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弼 作品

58. 第 58 章

王惠住到赵兰家才一个星期,赵兰就开口问她借一万块钱,一九九七年的一万块钱还是相当难攒的。


在那个有求于人的当下,她无法直言拒绝,李武从北京回来探望时,小夫妻俩仔细盘算。恰逢赵兰再次借钱,李武便将一万块递到了她的手里。


转眼到了五月底,王惠的预产期快到了,她变得异常焦虑,总是动不动就哭,一是担心体内的绝育环会不会影响胎儿,二是她害怕生闺女一张桌子四条腿儿,万一再生个闺女可怎么办呐?


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经历那种残暴的伤子之痛与生女羞辱。


赵兰见王惠总是偷偷抹泪,便给赵梅提议让王惠见见李争争,开解开解她的心绪,于是争争被带到姨奶奶家。


时隔四个多月后,李争争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被奶奶拉着进门,跨入陌生的环境,她拘谨地躲在奶奶腿后观察。


在小小年纪的李争争眼里,妈妈似乎变得好陌生,甚至觉得面前的人是不是妈妈?


王惠的肚子变得特别大,这是她第六次怀胎,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新陈代谢变慢了,或者和孕期心情有关,她现在不仅变胖了好多,脸色还变黑了,颧骨上长出了大块大块的蝴蝶斑。


眼前的人是谁?


希希见到姐姐很开心,乐得嘴巴都合不上,她好像长高了点儿,也长开了,变得越来越好看,希希跳下沙发,跑过来把姐姐往妈妈怀里拉。


妈妈的大肚子令她显得笨拙,她浅浅坐在沙发边缘,朝李争争伸出双手。


李争争用仓惶无措的眼神看着她,双手紧紧揪住衣角,磨蹭着脚步来到妈妈跟前。


“争争,想妈妈了吗?”妈妈把她圈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小手,温柔地问。


李争争只点头,并未发出声音。


“最近去学校了吗?”


“去了。”


“下半年就能正式入学了,到时候你就是大孩子了,来,给妈妈看看长高了吗?”王惠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嗯,长高了,我们争争长高了。”


李争争是长高了,她的裤脚悬在脚踝之上,背心也紧紧勒住上臂,小孩子成长起来堪比玉米拔节儿,快到只是一夜之间的事。小丫头也晒黑了,黢黑黢黑,王惠低头看着那双小手儿,指甲缝里都是污泥,以前那个干净水灵灵的姑娘仅用了四个月,眼里就失去了光。


王惠感到胸口一阵闷疼,她细心呵护的大女儿现在变得胆怯唯诺,干瘦无光,甚至对她充满了陌生与疏离。


“要和妹妹玩一会儿吗?”王惠问李争争。


李争争这才看向希希,希希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短短的自来卷头发贴着额头,洋气得像个混血儿。


“姐姐。”希希乖巧地拉她。


“嗯。”


“我们去房间玩儿吧,我有唐诗三百首,还有好多故事书。”姐妹俩手拉着手一起往房间走。


太阳透过窗玻璃,把屋子切割成明暗两块,一张小小的书桌就位于明暗之间。


李希希站在光里,用力拉出抽屉,抽屉里有铅笔、橡皮、卷笔刀,还有好多书,这是希希的小宝库,姐姐来了,她要把所有的宝物都分享给姐姐。


李争争站在暗处,看着眼前的连环画、故事书、唐诗三百首,她伸出手轻轻触摸那些书籍,淡淡地问:“都是妈妈给你买的?”


“嗯,都是妈妈买的,新华书店离这里很近,拐个弯就到了,妈妈还每天晚上给我讲书里的故事,每天早上教我背唐诗。”希希仰头看争争,天真的大眼睛里尽是光亮,却照得争争眉目更加暗淡。


此刻的希希是明亮的,争争是暗淡的,那昭昭呢?


没有人想过昭昭是不是黑暗的。或许老二并不是一个特定的人,而是一个群体,家里有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孩子,老二就会自动变成隐身的那个。


李武是这样,昭昭亦然。


这天,希希真的好开心,她总是跳起来抱住姐姐,嘴里哼唱着“你总是心太卵,心太卵,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相较于年幼率真的李希希,王惠和李争争都显得敏感又疏离,仅仅分开几个月,争争已经忘了要怎么和妈妈沟通,而王惠的喉头始终噎着一口难言的无可奈何。


——


赵梅坐在沙发另一头,她宽慰王惠:“惠啊,你别总哭哭啼啼的,对肚里的孩子不好。”


王惠垂眸小声说:“妈,我知道。”


“咱们从头到尾检查都说是儿子,那就大差不差了,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啊。”赵梅扶着她的肩膀,关切地说。


“妈,你说万一绝育环在肚子里对孩子有影响怎么办?孩子会不会已经被伤到了呀?”王惠无比担忧地说道。


赵梅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不会,你放心,肯定不会,咱们这一胎可是照过好几次B超了,每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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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没问题,你别净自己吓唬自己。”


王惠细腻白皙的脸上滚下两行热泪,怀孕的女人总是难免脆弱,她啜呢道:“妈,我就是挺害怕的,越到生的时候越怕,你说万一再是个闺女,我可算么办呐?””


“怕有什么用呢?还有几天就要生了,这会儿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嗯,我知道。”


“老二知道生的日子吧?”


“他知道,他说会赶回来。”


“嗯,行,我就说他不能去俄罗斯,就得在家里守着你把儿子平平安安生下来。”赵梅顿了一下,又说:“惠啊,你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超生管得有多严吗?”


王惠见婆婆神情严肃,一定是发生什么了,她问:“妈,怎么了?”


赵梅叹了口气,惋惜道:“后院的老四被打坏了,说是打到了脊椎,整个人都瘫了,后半辈子算是废了。”


“啊?怎么回事?”王惠问道。


赵兰也好奇地问道:“就是我上次去的时候,看见的那个老四?那个年轻的小伙子?”


“嗯,是他,他媳妇儿生了个儿子,三岁了,这又刚生了个闺女,还没出满月呢,家里被搜刮了个遍,连驴都被牵走了,老四被带走,说是先关小黑屋饿了三天,又拉出来打了几顿,快把人打死了才停手。”


王惠忽然感到后背发凉,甚至有点绝望,老四只是想要个女儿,为什么要被个半死呢?


难道有了儿子,再想要个女儿的父亲,就真的该死吗?


“还能治好吗?去大医院治啊。”赵兰说。


“治不好了,颈椎连着脑袋的地方被打折了,唉,真是造孽啊,好好儿的一个人现在能喘口气儿就不错了。”赵梅说。


为什么呢?


为什么计生委的人只追求计划生育的结果而使用极端暴力的手段呢?好像我们是不是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完成的任务数字。当生命残缺,甚至消逝后,留下的只是计生委员们功劳薄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而他们!是真正的残害凶手。


王惠忽然感到恍惚,甚至迷茫,当初计划生育的制定,为什么不把一层一层执行者人性的弱点考量进去呢?当一层一层的过当执行传导到基层人们的时候,往往就变成了非人的强制政策。


可怕!


太可怕了,她和李武不会也有如此遭遇吧?


王惠不由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