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矢 作品

12.3-4

009


今天是庆典的第四天。


按照惯例,狩猎活动如期举行。


目送伯爵阁下与诸位宾客骑马离开城堡,我开始了最关键的一步——筛选出最适合的“替罪羊”。


经过我的观察,那天所有负责端盘子的侍者们可以全部排除了。


能进入城堡主楼工作的侍者多多少少身后都有背景,至少也会是个骑士家的孩子。招惹他们只会迎来无尽的麻烦,而这么短的时间我也无法捏造出一个能足够让一整个贵族家族全部去死的冤案。


那人最好跟杰恩一样,身份不高,是个没有人在乎的单身汉,与城堡的关系不紧密,要是人缘再差点、还很缺钱就更好了。


一层层条件筛选下来,剩下的人选着实不多了,最合适的竟然只有两人。


第一个进入我脑中的人选是一个叫“昆特”的守卫。


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不但因为他健壮的外貌,也因为他是城堡中为数不多来自外面雇佣兵队伍的人。


按照伯爵阁下的说法,他过去所在的雇佣兵团曾受雇于罗兰国王,参加过罗兰镇压瓦蓝伯国境内的叛乱,后来也一直在罗兰北部活动。


直到罗兰与马黎真正打起来,罗兰国王既想要继续雇佣他们又想要欠着佣金。佣兵团的团长因为一点定金答应了,他却不想平白给别人的国王卖命。


于是在一天晚上,他趁夜悄悄脱离队伍,骑马向西奔逃,后来正巧与狩猎的伯爵阁下遇上,听说他的经历后将人收为城堡的守卫。


昆特是个外面来的人,一个叛逃者,即使他的本事远超一般的城堡守卫,在没有真正做出什么贡献前不管是我还是伯爵阁下都不想提拔他。


而他似乎也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也没什么朋友。平时按时上值按时下值,休息时偶尔会去山下的酒馆喝一杯。除了本人并非伯爵领中的人、来做守卫只是工作并非服役外,他与城堡中的其他守卫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他是个外来人外,我挑中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那天确实有下毒的机会。


庆典第一天的城堡实在太过忙碌,在主楼侍从的要求下,一些原本负责巡逻的守卫不得不帮助厨房运送食材或把菜品端进主楼。


好巧不巧,昆特就是其中之一,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尽管如此,他也有十分不合适的一面。


昆特是个健壮的男人,还是个不知杀了多少人的雇佣兵。我可没有把握靠武力制服他,想要说服他听话只能靠利诱。


可经过我对他的审问以及这几天的观察,发现他不但性格孤僻,还没有任何爱好。


即使我假意称要给他提高职位和薪水,他的表情也淡淡的,与其他立刻露出喜意的守卫们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格外要好的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女人,还没有喜好……没有欲望的人最难搞。


所以当思维卡在这一步后,我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向另一位候选人——一个名叫玛丽的帮厨。


她是前不久刚进入厨房做帮厨的小姑娘,是山下一位面包师的女儿。


她的父亲是个赌棍,早年就因为欠债被人打断了双腿,家里的面包店全靠她母亲一人支撑。而她之所以能在城堡缺少一名帮厨的时候被及时塞进来,也是因为她母亲与之前自杀的厨娘有些关系……现在黛拉不在了,她最近可没少在厨房里被排挤。


全面了解过她的家庭情况后,我的心瞬间松快了不少。


比起昆特,这个名叫“玛丽”的女孩实在太容易控制了。


她是家中的长女,只有两个妹妹没有弟弟,父亲残废,母亲虽然能干也不过是个女人。


如果她那赌鬼父亲死了,在没有男性继承人的情况下,那家店铺就会落到其父亲的其他男性亲戚头上,她和她的母亲会成为身无分文的乞丐。


或者都不需要这么复杂,一家小小的面包店而已,给它找麻烦都不需要动用非法的手段。


玛丽也不需要知道太多。


她只要能记住我告诉她的,在法庭上说出那名威登堡信使的特征,再承认自己被对方给予的钱财引诱,把一些不明药粉撒到食物里就足够了,剩下的“证据”我会为她准备好。


最重要的人选已经确定。


我一边继续像往常一样巡视整座城堡的情况,一边在心中计划如何完善这个计划。


伯爵阁下不在,城堡内的很多事物需要我来过目,尤其是文书方面的工作。


为了确保伯爵领各处的安定,及时掌握领地内的信息十分重要。所以即使是庆典期间,主楼档案馆中的书记员们也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完全休息。


我曾经也做过法官身边的书记员,每天几乎没有能放下笔的时候……当时是很累,不过也多亏了这份经验补足了我在法律方面的不足,这才能在后来脱颖而出,引起伯爵阁下的重视。


批阅完今天从各地送来的档案,又确定里面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伯爵阁下批复的信件,我便打算就这样离开。


不过走之前,我注意到一向冷清的档案馆今天却格外聒噪,似乎有不少人在里面忙活着什么。


“哦,之前马罗利修士总是在抱怨,说有些人拿了案卷后看完也不放回原位,时间长了想找什么都找不到。让我们有空就按照时间顺序再整理一遍,这次列个目录清单编上号,以后就不许乱放。”见我好奇,一旁的书记员如此解释道,“这不是最近没太多工作吗?我们就想着整理一下,估计再有三四天就能做完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


