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缄 作品

31. 凤央

戚海和杭毓一样,都是东丘人,他们投向姬恒,是对东丘曾经的皇帝和皇帝座下那些走狗不满。他们相信符兰期所言,“凡为生民谋利者,皆可为皇”。


戚海谨慎地问:“陛下答应放过百姓了吗?”他也是与杭毓联名上书,要求皇帝收束军队行为的人之一。


“答应了。”杭毓道,“铁马乱世,霸道之术方能成就一统。而如今是该以儒道守江山了。陛下明白的。”


戚海听了,却并无喜色。他沉默须臾,“我听说,东海一战,连北稷避难的妇孺都未能幸免。”


“是……其罪在我。我本该先行接管浪珠岛。”倘若杭毓不与东丘舰队鏖战,着急抓到符兰期,她便能快一步抵达浪珠岛。她对待战俘的方式向来是劝降,若是硬骨头,则流放出去,免其作乱。她的私心是能保下一个算一个。


戚海摇头,道:“你能做的有限,生杀大权还是在皇帝和那个不人不鬼的颜则手里。”


杭毓不动声色将手压在了戚海的剑柄上,“海哥,别忘了还有鬼界虎视眈眈,人界不能再内斗了。”


戚海苦笑道:“放心。除了这一位,还有谁能执掌人界?”


“陛下以杀止杀,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后不会了。”姬恒在天下人眼中,是个强干的皇帝,也是个暴君。颜则是践行暴君信念的刽子手。其实以杀止杀是颜则的信念,她始终一以贯之。


倘若有皇帝带兵出征,他或能压一压颜则。但皇帝不可能事事亲为,总有他关照不了的时候。北稷被屠十一城、东丘被屠十八城,都是颜则独自领兵出征时所为。


颜则的理由是,杀鸡儆猴。她横扫之处,的确是如今最容易管辖的地方。项羽屠杀二十万秦军降卒、白起活埋四十万赵军,古来慈不掌兵,天下名将皆血债累累。所以朝中大臣对颜则褒贬不一,有人支持她的铁腕,有人恨她杀人如麻。恨她的人,连带着恨姬恒。姬恒哪怕来日成为千古一帝,也注定罄竹难书。


姬恒似乎从未在意过世人将如何评他,他许多时候甚至将颜则的罪过揽至自己身上。否则颜则不会像个影子似的,虽搅动朝局,但龙骧军之外,除了高官将领,大部分人并不识她。


北稷逆党的首领冷月此前几乎从未将目光放在颜则身上。而符兰期对颜则如此深恶痛绝……这件事杭毓算亲历者,知道不少。


东丘发给符兰期那封圣旨,是颜则伪造的。她洞悉东丘皇帝与皇子之间、以及皇子与皇子之间的种种忌惮,不过是仿四皇子的笔迹,代皇帝发出圣旨,便使得东丘燃起一场燎原战火。


符兰期在凤央之乱开始时,看见了颜则的样貌,故而他对姬恒的讨伐必然加上颜则。


覆灭东丘的手段一点都不磊落,但却是最有效的方式。这办法是颜则提议并执行,但杭毓并未反对。杭毓心想,她也是刽子手之一。


她跟着戚海巡视凤央,见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路上只有此前交战后,未来得及掩埋的尸体。杭毓下马查看,看见许多尸体上都有猛鬼咬过、抓过的痕迹。


这种伤人的鬼理应由鬼界管控,留在十八地狱之中。但从杭毓有记忆起,猛鬼就不像书中写的那样待在地狱,而是经常跨过鬼门,流窜至人界。他们杀人,吸食人在濒死之际的恐惧、怨怼、悔恨。


姬煦说,曾经三国尚且能坐下把酒言欢时,皇帝们一道向地府发过信函,要求鬼王约束众鬼。但鬼界根本没有理由回应。


杭毓离宫前问过宿淮,仙界为何不制约鬼界。宿淮说,倘若阎王无故侵犯人界,司命宫便会出面。


杭毓知道宿淮这是避重就轻。十殿阎王也知晓这一点,所以他们很少出现。对人界危害最大的是阎王之下的鬼。然而仙界对此置若罔闻。


真是一团糟的人间。杭毓心想。


此时一轮太阳正朝着山脊线落下,失去日照之处,寒冷迅速侵占一切。猩红如血的残辉铺在凤央城中,一重接一重的青砖黛瓦寂静如坟冢。


杭毓随行的一个小兵嘀咕了一句:怎么半点炊烟都没有。很快,他就被领头的责骂了。百姓哪敢生起炊烟?能躲到地窖里的,都恨不能将家全搬下去。他们畏惧鬼,同样畏惧从西胤来的军队。


杭毓记得她跟着宿淮从凤央离开那一日,夕阳亦是如此耀目,而城中车马如龙,川流不息。杭毓站在高楼上指着都城,大言不惭:“终有一日,我要凤央人全都知晓我的名字。”


宿淮难得同她玩笑,说:“是如雷贯耳吗?”


杭毓默默记下这一文雅的说词,用力点头道:“如雷贯耳!”


