘荡，宛如一面不屈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