我顺便赞扬了一句马罗利修士并鼓励了下还在努力分类的书记员们,这才缓步走出档案馆。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最重要一环的人选确定好后,我的心态着实放松了不少。


毕竟按照往年的经验,伯爵阁下在狩猎的这几天都会一大早就出门,天黑后才会回来,狩猎结束的最后一天才会再次大摆宴席。


在此之前,城堡里工作的人都能难得放松一下,我也能趁这个机会让那个小帮厨彻底断绝与我作对的想法。


计划原本在很顺利地进行,我已经派人准备给那家面包店稍稍找了些麻烦,还在等消息,却没想到外面的天气突然变了。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乌云遮盖了天空,并从傍晚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又在半夜转为大雨,彻底断绝了伯爵阁下之后几天的狩猎计划。


被暴雨拦在城堡内的伯爵阁下显得有些暴躁。


不仅一大早就把我招到房间,询问起我的调查进度,在听说我只找到一点线索,但还要继续找实证时突然大发雷霆,将我狠狠骂了一顿。


吾主在上……这种一开始就没有明确目标的谋杀案,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需要时间去调查啊,这点时间连捏造证据都不够!


“你要抓紧时间了啊,莫迪凯先生。”


培林将我送出伯爵阁下的房间后,脸上的幸灾乐祸再也无法掩饰,连声音里都舔上了笑音:“伯爵阁下的耐心是有限的,别让他等太久。”


…………


我在这座城堡里工作了足足十七年,那时候这小子也才刚出生吧?


这十七年我从底层的书记员一步步走上来,我了解这座城堡里的一切,每一块砖,每一个人,拼尽全力才来到这个位置……他到底有多自负,才会觉得自己可以用短短三年就能站到与我相同的位置?


我紧紧盯着那只得意上扬的鼻子,忍住了想要讥讽、想要一拳揍上去的冲动,最后只转开视线,快步走下阶梯。


在这里逞一些口舌之快毫无意义。


我要尽快把所有事情安排好,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不过好在除了窗外这该死的天气,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经过两天的筹谋,那个叫“玛丽”的小姑娘很快在我的威胁下妥协了。


我答应她,上过法庭后会用一具尸体代替她,之后还会给她一笔钱,安排她远嫁到伯爵领之外,一个谁都不会再见到她的地方。


否则就等着我安排的证人指证她,并从她家里找出被掩埋的物证。这样不但是她难逃一死,她的母亲和妹妹们都要因为平息伯爵阁下的怒火上绞刑架。


她被吓哭了,但在冷静下来后还是答应了。


她是个心软的姑娘,也是个蠢姑娘,和贝尔碧娜一样……当初她撞见我和伯爵夫人在一起,明明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奸情,却在我的请求中动摇,真相信了我的话,还老老实实走到楼下等我与她“谈条件”。


她也不用她的脑袋想想,凭她的身份怎么配跟我谈条件……


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便打算先与伯爵夫人通个气。


自从上次在西塔楼见面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为了之后的计划不出现纰漏,我想现在也是时候安抚一下她那脆弱的神经了。


然而等我照常想要去找伯爵夫人的侍女时,却被告知夫人已经身体不适好几天了。


正好遇到连续的阴雨天,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卧室里闭门不出,连饭都是在卧室里吃的。


这个消息让我有一点担心,但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我们上次见面后她开始“身体不适”……那说不定是为了不露出破绽说的假话,倒也是个不错的避嫌方式。


不过我很快就无法顾上伯爵夫人这边的事了。


今天是计划里狩猎日的最后一天,按照惯例,今晚的晚宴规模会仅次于第一天的晚宴。


与那一天一样,城堡中的人们再次活动起来。


一只只牲畜家禽被抬进厨房,一盘盘飘散着香气的菜肴被端出厨房,经过侍者们的手,排队来到宴会厅门口。


品尝员和用于试毒的老鼠都准备好了,相信这次的上菜速度不会比上次更糟糕,一切都按照程序井然有序地进行。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依旧阴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再下一场暴雨。


为了能让伯爵阁下放心,这次我准备亲自盯着试菜的环节,却不想刚看到一半,伯爵阁下居然找人把我招进宴会厅。


此时还没有到上主菜的环节,餐桌上只有蜜饯和甜酒,但厅内的气氛依旧热闹。


一个扮相滑稽的小丑正在表演节目,似乎是在演一个倒霉旅人的独角戏,大概演得不错,反正在场所有人都在笑。


我无暇关心这种表演,瞥了一眼后便从哄笑的宾客身后走过,快步走到伯爵阁下的身边。


“我给你的时间够长了,莫迪凯。今天你总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


我刚走到伯爵阁下身边,他便偏头看了我一眼,并随手端起右手边的酒杯:“说说吧,这几天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是,阁下……”


我微微弯下身子,视线不经意从伯爵压在桌边的左手上划过。


那只手下压着什么,似乎还是一张纸……上面大概写了字,但从我的角度并看不清什么……


是信?


