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缄 作品

33. 戚海

戚海对凤央每条街道都如数家珍,他指路带着杭毓串街而过。城内局势未定,百姓不敢外出,城内只有军士,杭毓一路上同行无阻,以最快的速度赶至着火点。


杭毓的副将已经扛起军旗将混乱的场面稳定下来,看见杭毓的身影,众人纷纷向她聚拢。“陛下呢?”


副将不解:“陛下不在此处。我们的粮草和大车都被……”


杭毓抬手止住,她已经看清四周的情形了——这场大火燃烧痕迹太过明显,是有人或者有鬼蓄意将各区域的守军区隔开了。“你继续率人灭火。”杭毓简短道,“若龙骧军抵达,则协助他们作战。”


她不能将皇帝还在火圈内的消息透露出去,但是龙骧军的将领对此应当有数,无需杭毓来指引。她说罢,撤下副将手中的大旗,尽数浸泡入水。再猛力扯出,冷水哗啦。


西胤的旗帜是赤红色的,上头绘有黑色龙首。浸透后,大旗似血。


杭毓将旗帜披在身上,踏地起跳向火线冲去。


“杭将军!”副将在身后高喊。有个人影忽然也追了上来,是戚海。


“别跟来!”杭毓呵斥道。


“那怎么行。”戚海紧随着她,扯起一角旗帜捂住口鼻,“我才是凤央总督,怎能让陛下在我的守地出事。”说话间,他忽然出枪,刺向杭毓肩头。杭毓额头稍侧,枪尖挑中一只骷髅头。戚海挥枪成圆,眨眼间便刺透藏身在火中的数十只鬼。


传闻鬼界终年流淌着滚烫岩浆,故而鬼不惧火焰,只惧寒冷。他们躲藏在不可逼视的火焰中,悄无声息包围了人皇。鬼界的低阶鬼怪都没有智识,他们仅凭本能行事。姬恒身上潜藏的怨与恨对他们而言是天大的诱惑。身居高位的人皇倘若中道崩殂、英年早逝,定然怨气滔天,够众鬼们饱食数年。


火焰中藏着太多鬼,仿佛杀之不尽。他们在跋涉寻找姬恒的路上,杀鬼几乎杀到麻木,他们连鬼的样貌都看不清,手中枪剑已刺透他们的心脏。


曾经凡人根本杀不死鬼,是姬恒察觉用千年寒冰炼制的器具搅碎鬼的心脏,便能让他们第二次死亡。姬恒尚且是皇子时,便投入了大量财力物力炼制能够针对鬼的器具。众臣不解,认为一统人界才是千秋大业,何必与鬼界做对?


姬恒并不解释,他只是沉默地践行他的意志。直到东丘宣告国灭时,众臣发觉战争依旧未停止,这才意识到一统人界仅仅只是千秋大业的开始,前路关山万重,云迷雾锁。


“陛下——”杭毓在火光中搜寻,她忽然感觉情形远超所料。


整个东南营地都烧起来了。鬼界的“先行兵”鬼头蚁像蜂潮一般聚集,形成数条黑色“火舌”,它们吃掉能够触碰到的一切。焦黑的人影在火中哀嚎,身形诡异的黑影吸附在他们身上,宛如寄生虫吸食宿主的性命。四周尽是撕心裂肺的叫喊,杭毓唯一能听清的,是辎重营一个士兵祈求将军杀了他。


像是一场炼狱。杭毓曾在关于北稷都城灭亡的记载中看见过这一幕,她未曾想,在西胤的铁权统治下,还会出现这般情形。


“龙骧军何在?!”杭毓嘶吼问。龙骧军本该筑起铁盾,截断众鬼,但眼下的情况却是鬼源源不断向此处聚集。没有龙骧军回应她。


戚海面色发黑,“龙骧军未能及时赶到。”


为何没有抵达?他们不知皇帝在此?哪怕不知,颜则分明下令让龙骧军赶来。究竟是何处出了差池?不能空等。杭毓当机立断发出鸣镝,令辎重营的将士不惜一切铲除恶鬼。尽管他们并非训练做应对鬼界的兵,但杭毓对他们的要求向来严苛,倘若拼上性命,亦有一战之力。


鸣镝响彻后,扑涌向杭毓和戚海的鬼迅速减少。杭毓无法想象,在火光之外,多少将士为她这一道军令不惜性命,前赴后继。


戚海一枪横封,将前方一排堵路的无脸鬼冲击后退。他推了杭毓一把,道:“去找陛下。”


“戚海!”杭毓反身撑起他,徒然察觉他一直在她背后为她挡鬼,以至于后背的甲胄尽数为鬼刃撕裂,大片的血肉被鬼掏干净。


“别管我了。找到陛下,保住凤央。”


