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弼 作品

30. 亲情伤人

第二天,他们两口子带着争争回了趟王惠的娘家,老丈人王书珺看到李武在北京干得挺顺利,便也放下心来。


他们把李争争放在姥姥家,带着大包小包的吃喝用品去王博家看望,王惠每次抱起昭昭都会哭,她愧疚这个从小离开妈妈的娃娃,可也只是愧疚。


临去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李武回老屋告别。


一进屋,赵梅正在做饭。


“妈,怎么那么晚了才做饭?”李武问。


“你爸回来晚了,给他做的。”


李武掀开东屋的门帘,李同仁正老神在在地看报纸,“爸,最近挺忙?”


李同仁摘下老花镜,说:“忙,计划生育越抓越紧,我们得争取超额完成指标。”


“哦,注意身体啊爸。”李武坐在炕沿上,和李同仁面对着面。


“老二啊,在北京挺好的?”


“嗯,挺好的,北京很大,也很新奇,到了北京我才知道原来世界那么大。”李武眼睛里藏不住的欣喜,像星星一样闪亮。


李同仁难得地勾起唇角,他满意地点点头,“好就行,好就行啊,在外面好好干,别怕苦别怕累,有机会就得好好抓住。”


“我知道爸,你别担心,我明天就又走了,你和我妈多注意身体。”李武思考一下,又认真地说:“爸!别老不回家,我妈也不容易,她每天起早贪黑的......”


“行...行...行...我们俩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李同仁眯着眼睛打断他,脸上尽是敷衍和不耐烦,他顿了一下,又试探道:“那个...北京那儿是小惠她三哥说了算吗?”


“是,三哥带着整个打包队,谁家来订单了,我们就去给人家装货、打包,这一天天的,活儿多了去了,总是乱晚儿。”


“你们一个小队多少人啊?”李同仁不动声色地盘问。


“13个人。”


“哦。”李同仁思考两秒,又说:“你弟弟自从城里回来,一直糗在家里,跟他媳妇儿不是打就是骂,你看能不能把老三带出去历练历练?”


“对对对,你这个当二哥的,带着他多学习学习,让他也长长见识。”赵梅端进来一盘刚洗好的杏儿,是自家院里的树结出的果,她自然地在李同仁手边垫好纸巾,放了一半杏子,其余的都端放在李武面前。


“妈,不是我不带老三,你看上次开店,老三干的叫什么事儿啊?再严重点儿就是杀人了,我哪儿还敢带他出去?万一......”


“哪儿有什么万一?”赵梅打断李武说话,“老二啊,你弟弟改了,他连着吃了半年的药,已经好了,你盼你弟弟点儿好行不行?”


“哎?”李同仁接过话茬儿,责备赵梅,“你说什么盼好不盼好的?他们俩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哪儿有不盼好的?”


“老二啊。”李同仁转头对李武说:“你弟弟真是困难,我跟你妈都老了,我们也没本事,我的单位说出去好听,可也有太多无可奈何,你现在出息了,帮帮他,行吗?”


李同仁从来没跟家里的任何人说过软话,他参加了一辈子革命,反封建、创民主,却在家里当起了皇帝。


屋内灯光昏黄,李武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端详过父亲,他的脸怎么皱成这样了?那个上过战场、刚强坚毅的父亲、那个无所不能、异常严厉的父亲去哪儿了?


面前这个骤然弯下腰来,诉说自己没本事的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他真的老了,想到这里,李武的内心竟无比震撼。


“我去商量商量。”李武垂头妥协道。


他从小到大被忽视,对于父母的偏心痛恨至极。李武小时候怕他们,大一点儿开始讨好他们,结婚后开始看清他们,现在是瞧不上他们,想躲着他们,又有点心疼他们。


毕竟他们也养大了自己,给他盖房,娶了媳妇儿,李武一直在说服自己对他们有责任,反复向自己强调他也是爱着父母的。


有时候李武都嘲笑自己,果然是属鸡的,总是记吃不记打,他没办法只有爱,也没办法只有恨,他总是游走在恨与爱的中间地带。


都说爱情不讲道理,其实亲情才是最讲不清道理的。父母的爱与否定都如鲠在喉,偏偏李武又是个肩膀宽阔的男人,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还想讨好,这让他对父母的要求总是心软,总想成全。


“哎!哎!行!”赵梅欣喜道:“有信儿了,你就赶紧回来告诉一声儿;还有啊老二,你在外面安心挣钱,家里一切都放心,你们四个小时候,你爸三五年才回来一次,我带你们带得好着呢。”


一个老年女性,她被丈夫无视、打压,被婚姻束缚、剥削,甚至被奴役了一辈子。她所受的苦没有人能理解,她自己也无能改变,她是可怜的,也是精明刻薄的,甚至没活明白的,她要让她的儿媳妇也经历这一切。


我痛苦过,凭什么你不痛苦?


“妈,你是让我回来,还是不让我回来?怎么说出来的话还自相矛盾呢?”李武尽量用轻松的话调跟她打趣。


“你能帮衬你弟弟,妈这是太高兴了。”


“爸,妈,马上要收麦子了,小惠挺着六七个月的大肚子,我要是回不来,你们找人帮她收一下,成吗?”李武正色问道。


“成,成,成,你放心吧。”赵梅信誓旦旦地答应。


——


回到家,小两口躺在炕上说贴己话,李武用商量的语气道:“小惠,今天爸问我能不能把老三带去北京干活儿。”


王惠仰起脸,皱着眉,“不能啊,你没答应吧?”


