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弼 作品

32. 生个丫头

可破破烂烂的又何止她一个?


生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女孩,从还是一颗受精卵开时,就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霸凌。


她们从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她们被“不是个带把儿的”诅咒,可所谓“带把儿的”不也只是个人体器官吗?


愚昧的人们因为一个器官而洋洋得意,真是荒谬,只能说这群人已经贫瘠到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炫耀了。


刚刚生下女孩的妇女也会被全村人看不起,身边人总是指指点点,甚至会当着产妇的面嘲笑她、谩骂她,甚至鄙视她。


王惠在这重男轻女的环境里窒息,她软弱自责,她委屈求全,她在这嗜血剔骨的环境里任人宰割;甚至她自己都在挞伐自己,攻击自己,她任由愧疚情绪蔓延滋生,直至将自己吞没。


在那个黑暗恐怖的年代,女性凭什么要经历如此深入骨髓的歧视?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凭什么?


凭什么?


——


李武是一周后回来的,彼时王惠已经出院。


他心心念念地期盼着这一胎是儿子,他在北京挣了些钱,想着如果是儿子就回来大摆宴席,杀猪,杀鸡,杀鱼,他要叫上亲朋好友们热烈庆祝一番,再加上过中秋节,简直就是喜上加喜。


结果刚踏进院门,看到院子里晒着粉色的小衣服,李武顿觉不妙,他进屋一看,果然!王惠又生了个丫头。


王惠看见李武回来就哭,好像生女儿是自己犯了天条一般。


第二天,李武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孩没有过满月,没有过百天,没有人为她的出生而庆祝。


临走前,王惠让他给孩子起个名,他丢下一句“让爸起吧”。


——


向华是真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刚生完护士抱出来,她就想第一个抱,没想到被王博抢了先,而后她从王博手里抱过来,就再也不愿撒手。


王惠做月子期间,是由陆琳儿和向华一起照顾的;赵梅因为责怪王惠生女儿,连她的家门儿都没沾。


一天下午,王惠刚刚睡醒,她缓缓睁开眼睛,家里特别安宁。


向华正抱着孩子哄睡,见王惠醒了,轻声道:“醒了?”


“嗯,睡着了?”王惠在问孩子。


“快了。”向华声音特别小,生怕把孩子吵醒。


“二嫂呢?”这是在问陆琳儿。


“她回家一趟,顺便把争争接回来。”向华一边说,一边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婴儿。


王惠翻了个身,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犹豫地开口:“她婶儿......”


“嗯?”向华抬头看她,“怎么了?要下炕吗?”


“不下,你知道......”王惠想问她在结婚前知不知道李斌生病的事,据李武反应是不知道的,因为赵梅故意隐瞒李斌精神有问题,并且相亲当年就撮合他们赶紧结婚了。


“知道什么?”向华勾唇笑问。


王惠觉得这是一个被隐瞒病史骗婚的可怜女人,可她应该告诉向华吗?


向华已经结婚三四年了,大儿子光宗活泼可爱,李斌现在也在北京打工赚钱,算是走上正路。


她现在就算知道自己被骗婚,除了愤怒还能怎么办呢?


拖着个大儿子,难不成还能离?就算要离,赵梅也只会去母留子。


以她现在的情况,与其知道后伤心难过又无从改变,是不是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王惠一时间陷入矛盾。


“二嫂?”向华叫她,“知道什么?你说什么呢?”


“哦,没什么,不知道争争离开我这十来天,过得怎么样。”王惠搪塞过去,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呢,就别给别人添烦恼了吧。


——


半个月后,李同仁和赵梅才过来看王惠和新生儿,李同仁全程冷着脸,像皇帝一样高高在上地赏赐给这孩子一个名字,叫希希,寓意“希弟”,希望下一胎是弟弟。


四四方方的小卧室内,王惠侧躺在炕上,身前是咿咿呀呀的婴儿,赵梅拿了个凳子坐在屋子中间,李同仁远远站在靠窗的位置,李争争则盘腿儿坐在炕上看动画片《狮子王》。


赵梅看着王惠的眼睛,质问:“现在怎么办?两个孩子的指标满了,谁成想这一胎又是个赔钱货,打算怎么办呐?”