“不行,我定然带你出去。”杭毓一把将戚海扛在肩头,趴在地上的鬼撕咬她的双腿,悬在火焰中的鬼抓向她的头颅,四面八方尽是无路可逃。


以为这样便能阻拦杭毓?这是小瞧了谁?杭毓口中衔断剑,手中掌长枪,骤然踏鬼起势,一剑杀鬼,一枪灭敌。姬恒从司命宫带走的将军,即使脱去一身仙力,依然身怀无匹之势,足以力压众鬼,强横开路。


“稳住了。”杭毓忽而道,“带你见见真正的十恶不赦之徒。”


吊着一口气的戚海勉力睁开眼,与此同时杭毓那柄剑已脱主人,飞飒而走。厉刃从众鬼胸口穿刺而出,带着迸溅的黑血钉住一抹白衣,将他钉在了熊熊燃烧的火柱上。


下一瞬,杭毓执枪闪至,枪尖直抵白衣胸口。


“真是一次比一次不客气啊。”六殿阎王卞城王轻飘飘用指尖夹住了杭毓的枪,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仿佛肩膀被钉死对他毫无影响。


杭毓从不与敌人废话,她挥枪推进,卞城王却忽而松开指尖。“你敢杀我吗?”


枪尖刺开他的身体,抵在那颗通黑的心脏上,但却无法再向前——杀死一个阎王的代价,将是另一座建晔。


卞城王向头顶举起左手投降,哄孩子一般,满脸无可奈何。“我只是个带路的,今晚要紧的可不是我哟。”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威严、不容抗拒之声响彻四方,众鬼听闻,大肆撕咬的声音蓦地停止。马蹄声如记时更漏,一声声好似刻录下众鬼死亡的时辰。


连卞城王都不由自主向后退,可惜身后即是火柱,他窘迫地朝杭毓耸耸肩。


皇帝驭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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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烈焰中踏出,一身黄金甲映照铺天盖地的火光,仿佛他才是万火之王。鬼界烧起的火焰颤抖着,臣服马下。


杭毓不知她担心至极的皇帝究竟已经杀了多少鬼,黑血仿佛河流从他身后淌过。他手中握住的不是掩月刀,而是一柄漆黑长剑。剑柄宛如墨玉,光润通透,不成形的龙雕之案隐隐浮现于剑格。剑身锋利如寒芒,其色也深沉如渊。仿佛是在血海中浸泡太久,血槽里一层覆一层来不及导出的黑色血垢。


剑尖一路淌血,甚至红棕烈马的眼睛里都是黑色血光,它如主人那般睥睨众鬼,哪怕地府阎王在前,它亦是桀骜不恭。


相比剑和马的嗜血,皇帝却是面如平湖。他像往常一般沉默,好似他只是独坐龙位,听众臣激辩。他如此寡言,可无人敢质疑他的权威。踩着人骨鬼尸一统江山的皇帝,从来不需费口舌说服谁。


“参见陛下!”杭毓单膝落地行礼。


姬恒驭马走来,风绕他周身,仿佛一股风暴正在平静的海面上酝酿。鬼谏隐隐振动,发出龙吟般的啸声。那不是一条被人们敬畏的真龙,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恶龙。火焰仿佛静止,鬼头蚁颤抖着后退,卞城王猎动的袖袍悄然垂下。


姬恒抬臂骤然挥剑,剑锋有如万钧雷霆,连九天霄汉都被牵引劈开。那一剑斩下,却非指向卞城王,而是垂首臣服的杭毓!


“陛下!”杭毓的惊呼无法让姬恒停下半分,鬼谏用它那股恐怖的鬼气斩开了杭毓背着的戚海。


“叛君投敌,其罪当诛。”姬恒冰冷的声音宣判了戚海的死刑。


属于凡人的温热红血从杭毓肩头蔓延,即便见惯生死,她依然在此刻心如刀割。将凤央当作家来捍卫的总督怎会用凤央做赌注逼退东丘逆党呢?当戚海讲述他如何守住凤央时,杭毓便猜到那不是御敌,而是戚海给符兰期的考验。符兰期选择退兵,戚海便选择向他称臣。


杭毓端着一锅百姓给戚海的汤面走到姬恒面前,姬恒就知晓戚海有异动——杭毓出征,无论何种原因,她都绝从不碰民食。


杭毓并非偶然将戚海提上马背,她是有意将他从凤央守军面前带走。


可是……杭毓原本想为他讨一条生路。在杭毓未能同颜则讲完的故事里,她和奶奶相依为命三年,奶奶给杭毓攒下了一笔读书的钱。她听说,遥远的北稷学宫乃圣人之地,馆藏八十万册浩繁卷帙,门下弟子八千人,各个学富五车。最重要的是,女子也能入宫读书。奶奶不识字,但她想,这是她能给杭毓找到的最好归宿。


当床底下的铜板足够杭毓去读书时,奶奶平和地闭上了眼睛。杭毓替奶奶洗净身体,换上寿衣,用干净的棺材体体面面地将奶奶安葬在她儿子的衣冠冢旁。杭毓为奶奶掩上一抔抔黄土时,她的儿子回来了。


那个宁死不愿为富贵人家代笔科考的穷酸秀才,是戚海。


“海哥……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