“那可要成为上仙才行啊。”


“师兄会成为上仙吗?”


“或许吧。”


杭毓踮起脚,挽住宿淮的胳膊说:“那么我也会成为上仙!”


多年后,杭毓放弃了登仙之路,却以令凤央人闻风丧胆的方式回来了。


“这里是凤央天元街。”戚海忽然停步,他望向杭毓,苦涩笑道,“七皇子率领的队伍在五日前甚至攻到了这里。”天元街离凤央皇宫很近了。


“但你们守住了。”杭毓说。


戚海怅然道:“你可知我如何守住的?我摆了三千桶火油,与七皇子对峙,倘若他继续向前,我将焚烧整座凤央。他可以夺回凤央,但只是一座空城。”


戚海尚未说完,杭毓便知道结果了。符兰期能够与西胤打到今日,是因他仁善,自发追随他的人太多了。他至今尚未成功,也是因他仁善,他不伤平民,反而劫西胤的粮草,救济因战争流离失所的贫民。


戚海拿一座城的百姓威胁他,符兰期必然后退。


“倘若逮捕七皇子……”


“我决计保他。”杭毓承诺道。


***


与戚海道别后,杭毓端着他给的一锅汤面去找颜则。这汤面上浇了葱油、豆酱,是东丘人常吃的东西。这是巡逻时,两个小孩给戚海的。不过小孩一冒头,就被父母拉回去了。


戚海驻守东丘这五年,很得民心。杭毓知道凤央人把他看作自己人。


戚海将面给杭毓,说是先替七皇子谢谢她。


杭毓来找颜则,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姬恒正捏着颜则的下颚,而颜则像只凶兽,要咬他,或是反抗他?


杭毓不知究竟是谁欺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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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这是打情骂俏?她将面放在地上,正要转身离开,姬恒却比她更快走了。


杭毓犹豫一瞬,还是选择进门去。“我带了点晚饭。”她说。为表无毒,她先捞起吃了一口。


“不用。”颜则甩着手腕,冷冷道。


她开口有一股酸涩的药味,杭毓由此猜到是姬恒强行给她喂了药。原辞不在,最近颜则好像不太吃药。姬恒下令让侍从给她送药,她就捏住那个端药侍从的脖子,把人往死里掐。


幸而杭毓在场,她救下了侍从,愤怒地同姬恒告了状。姬恒那时什么都没说,但想来是他自己过来,掐着颜则让她吃药。


姬恒也是狠,颜则脸颊两侧都变成了青紫色,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关心颜则,还是想弄死颜则。


“你吃点。”杭毓硬是把面塞给颜则。凑近了,她才发现颜则牙上都是血……颜则也是狠人。杭毓心想我若是晚几步过来,究竟是姬恒掐死颜则,还是颜则咬死姬恒?


他们这算什么呢?至死方休的关系,怎么不算是种至死不渝?


杭毓坐在一旁,自己先吃起了面。多年行军,让她做什么都快,她几口就吃干净,喝光了汤。在她吃完的时候,颜则终于动了筷子。


杭毓发现了,只要颜则吃原辞给的药,她就像个凡人,会饿会困。那么心呢?会像凡人一样,是柔软的吗?


杭毓咳嗽了一声,有点难为情道:“颜则,我想跟你讲我在东丘时候的事情。”


颜则不搭理她,但杭毓硬着头皮讲:“以前东丘土地吞并很厉害,我家里十亩良田被都城里官员的亲戚以下等田的价格强占了。我娘就让我来凤央,寻我外祖的外祖家里边的人,他们在凤央做官,能帮我们拿回田地。因为我读过两年书,在我们那边算是很聪明的孩子,所以我就一个人从家里出发了。我走了三个月还是半年?我记不清,等我走到凤央的时候,我娘给我画的人像已经糊了。我看每一个人都像我的亲戚……然后你猜得到吧,我被人贩子骗了。本来被骗到窑子里,但是一个开赌场的老板发现我数数很快,他就说他认识我,因为我跟我娘长得一模一样。他也认识我亲戚,只要我帮他赢到十万两,他就告诉我,我那个亲戚在哪里。”


杭毓看了颜则一眼,发现颜则冷着脸又去锅里舀汤底。她继续说:“十万两是很多很多钱,我为了赢到这么多钱,开始出千。我反应快,又很小,没有人能想到我会出千。我靠这个,赢了九千九百九十两。我只要再赢一次,就能找到我家的亲戚,回去找我娘了。但是那天,我太想赢了,以至于露出破绽,被人抓现行。所有输给我的人都怒火中烧,他们砸了赌场,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揍我、践踏我。最后他们以为我已经被打死了,就把我丢去了乱葬岗喂狗。是不是很惨……”


杭毓都快把自己说哭了,心想老娘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但是颜则不为所动,杭毓也就不好意思自己可怜自己。她悻悻道:“我差点就真死了。但是没死成,否则也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谈天。我从家里走来凤央的时候,才十岁,在凤央流浪半年,赌博两年半,其实经常快要死了。可是每一次鬼差都没能带走我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