李武闻着她的长发,耳语道:“我说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大哥为什么搬走?为什么离咱们都远远的?”王惠轻轻锤他胸口一拳,“你把他带去北京,再把三哥的摊子砸了?”


“是,我知道,这不没答应呢吗?”李武搂过她,轻轻顺她的脊背,“主要今天是爸跟我说的,爸还用那种特别服软儿的语气。”


王惠伸手指着他的鼻尖,警告道:“你别心软我告诉你,跟大哥大嫂学学,你看他们两口子一走天地皆宽,临走前还让爸妈赞助了一大笔,你能不能别往身上背不属于你的包袱?”


“说是那么说,我这不是也有私心吗?”李武说。


“什么私心?”王惠问。


“其实我在外面呆得挺不踏实的,你一个柔弱的女人在家,哄着三岁半的争争,牵挂着一岁半的昭昭,马上又要生小老三;接下来地里要收麦子,收完麦子种棒子,种完棒子浇水、打药、拔草、间苗儿,间完苗儿棒子地就起来了,比人还高的青纱帐,你说要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王惠枕在他的胸口,望着他的侧脸,默不作声。


“退一万步说,你自己打理不了田地,咱不种地了,就你们娘儿俩住这方小院儿,你年轻漂亮、白嫩水灵,闺女也聪明可爱,万一有坏人惦记上怎么办?我在外面就是挣多少钱也不踏实呀?”


李武不是吓唬王惠,那个年代没有监控,没有完整的dnA数据库,农村的小伙子们普遍学历不高,很多人一进入社会就开始闯荡江湖,不是想干几票大的稳做大哥,就是想干几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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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隐江湖,所以社会治安非常之乱,2000年后经历了三次全国严打,治安才慢慢好起来。


“你知道隔壁胡同的满意吗?”李武问。


“比你小几岁的那个?王家的?”


“对,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的,小时候偷,大了抢,再大了还欺负女人呢。”


“啊?王惠难以置信。”


“街里街坊的都知道他什么德性,大家都防着他,你傍晚一擦黑就赶紧把大门插上,晚上睡觉小屋的门也要插好,要是晚上真有什么事儿,千万别开门,你就假装我在家,喊我的名字。”


王惠被李武说得越来越害怕。


“所以我在考虑把老三带出去,让爸妈还有向华他们都开心一点,你在家里和他们联系紧密些,没事儿串串门,有事儿能互相帮忙,毕竟是一大家子人,一起越来越好才好。”


“好哇你,你是不是在这儿等着我呢?”王惠娇嗔地问。


“天地良心,我真是在外面担惊受怕,就怕你自己在家没人照顾。”李武把她的手捂到自己心口上,让她感受实实在在的心跳声。


“行吧,那你跟三哥商量商量吧,他要行的话,你就看着办,我不管了。”王惠妥协了。


——


炎热的六月初,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麦收的季节到了。


这次麦收大概是王惠在嫁过来后,过得最轻松的一次,赵梅不让王惠去地里,只让她做好一家老小十几口人的饭。


李斌叫了几个发小一起,抄起镰刀不到四天就把自己家和李武家的麦子都收回来了,刚收的麦子需要晾晒,李斌也是每天中午扛着耙子到李武家搂一遍。


李斌每天“二嫂、二嫂”地喊着,在大太阳底下搂麦子,黝黑的额头上渗满汗珠,沘淋沘淋地直往下掉,王惠渐渐心软了。


后来,李武反复和王嘉争取,王嘉终于同意让李斌到北京跟他们一起干。


次月,李武回来接李斌,实际上不止李斌,还有一个叫李为发的,他是赵梅娘家侄女的丈夫,三个人一起去了北京。


——


麦子收完,装好袋子放起来,也就到了七月份。


王惠眼瞅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便和赵梅商量着去诊所做个B超,是男是女早做应对打算。


本来商量好第二天要去了,结果前一天晚上王惠莫名扭伤了脚,等脚伤彻底好了以后已经到了八月份。彼时孩子都已经九个多月,小家伙每天晚上都会踢王惠的肚子,摸着肚子和小家伙说话还会给反馈,王惠渐渐舍不得打掉了。


自从李武把李斌带去北京打工以后,赵梅就像变了一副面孔,她为了照顾王惠和李争争,主动搬过来和她们一起住,婆媳二人难得有商有量地相处着,弟媳妇儿向华也时不时过来帮忙。


一天中午,王惠见红了,紧接着她的小腹开始疼痛,并伴随着腰酸。


赵梅赶紧跑出去找三轮车,向华在家里帮王惠收拾生产用品,收拾完她又骑自行车把李争争送去了王博家,并给她娘家报信儿。


来到医院,医生给王惠安排好产科病房,并做了一系列检查。


虽然她疼得撕心裂肺,可骨盆只开到一指,医生只能让她回病房耐心等待。


由于王惠一直断断续续的宫缩,有时候五分钟一次,有时候半个小时一次。


每一次宫缩就像在肚子里装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将她的腰腹骨肉全部绞得稀碎,王惠弯腰扶着病床的护拦,她满脸大汗,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这种疼痛沉闷、深刻而尖锐,仿佛她在这一秒就能死去一般。