王惠不说话,“贤妻良母”的绳索紧紧捆着她,她只会吧嗒吧嗒地无声掉眼。


“说话呀?”赵梅逼问。


“没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吧。”王惠小声说。


“你二哥家要了个丫头,你大哥家还要吗?”赵梅问。


王惠心里清楚,大哥王勇简直不想跟李家扯上半点儿关系,因为上次李斌打架的事,也因为自己拒绝了大哥外出开店的提议,可能在大哥眼里,她王惠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扶不起的阿斗哪还好意思去求大哥收留自己和李武的女儿?况且这种事情,她连口都开不了。


煤球炉火半温不热地着着,细细烟囱管里缓缓向窗外冒着白烟,而炕上的王慧涓涓流着细泪,她几不可闻地摇头。


“那就我找人了,看看送给谁家。”赵梅对小婴儿没有丝毫怜悯,仿佛她想送走的是一块肥皂,或一块搓衣板儿。


“妈,别送走,别送走了。”王惠又是哭求,她好像只会哭求。


“你养?我们计生办抓你去做绝育怎么办?你成心要断了我们老二的香火是不是?”李同仁怒道,“送走!必须送走。”


绝育!还真是把人当小猫、小狗、小猪......


李同仁一吼,把正在看动画片的李争争吓哭了,王惠猛地一起身,胸部因为涨奶而刺痛,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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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见她这样,便起身抱住李争争。


李争争伏在奶奶肩膀上哭,赵梅抱着她在屋子里转圈儿,经过李同仁时,李争争身形一偏,竟朝李同仁伸出胳膊,“爷爷......找爷爷......找爷爷......”


李同仁从来没有抱过李争争,可再硬的心肠也拒绝不了奶声奶气的小哭包孙女,鬼使神差地,李同仁伸手抱过她,李争争立马就不哭了,她两个胖嘟嘟的小手捏李同仁中山装上的五角星。


李同仁低头,眨眼间看到李争争残缺的断指,他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


后来,李同仁抱着李争争来到村长家。


那个时候的李争争四岁,小姑娘多多少少已经懂事了,当李同仁拽着她的胳膊,把她的断指送到村长赵德发面前展示时,李争争第一次因为自尊心受挫而大哭。


李同仁对赵德发说:“老赵啊,来!你看看这个丫头,她都是个残疾人了,半截儿大拇指都没了,国家怎么着也得再给我们老二一个机会,至少让我们老二要俩健康的孩子吧?”


赵德发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他像是好奇,又像是变态,一只手不停地在李争争刚刚长好的、薄嫩的、露着粉肉的断指伤口上摩挲。


李争争大哭着往回抽手,身体不停地往下坠。


李同仁则死死卡住她的胳膊,继续和赵德发说话,“只要咱们村给开了条子就能名正言顺了。”


言外之意是李武家再生就不会影响他的仕途了。


“这怎么弄的?”赵德发打听。


“在她姥姥家玩儿,不小心划了个口子,结果用橡皮筋儿包扎,勒得不过血了,最后只能做了截肢。”李同仁说。


“哎哟,这闺女真可惜了。”


李争争仍然在拼命挣扎哭闹,两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就那样凝视着李争争的伤口,一个把她当成争取生育指标的工具,一个猥琐地窥探小女孩不愿为人知的隐私。


半晌,赵德发才说:“行吧,李乡长,我给你开村证明。”


“好嘞好嘞,辛苦老赵,等我们老二再生个全乎儿的孩子,到时候给你送酒。”李同仁喜色攀上眉梢,好像王惠的子宫并不属于她自己,而是他们李家这个家庭,生育也不是王惠的权利,而是她应尽的义务。


“行嘞,我等着。”赵德发顿了一下,说:“老李啊,我上次提交到乡里那笔预算什么进度了?我这等着给乡亲们填坑呢,要不你说咱们这宅基地怎么划分?”


“我已经签完字了,别急,你等我给你打听打听。”李同仁泰然自若地说。


赵德发笑容满面地和李同仁说话,实际上却心口不一。


他想的是:我倒要看看你老李头儿能装到什么时候?谁不知道是县里来人给你撸下来了?还敢以乡长自居呢?你现在顶多算是个逮计划生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