可最近城堡并没有收到什么外面来的重要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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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一丝疑虑在脑中一闪而过,迟疑中我又接收到伯爵阁下充满警告的一瞥,我立刻低下头,小声向他汇报起自己的“调查结果”。


“您猜测得完全没错,阁下。那次投毒确实与威登堡侯爵派来的信使有关。”


“经过我这几天的审问,厨房里已经有人招供,一名名叫‘玛丽’的帮厨曾经与那名信使秘密接触过,还有人看到她在六天前的那次晚宴前往那盘鹿肉里放了‘东西’。”我如此说道,“当时那人问过她到底放了什么,她借口那是之前忘记放的香料糊弄过去了……也是因为第一次下毒就被人发现,她很害怕,才只在一盘菜里下了毒……”


借着众人的笑声做遮掩,我将我在腹中排练许久的故事说了出来。


包括证人的名字,具体投毒者是谁,以及投毒者玛丽的口供。


除此之外,我还补充了一些类似“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会要人命的毒药,以为只是一些会让人拉肚子的泻药”这样的细节,以便贴合那女孩有些胆小的性格。


随着我的讲述,伯爵阁下压在桌面上的左手开始颤抖。


他一定气坏了……这也难怪。


猜想是猜想,可真在得到切实的证据确认后,会这般愤怒也很正常……


“……莫迪凯。”


伯爵忽地打断我的话,头却还朝向前方,看着餐桌另一边、那还在表演的小丑,缓缓道:“你在这座城堡工作多少年了?”


我的汇报被打断,思绪也被打断了,只有嘴还遵循着习惯张开。


“快17年了,伯爵阁下。”我说道,“那是583年的夏天。”


“是啊,是啊,我记得……是布朗什怀上埃尔的那一年……”


他转过头,猝不及防下我突然与他对上了视线。


“你们两个,应该不是那时候就搞到了一起吧?”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掩盖掉他大半声音的同时也让我感到脑中一片空白。


“……什、什么?”


我愣愣对上那双充满愤恨的眼睛,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格外无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伯爵阁……”


“你那些龌龊的心思都写在这里了!白纸黑字,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那只一直按在桌面的左手终于翻起,底下压着的赫然是一张写满字的纸。


我还没来得及看上面的究竟都写了什么,光是看清那熟悉的字体就让我感到手脚瞬间冰冷。


“这是你写给布朗什的情书,我亲手找到的……”


他揪住我的衣领,将我压着跪到地上,另一只手将那张纸送到我面前,声音却压得极低:“好好看看,是不是你的笔迹?!”


我的视线根本无法在那张纸上聚焦……但我能确定,这绝对不是我写的!


我根本没有给布朗什夫人写过什么情书!一次也没有!这种会留下证据的蠢事我怎么会做?!


“不、不是,真不是我写的!”我向他哀求道,“我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您要相信我——”


“你都敢给我下毒了,还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把罪名推给威登堡侯爵,你怎么有脸让我继续信任你?”


我听到他嗤笑了一声,如此说道:“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吧,莫迪凯?先不说布朗什和她那两个家仆做下的蠢事,你口中那个下毒的帮厨早在前天晚上就找到了培林,全盘托出了你的所有计划……我一开始听说还不信,没想到你真敢啊!”


怎、怎么会……


怎么会全都暴露了,至少布朗什夫人不该……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脑中也有一瞬的空白,但随着另一道闪电劈下,我总算从混乱的思绪中抓到了一个点。


“不、不是我做的!伯爵阁下!我对您投毒没有任何好处啊!”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努力抓住那只收紧我衣领的手:“是布朗什夫人……是她对您心存不满,因为您拒绝了戈尔波男爵的请求,她一直对您怀恨在心!这才会从巫师那里买了毒药——”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把罪名推给别人?”


那道压在上方的身影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笑声:“布朗什那边什么都交代了。她不过是借着那两个糖雕师的手,往糖雕里混进了点什么蜘蛛、鸡骨头和树皮烧成的灰!她也是天真,居然相信什么所谓女巫的话,以为让我吃下这些就能诅咒我……不过我已经让她自己把剩下的东西全部吃下去了,事实证明,那些东西可没办法让人立刻去死啊……”


…………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想要反驳,想要说这是那个荡|妇的狡辩!可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让我冲到喉咙的话顿住……


如果布朗什夫人没有说谎,下毒的幕后人真不是她,那真正在那盘鹿肉里下毒的究竟是谁?


“你既然现在不说,那就不要怪我狠心。”


“克劳斯!把他给我带到地牢里——”


我正愣神时,突然感觉领口一松,伯爵阁下已经站起身向,旁边的侍卫招了下手。


我彻底跌坐到地上,向上仰头的瞬间,视野中突然捕捉到一道光。


不像蜡烛,反而像是什么金属的反光……


不等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那道光已经化为一条笔直的线——


“————啊!”


一声惨叫后,我眼睁睁看到尼托伯爵捂住胸口,庞大臃肿的身体左右晃动了两下,最后无力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